周存安晚十点才到地方，隔远就望见一堆篝火，一群男男女女，以及围在桌边跟人猜拳的唐书年。
过去多少年他都没见过唐书年这幅样子，火光在他殷红的脸颊上摇曳，不知那帮小年轻说了什么，他被逗的笑到前仰后合，而后在一片起哄声中一杯又一杯往嘴里灌。
“哟，来啦。”
周存安正要过去，吴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了眼那边的热闹，又看向满脸担忧的他，“唐先生没事，玩得正开心呢。”
周存安无言，又听他说，“这是房卡，晚些你带他过去休息，我先回去了。”
周存安接过来，道了谢，又说，“不是没事，事儿大了。”
吴绪一阵好笑，拍了拍他胳膊，“知道就好，走了。”
唐书年今天晚上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以前他怕吵，觉得人多的地方他能做的只有忍受或者避开，但随着年纪的上涨，他发现以前难以忍受的事情现在竟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书年哥，你这太菜了，要不玩点别的吧！”
唐书年晕乎乎的坐下来，“别的什么？”
“书年。”
这一声打断了男生的话，一帮人回头看去，看着周存安走到唐书年身边，伸手要将人扶起来。
“书年哥，这你朋友啊？”有人问。
唐书年眯瞪了一眼，又垂下头摇了摇，“不认识。”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周存安还是想让他回去休息，解释说，“他酒量不好，我先带他去休息，你们接着玩儿。”
话没说完，唐书年便挣开了他的束缚，“谁说我酒量不好，你问问他们我喝多少了！”
“那也不能再喝了，走了，回房间。”
唐书年摆手，又端起杯子，“游戏还没玩完，走什么走，还有，你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小年轻一听这话，纷纷围了过来，他们将唐书年挡在身后，几双鹰眼扫量着眼前的周存安，“我说大哥，甭管认不认识，你把他带走万一出事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对啊，”另一人附和，“跟我们一块喝的酒，我们得负责到底。”
头一回被这么多人防备，周存安禁不住哂笑了一声，而后无奈掏出房卡和身份证，接着掏出手机，一并递过去，“这儿老板是我朋友，你们身后那位，是我男朋友。”
小年轻看着手机上俩人的照片，又回头看了眼唐书年，几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激动，男生也是，只不过更多还是为安全考虑，但将东西还给周存安后语气俨然好了不少，“那，那你现在带他回房间，明早我们还得见见书年哥，要是见不到我们还是会报警。”
“行，”周存安再次无奈地点头，越过人肩头看向唐书年，“那，”
小年轻意会的让开了一条路，周存安便过去，在唐书年面前蹲下，温声说，“你能喝多少我会不知道吗？回头想喝我再陪你喝，现在跟我去休息。”
唐书年确实不能再喝了，可想喝和能不能喝是两回事，就像他明明认得出眼前人，却还是想装作不认识，再骂两句，以此来消解心头的不痛快。
“我不能喝，你能啊。”唐书年说着，拿了瓶开了盖但没动的啤酒递给他，“你喝，喝完我跟你去休息。”
周存安看着他，看着火光在他眼中摇晃，心头针扎似的发疼，他没多犹豫，拿过那瓶酒大口下肚。
“天，真吹瓶子啊。”有女孩子悄声惊叹。
唐书年听见了，可他只是注视着，看着那瓶酒慢慢变少，看着周存安喉结有节奏的上下滑动，看着周存安仰头喝酒时也不忘盯着自己的目光。
一瓶喝完，他撂下瓶子问唐书年，“还要我喝吗？”
唐书年不言，兀自起身离开，周存安很快也跟了上去。等他们走远，过了许久，篝火边才重新热闹起来。
山庄的住处是一栋连着一栋的小洋楼，门卡上写着门牌号，俩人进了屋，屋里还没开灯，唐书年便落进了周存安怀里。
“我下午一直在找你，”他从身后抱着唐书年，说话时抱得更紧了，“没办法了，给丁嘉文打电话，结果他把我骂了一顿，我后来想想也是荒唐，大家都不在一个城市。”
“那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我思来想去，觉得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老吴了，我本来不抱期望的。”
唐书年觉得好笑，“原来我这么可怜啊。”
“书年，”
唐书年在他怀里转身，凑过去亲了亲他嘴唇，又觉得不够，将舌尖探了进去。
酒味太重，亲久了俩人都喘着粗气，唐书年拉着他回了房间，将他撂在床上又欺身上去，身肢交缠，唐书年浑然不觉在用什么意念支撑着自己小心的，温柔痴缠的与他亲热。
周存安自然是察觉了，他虽有反应但还是忍了下来，翻身将唐书年压在身下，跟他说，“今天不做了。”
唐书年身子突然就瘫软了下去，“那睡觉吧，我累了。”
“书年，”周存安一只手垫在他后颈下，说话时将他抬了抬，“你气我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我真是跟人谈事情，这事情很重要，”周存安说，“谈拢了会对银河的发展有很大帮助。”
“跟谁，路迦么？”
周存安在他的话里沉默了下来，片刻，“你知道了？”
“别误会啊周总，我只是路过看见了，”唐书年深呼吸了一下，接着说，“你们联系很久了吧？是从九九去世开始，还是从九九刚去领养家庭的时候开始的？”
啪嗒。
房里灯亮起，晃得唐书年闭了闭眼。
周存安从他身上起来，又将唐书年也拉起来坐在床上。
“所以你一直知道，一直就这么闷在心里？”
唐书年抹了把脸，发觉无用，脸上还是湿答答的，“我知道你收不了心，到现在我都觉得你跟我在一起只是觉得我可怜，又或者有那么一丝可惜，可惜我陪了你那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好好看看我，我也一直在给自己洗脑，想着不要去在意这些，陪着你就够了，我想让我自己去接受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只要我能跟你在一起，怎么都好，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周存安。”
“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我想跟我爸一样当个圣人，事实上我就是个缩头乌龟，我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看不见我，因为你总能遇见比我好无数倍的人，而这样的情况我甚至没办法阻止。”
“周存安，我快难过死了，”唐书年不知是平静下来，还是彻底没了力气，他弓着背拿手支着的脑袋，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呢喃，“为什么我明明已经跟你在一起了，还是觉得你离我很远，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
而后他在话尾音里歪倒，昏睡了过去。
周存安静坐着，捏了下鼻子，又呼出一口浊气，他默不作声的伸手去捋唐书年的头发，但他看不清，视线早就模糊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被子上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