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凡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磕磕绊绊地道:“啊?我……我不是……我没……”
他整个人惊慌失措,脸色一白,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没……看你?”周思凡吞了吞口水,说的不是很有底气。
靠靠靠。
被发现了?从什么时候?
所以他一直忍着没说,是在给自己悔过自新的机会?不会下礼拜一他就会被扒了吧?周思凡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峰:“你确定?”
周思凡:“我不确定。”
陆峰:“……”
周思凡额头直冒汗,舌头打结:“那个,我先回家……我不去公司了,我骑小蓝车走吧,再见,陆峰哥,谢谢你今天晚上……请客。鳗鱼饭……就是最棒的!”
陆峰有些冷漠地说:“喂。”
周思凡什么也听不见了,飞奔到路边的公共自行车,掏出手机一扫二维码,双腿一跨,双脚一蹬,chua的一下飞出老远,按住铃铛一阵叮铃铃,连闯一个红灯一个黄灯,活生生地在三十秒内脱离了陆峰的视线。
骑车骑出了去参加残奥会的气势。
陆峰:“……”
他目送周思凡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停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感想,等了半天,又等过了一个红绿灯,才对着空气笑了笑,最后决定再抽一根烟冷静一下。
第一次。
陆峰还是第一次刚请客吃完饭,人吃完就跑了,一点儿都不带留恋的。
跑得比兔子还快。
跟后面有鬼在追似的。
啧。
陆峰的第二根烟没有抽完,抽了一半兴致缺缺,站路边打辆了车,回了公司办公室。
办公室里彻底黑透了,陆峰轻车熟路地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视线里顿时亮了起来,不再像是恐怖片了。
坐回工位,陆峰打开电脑,把之前的代码review了一遍,又检查了下上周大家的工作进度,之后就陷入了一阵平静的沉默之中。
只有他一个人,面前的电脑,安静的办公室,时钟的滴答声……
陆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戴起耳机,随便在视频网站上看点什么,然后度过一个礼拜六的夜晚。
不管是在家还是办公室,陆峰都是一个人。他其实不是非常喜欢独处的类型,但总是不可避免的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这里白天总是很热闹的,从早上八点钟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上班。
有家庭的要送孩子上学的同事总是第一批到,然后坐在工位上开始吃早餐。
有的小姑娘喜欢把工位桌上装扮的很温馨可爱,陆峰见过很多手办收纳盒里摆着一排排的潮玩。
还有的男性程序员完全截然相反,工位桌子上几乎什么都没有,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跑路。
就算是现在,礼拜六没人的时候,也会留下很多他们的痕迹。
比如,礼拜五那天留下的会议记录。
再比如,偶尔留在椅子上的某件灰色外套。
陆峰有时候觉得,被这一切包围着的时候,会有一种活着的强烈感觉。
真奇怪。
又有点想抽烟了,但办公室不给抽,烦。
陆峰两眼看着屏幕,极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在桌子上找到一颗红苹果。
不抽烟就吃个苹果吧。
陆峰站起来去洗了洗苹果,然后咔一下咬在上面,走回去的时候,听见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与风风火火赶来的年轻男人对上了眼。
陆峰:“……”
周思凡:“……”
陆峰面无表情地嚼了两下苹果,忽然觉得自己太阳穴莫名其妙地跳了两下。
陆峰:“你不是回家了?”
周思凡:“我想加你微信!”
两人面对着面,在同一时刻说出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一个小时之后。
周思凡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关上门,把自己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扔,头朝下,再也起不来了。
“小爱同学。”周思凡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
小爱同学没听见。
周思凡抬起头:“小爱同学!”
“我在。”这会听见了。
然而,得到了小爱同学的回应后,周思凡却仿佛失了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又让它播放起郭顶老师的歌——上次的《水星记》循环完了,这次进入了《凄美地》。
听了一会儿歌,周思凡还是一动不动地像是一具镶嵌在沙发上的尸体。
丢人,除了丢人还有混乱。
周思凡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拨通了胡晓虎的电话。
周思凡气若游丝:“虎子……”
胡晓虎那边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感觉在搓麻,他道:“咋了,我凡哥,怎么感觉快没气了呢,今天周末没出去嗨啊。”
周思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哭丧着脸说道:“我加了一个鬼班,吃了一顿鬼饭,最后跟人要微信……被拒了。”
胡晓虎只在那边嘶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胡晓虎兴奋地一拍大腿:“快跟我八卦一下!”
周思凡从沙发上盘腿坐了起来,非常严肃地跟胡晓虎八卦了二十分钟,终于觉得心里的这一口气舒了出来,没那么抑郁了。
胡晓虎震惊道:“我擦,这他妈的进度这么快?你这一晚上是坐火箭了吧?”
周思凡真心实意地说道:“我不知道啊,我本来是去无偿加班的,怎么会知道陆峰也过来啊。过来就算了,他还请我吃日料哎。请吃日料也就算了,他还问我为什么一直看他。我吓死了啊我,怎么办啊。”
胡晓虎“啧”了两声,开始提出一些马后炮建议:“你直接跑了不就完了吗?就跟你跟我们开黑的时候经常技术性下线一样,你先跑了,然后技术性遗忘啊。”
这一句话槽点太多周思凡不知道从何说起,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经常技术性下线?”
胡晓虎道:“你小子文文静静从不骂人,但是玩的最菜,我们懒得拆穿你罢了。哎,等等,别跑题,你说说看你怎么脑袋一抽又回去了?”
周思凡想了想,诚恳地说:“我骑着骑着就觉得不对劲啊,心里有一种预感,觉得他话里有话,然后可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走运了,于是回头赌了一把。”
胡晓虎道:“然后人家没加你,哈哈哈,你他妈的,我可以笑你一年。”
这下完全戳中周思凡的痛点了,他继续哭丧着脸:“他问我加微信干什么,是不是要卖茶叶。”
胡晓虎简直笑到不能自理:“啊?哈哈哈。我擦。这帅哥是不是其实没面上那么冷啊,还挺好笑。然后你说什么?”
周思凡:“我说不是卖茶叶,但我当时除了否认这一点以外也说不出别的,我好蠢啊。”
胡晓虎:“那他还说什么?”
周思凡:“就说有事工作软件上交流就可以了,然后他问我吃不吃苹果,我说不吃,我就走了。”
胡晓虎:“我擦,哈哈哈哈,我真的……我快笑死了,咳咳咳……咳咳咳!你真是个人才。”
对面胡晓虎猛咳了半天,是真笑的不行,笑完之后再跟周思凡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周思凡被他笑的恼火,忍不住先挂了电话,结果胡晓虎又在微信上追了过来。
虎子:【你挂我电话!】
思凡:【我刚失恋,麻烦你有点儿同情心。】
虎子:【放屁,你他妈根本没恋过,你这是纯粹出洋相。】
思凡:【我不听我不听。】
虎子:【你说你就不能收敛一些……】
思凡:【嘤。】
虎子:【但是吧……】
胡晓虎那头的话锋一转,周思凡看着他输入了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有,开始急眼。
思凡:【但是什么!你给我把话说完!】
虎子:【总觉得没你想象的那么差,最起码你在人家那边留下了一个惊人的印象。】
周思凡心想,我能留下什么印象,愚蠢的印象?干饭人的印象?猥琐的印象?跟踪狂的印象?
一个好印象也没有。
是注定我的爱情即将随风而逝吗?
思凡:【那你说我要不要找机会回请他吃顿饭?】
虎子:【此事从长计议,你先把砖搬完,下周我俩出来聚聚。】
思凡:【哦……】
胡晓虎最后又发来语音条嘲笑了一番,说自己要继续打麻将,不折磨他了。
周思凡唉声叹气地把手机充上电,然后去洗了个澡,重点用热水狠狠烫了烫这颗不清醒的猪脑袋。
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
他是不是真的太久没有谈恋爱了不太熟练,还是打工太久把脑子给弄坏了。
周思凡一边用吹风机吹头发,一边继续唉声叹气,得出了一个结论:应该还是打工的原因,绝对是这样。
万恶之源——打工!
人,就他妈不能打工。
打工久了绝对会失去一切!
接下来,周思凡这种丧丧的状态还在持续——喝酸奶的时候唉声叹气,吃薯片的时候唉声叹气,拿起吸尘器打扫卫生的时候也唉声叹气,一直唉声叹气到晚上十二点。
周思凡拿起手机,无意间看到微信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陆请求加你为好友。
这是……陆峰?
周思凡:“!!!”
他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叮”的一声,脑袋上的灯泡再次点亮,双眼瞪大如铜铃,激动得恨不能现在就下楼跑步。
我靠,这说不好,这感觉胡晓虎蒙对了,说不定真的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