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睡着之后,任湛便通知护士把他送回病房。
许牧植显得疲惫不堪,总是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任湛,他还在痴心妄想,希望任湛可以放他和许天一条生路。
但任湛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这次让他们在医院里碰面,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待确定许牧植的伤势并无大碍后,他便被任湛重新带回了住处。
许牧植的心牵挂着许天,面上总是闷闷不乐。
任湛看着心烦,不由地训斥道:“你整天拉着张脸给谁看?!”
许牧植心力交瘁,悲伤地道:“阿湛,是不是要我真的死了,就能弥补你这几年来所受的耻辱。”
许牧植认为,任湛始终不愿意放过自己,就是觉得自己用假死这一招欺骗了他,导致他面子挂不住,恶意才会如此深厚。
“死”字似乎刺激了任湛内心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他突然用力地掐住许牧植的脖子,双目赤红地警告道:“你要是敢动死的念头,我保证让你那个宝贝儿子下去给你陪葬!!”
如今,许天就是任湛手中掌握的最有利的筹码。
但事实并非能如他们所愿,许牧植不想死,也不敢死,但他好像快死了。
这天,任湛去了外地办事,把许牧植锁在住处,临走之前还警告他要是敢动逃跑的心思,他一定会让许牧植付出惨痛的代价。
许牧植不敢了,也没有力气了。
任湛刚到外地,就接到了许牧植的电话,其实这把声音早已透露出浓重的疲惫,听起来有气无力,只是任湛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许牧植说:“阿湛,我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去看医生。”
任湛没有拒绝他的请求:“我让医生过来家里帮你看。”
可许牧植却道:“我这是老毛病了,需要找我自己那个医生……”
那个医生是当年帮许牧植接生的刘医生,只有他没有把许牧植看成怪物一样对待。
许牧植感觉得到自己最近的产后后遗症又发作了,只有刘医生仔细研究过他的病症,也只有能他能够对症下.药。
但任湛听到他的说法,便立马联想到许牧植又在动歪心思,恶劣的言语立即充斥在电话里头:“许牧植!我警告过你!你不是想要验证一下?!”
任湛激烈的反应完全打消了许牧植的念头,他不得已接受了任湛的安排,让任湛的医生过来检查。
而事实也像许牧植预料的一样,任湛的医生看不出他的病症。
可是他当年剖腹的位置总是不断地渗出血水,医生完全没有敢往那方面思考。
直到他手足无措生怕耽误了许牧植的病情,才不得已向一位资深的教授求助。
教授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他却不敢相信,露出惊疑的反应:“男人生孩子?秦教授,您是不是……弄错了……”
但秦教授的态度是笃定的。
“那麻烦您把这件事转达给任先生,我担心我没办法说服他。”
人命关天,秦教授立即联系了任湛。
秦教授说了大概的情况,但久久没有得到任湛的回应。
他继续补充道:“任先生,即便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您可能没办法接受,但目前要以保住病人的性命为主,希望您能安排他原本固定的主治医生为他医治。”
任湛并非没办法接受,他只是一时之间没办法做出反应。
按照秦医生的说法,许天就是由许牧植生出来的。
任湛立即让人再次仔细地调查许天的身世,关于母亲的那个疑惑,还是没办法得到答案。
而根据许天的年纪,许牧植在逃到国外不久后,许天就出世了。
那么,许天是不是……
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任湛稍微产生这个想法,心脏就会传来一阵强烈的钝痛。
在外地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处理,任湛又原途折返回去。
他加快回去的速度,但等他和许牧植会面时,病床上的许牧植已然气息奄奄,像是随时要弃他而去似的。
刘医生说:“送来得太晚了,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任湛被允许进入病房探视的时候,双脚早已僵硬麻木,等到走近许牧植,看清那张灰败不堪的脸时,任湛还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
许牧植的神思已经有些恍惚,看到任湛后,费力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然后告诉他:“阿湛……这次……没骗你……求你不要……为难妈妈和……天天……”
这次没有谎言,许牧植真的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话音刚落,任湛的眼泪就失控地掉落下来。
他屈膝跪在许牧植的床头,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阿牧……阿牧……”
此刻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说太多显得讽刺造作,是他一手造成现在的局面。
许牧植的大脑混沌不清,甚至不敢开口乞求任湛让他见许天一面。
许牧植变得越来越虚弱。
绝望的情感如同一阵冰冷的风,渗透进任湛的每一寸皮肤里。
幸好尚存的理智让任湛在最后关头想到让人把许天送过来,用许牧植挚爱的宝贝来唤醒他活下去的欲望。
“爸爸,爸爸!”许天看到病床上虚弱的爸爸,再乖巧懂事的性格也没办法克制住嚎啕大哭。
小宝贝第一次对旁人产生不礼貌的行为,他哭着回头伸手打了任湛一下:“坏人,你是坏人!”
许天认为,是任湛把许牧植害成这样的。
许牧植费力地伸出手制止了许天的行为,气息奄奄地乞求道:“天天还小,他不懂事……”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许牧植就猛烈地咳了起来。
无力感如同无形的束缚,将任湛每一个动作都限制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他艰难地启唇告诉许牧植,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许牧植听后也默认了许天的身世。
“天天还小,不能没有你,阿牧,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任湛泣不成声,眼泪滴在了许牧植缓缓合上的眼皮上。
许牧植舍不得……
舍不得妈妈,舍不得许天,舍不得黎昭……
甚至舍不得眼前这个男人。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没有对许天食言,他曾经说过——爸爸会陪天天健康快乐地长大。
失而复得的喜悦并没能让任湛欣慰太久,因为许牧植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身子非常虚弱。
他从医生口中得知了许牧植当年的艰难,包括他是如何不要命地把许天生下来的。
病床上脆弱的爱人,身侧目露惶恐的小宝贝。
许天总是用戒备的眼神面对任湛,一心害怕这个男人又会伤害他的爸爸。
许牧植轻声安抚他:“天天乖,没人会伤害爸爸的,你肚子饿不饿……”
许天坚定地摇了摇头,许牧植没有好起来,他不想吃东西。
然而,这次任湛早已让人去买了奶粉过来,还买了不少许天这个年纪可以吃的小零食。
任湛不会按照小孩的标准冲泡奶粉,许牧植在旁边提醒。
这个情形,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定会觉得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加三勺奶粉就可以了,要用温水,用手背探一下温度合不合适……”
为了许天,许牧植也暂且放下和任湛的恩恩怨怨。
仅仅是一件小事,任湛便体会到许牧植带大许天的不容易。
他压下心底的酸涩,把奶瓶递给许天。
小家伙却不领情,倔强地别过头拒绝任湛的“示好”。
还跟许牧植强调:“爸爸,我不饿。”
但许牧植看得出来,许天只是不想接受任湛的好意罢了。
许牧植对任湛说:“把奶瓶给我,你出去一下吧。”
任湛顿了一下,把奶瓶递给了许牧植,确定他可以拿稳之后,才缓缓地离开了病房。
许牧植对许天温和地笑了:“宝贝,过来,爸爸喂你喝牛奶。”
许天这才慢慢地把嘴巴伸过去,含住了奶瓶。
许牧植轻轻地抚摸着许天的头发,看到他吸得用力,就知道这小宝贝早就饿了。
也不怪许天会厌恶任湛,他们重逢后,这个男人给自己的儿子留下的,皆是卑劣的一面。
许牧植开导道:“宝宝不要害怕,那个……叔叔,不会伤害我们了。”
也不知道许天有没有听进去,他顾着喝牛奶,只是轻抬眼皮看了许牧植一眼,没有回话。
许牧植不勉强他,让他专心喝着牛奶。
桌面上还有婴儿小蛋糕,许牧植示意道:“宝宝吃蛋糕么?爸爸想吃了……”
许天便伸手在桌子上拿了两个,想要撕开包装给许牧植吃,但他不会撕,准备用牙齿咬。
许牧植笑着道:“给爸爸,爸爸帮你撕开。”
许牧植还不能吃这些,最后两个小蛋糕都给许天吃完了。
许牧植心里幸福又心酸,这个懂事的宝贝,跟着自己受苦了。
任湛站在窗外目睹这一切,眼眸中透露着一种难言的滋味。
等他再次进入病房的时候,许天已经窝在许牧植身边睡着了。
任湛怕他压到许牧植,便下意识去把他抱了起来。
他没想到,许牧植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软软的小身体无意识地趴在了任湛的身上,这样依赖的动作,让任湛的表情一怔,心里早已被幸福填满。
等到他想去帮许牧植整理被子时,发现爱人也安稳地睡着了。
许牧植没有预料到,任湛没有嫌弃他会生孩子,也不是自尊心作祟,从始至终,任湛介意的、愤怒的,只是以为许牧植爱了别人,不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