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隶铭的厨艺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种江南菜色的清淡又爽口, 入口都是食物的鲜味。
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叶拙吃了满满一整碗。
历文更是身体力行地表达对季隶铭厨艺的满意,狼吞虎咽地吃到肚皮滚圆。
“都说吃饱了好上路,我现在死了都行。”
叶拙蹙眉打断, “不许乱说。”
生死是叶拙对玩笑的底线。
历文立刻正色起来, 双手合十说:“对不起啊各路神仙, 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 不是真的要死,我还有展览没办完, 还有学生没带, 暂时还得好好活着。”
季隶铭在一边, 吃相文静,谨记食不言的规矩。
叶拙说:“我们好像吃得太快了。”
季隶铭摇摇头,放下筷子说:“我不饿。”
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严肃地说:“这几天我暂时没事, 过几天的话……”
叶拙和历文对视一眼。
叶拙:“你要走了是吗?”
历文:“几号的机票啊?”
他在A市也待了半周还多了,也是时候回到S市了。
只是想到他要走,叶拙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季隶铭摇摇头,“我不走。”
“不走了?”历文下意识地看了眼叶拙, 发现叶拙和他一样惊讶, 追问说:“你不工作了?这么大个老总呢。”
“当然要工作。”季隶铭很有身为几万人上司的责任感,这时候谈起正事, 形象又瞬间从厨房回到精英俱乐部, “A市的子公司有个重要项目推进困难,领头人又因为身体问题暂退,所以我接受了这个棘手的项目, 在A市留到项目结束再离开。”
不走了?
叶拙下意识是要不要在客厅加一张床。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天方夜谭。
季隶铭这样的人怎么会继续挤在这个小房子呢?
就连这几天睡客厅都已足够屈尊降贵。
“那你接下来,要住哪里?”叶拙问。
季隶铭:“这就是我想和你们商量的事情。”
叶拙没明白他的意思, 历文也是一样。
历文心直口快,真诚地说:“你继续住我当然没意见,就是我这个房子有点小。”
季隶铭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
叶拙心里顿时明了。
季隶铭当然不会留下了,这里的客厅还没有他家里的卧室大,怎么可能住得舒服,肯定是能尽早离开就离开。
历文和季隶铭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季隶铭要说的事情从没和历文说过,历文心里也没谱。
季隶铭给去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我是想找一个合适的住所,因为我也只是暂住一段时间,不需要面积多么大,也不用多么豪华,只要能够拎包入住就行。”
季隶铭向叶拙投去询问的目光。
叶拙沉思片刻,和季隶铭说:“我也不太了解这些……”
这个让季隶铭也无奈了,“我也不太了解,不动产经理只会推荐我买升值快的,但是我不是用来投资的。”
买房这种小事,恐怕季隶铭也很少自己操心。
历文灵光一闪,和季隶铭说:“你要能立刻入住的精装房是吧?我有朋友投资买的房就在附近,最近刚刚装修好,本来要做高档民宿,但马上又要移民,前几天还在愁没精力打理。”
“附近?”季隶铭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多近?”
“走路十分钟。”历文隔空指了指,“从我们这里窗户向下看就能看到的隔壁别墅区。”
叶拙顺着历文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是个绿植覆盖率极高的别墅小区,房型设计都带着各自风格。
“喏,就是那栋,车库泳池小花园都有,肯定比不上你家在S市的那种豪宅,但也算是个中等独栋了。”
和有钱人聊房子从来不聊价格,只阐明房屋优势即可。
季隶铭沉思片刻,居然转头问起叶拙:“你觉得怎么样?”
叶拙微怔,“我觉得还是要看完里面再说吧。”他全身上下的钱都不够买个阳台,但也还是给出自己的见解。
季隶铭点点头,“那找个时间去看看吧,这里离公司不算远,但空气很好,周围便民设施也很齐全……”他的余光扫过叶拙的侧脸,按下忐忑,“就是面积还是有点大,我一个人住实在太浪费。”
历文附和道:“的确有点大,加上地下室有四层了,但你到时候可以请几个阿姨……”
话说到一半,历文忽然心领神会,话锋一转,“那感觉也还是很空荡啊。你先去看嘛,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到时候找几个认识的朋友和你一起住,这样不就热闹了。”
历文热情地张罗着联系朋友去看房,叶拙却觉得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历文这番话好像在铺垫什么。
叶拙很奇怪地瞥了历文一眼,没看出什么问题。
而当目光略过季隶铭的时候,他发现季隶铭一直在看他。
“我脸上有东西吗?”叶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却被季隶铭测过身体,一把抓住手腕。
季隶铭的力气不算大,只是拦住叶拙的动作。
“有,但是你别动,小心摸到伤口。”
叶拙不适应这样被人直视着脸,低垂下眼的同时偏开了脸。
一张普通的脸,看这么久也只会得出“不怎样”这个结论。
这点自知之明,叶拙还是有的。
季隶铭抬手,用拇指在叶拙眼睛靠下的地方轻轻蹭了蹭。
“好了。”
他眼中是叶拙一单一双的眼,还有分布在面颊上的小雀斑。
这些缺陷同时出现在叶拙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却成了独特的标识。
“有没有人说你很像一块撒着糖霜的欧包?”季隶铭问。
叶拙想象了一样平时见到的欧包模样,发现季隶铭说得的确有些道理。
糖霜是雀斑,黑黄色的面包皮是他的肤色……
这种说法还真是委婉。
叶拙错开目光,和季隶铭说了声“谢谢”,就找了个借口起身。
空气里还残余着他身上的橘子气味。
季隶铭看着叶拙的背影,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明显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历文的语气无奈至极,“欧包?亏你能想得起来。”
别人都形容是个小蛋糕,是个小甜心。
季隶铭说叶拙是个欧包?
今天这顿饭等于白做。
“如果你是为了让叶拙不怀疑你的用心,那这样做就算没问题,因为叶拙肯定会记住这件事。”历文同情地看了眼季隶铭,“而且是记很久,希望叶拙以后都不会看见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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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晚上,历文来到叶拙房间,看着叶拙躺下的脸,他也不得不承认,季隶铭说得对……
叶拙侧着脸的时候,面颊上的小雀斑和皮肤就像块刚刚出炉的小欧包,感觉戳一下就能体验到面包的绵软手感。
面包忽然抬起眼——叶拙“厉老师?”
“欧…嗯叶拙。”为了掩饰心虚,历文立刻把提前准备好的牛奶递给叶拙。
“给我的?”
“对,还是热的。”
“谢谢。”叶拙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摊开在膝盖上的那页写满了各种语单。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学英语。虽然底子不差,在国外也待了很久,但是有些关于摄影的专业词汇还是要重新学习。
历文忽而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做这件事。
叶拙已然察觉出他有事而来,主动说:“老师想问什么?”
“我看见垃圾桶里的旧相册了……你真的都不要了?”
“嗯,都不要了。”
叶拙的语气一如往常,平淡地听不出任何后悔和挣扎。
历文:“那就好。”
他一直鼓动叶拙早点放下,如今看到叶拙这样放弃,却觉得有些不忍……
叶拙是个重感情又不懂表达的人,有时候表面看着一团死水,实则水面之下波涛惊骇。
他这样直接斩断一段感情,往往代表着在这之前在心里已经做足了挣扎。
一段痛苦的过往,叶拙想走出来,前提就是让自己彻底死心。
如今叶拙死心了,历文却不忍起来。
历文咬咬牙,准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放弃顾虑说:“我有件想和你商量一下。”
叶拙:“怎么了?”
“我打算把这个房子卖了,再加点钱换套更大的。”
叶拙明白了,“我会自己找个住的地方,老师不用担心。”
“不是。”历文生怕叶拙现在就走人,抓住叶拙的手,急切地说:“不是让你走,我是说这里住不了了,我们可以一起找个地方住……”
“找个地方?”
历文这样着急,触动了叶拙心底某处。
有人这样害怕他被丢下……
叶拙微微垂下眼,挡住自己眼里泛起的水光。
“好啊,那我们一起租个房子。”
“其实我也有人选了……”历文深呼吸,“季隶铭不是要买我朋友的别墅吗,我可以找他租,这样他也不用担心房子太大,我们也方便了……”
历文默默在心里下了赌注,把所有筹码都压在季隶铭身上。
季隶铭要是敢辜负他的不惜撒谎也要苦心撮合,他就放陈松柏出来把季隶铭撕了。
但历文再谋划,最终也是看叶拙自己的选择。
“你觉得行吗?”历文小心翼翼地问叶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