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疗养院吃过午饭,余渔就准备回家了。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从疗养院倒车回他租房的地方,最快也要五个小时。等他回家,天就黑了。
钟秘书说明早七点之前会去接他上班,余渔得早睡。
上一辆公交车离开了十多分钟后,路的尽头又一辆方方正正的黄绿色汽车驶来。
余渔侧身张望,仍旧不是他要坐的那班。
Omega失望地后退回站牌亭下,眼角的余光里忽然闪过一抹银灰。
停在不远处小超市门口的一辆轿车引起了余渔的注意:这辆车,有些眼熟……
汽车侧对着余渔停放的,贴着漆黑防窥膜的车窗挡住了车内的一切。
余渔皱眉,重新走回路边,大幅度侧身,假装确认公交车号的模样,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那辆轿车的车牌。
YC685U7。
在X市一众YA打头的车牌中,一辆YC车牌的外地车——余渔的精神瞬间紧绷,是那辆曾经跟踪过他的车!
噗噗——
银灰轿车的排气口吐出了两口浅浅的白烟。
那车没有熄火!车里有人!
余渔手心冒汗:那辆车一定是跟踪他来到这里的。
车里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想干什么?
嘀嘀!
公交车的喇叭声让余渔回神。
吱嘎——司机踩下刹车,打开车门,语气不删地嚷嚷着:“退后,退后!你急着上车也别站这么靠前!都挤到马路上来了!小心撞到你啊!”
这不是余渔在等的那班车,但Omega紧张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轿车。
下一秒,他飞步跳上了公交车。用微微颤抖的手刷了卡,余渔同司机陪着僵硬的笑脸道歉,向车后排走去 。
这一站只有余渔一人上车,无人下车,公交车司机很快就关闭了车门,重启发动机。
车厢里变得不稳,余渔扶着扶手,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阵阵颠簸中,Omega咬着下唇,扭头看向车后窗:不要跟上来,不要跟上来!
余渔的祈祷没有换来好运,他清楚地看见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拐入车道,跟上了公交。
余渔手抖得厉害,他在思考怎么逃走。
不熟悉的道路,不熟悉的公交车,司机,乘客,全都是不认识的人……
要直接报警吗?或者同司机说明情况,让司机帮忙将车直接开去警局?
不,不行,只是见过两次那辆车而已,他没有证据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算警察受理了他的问题,抓住对方,那些人死不承认不就好了?现在报警没有任何作用。
又或者,他可以求助车上的乘客,和他一起行动,有人在,对方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余渔的目光在前排零零散散的乘客中打转,带着两个孩子的农村妇女,携手的老人,年轻的女学生。
不行。余渔放弃了求助乘客的想法。
如果跟踪他的车里的,真的是曾经混黑放贷的那些家伙,他的行为可能会给帮助自己的人造成麻烦。
那些人无法无天惯了,万一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又或者记恨上帮助自己的好心人……
乘客少,没人上下车,公交车便开了一路未停,始终在前行。
道路两边的景色变换着,绿植渐少,楼房渐高。他们快要进入市区了。
而这辆车,也马上就要开到余渔所不熟悉的路线去了。
——下一站,东山南路站,有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司机按了提醒铃,车内响起录好的播报女声。
余渔左顾右盼,前瞻后仰,一时去看车后隔了两个车位始终随行的银灰轿车,一时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这里人还算多,余渔起身,决定就在这儿下车,然后混入人群,想办法逃跑。
公交车停靠,车门缓缓开启,余渔最后看了眼远处的轿车,擦着窄窄的门缝,在车门还未完全打开地时候就钻了出去,跳下车。
跑!
要赶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往人多的地方跑!
余渔不敢回头,不敢停留,他只能闷着头,沿道路两旁开一所、关一所的小吃店一路前冲。
吱!
紧急刹车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那些人发现他下车了。
他们这么快追来了?!
往人多的地方跑已经来不及了,余渔改变方向,想侧前方一家有门卫的居民小区大门前行。
哒哒哒!
皮鞋与路面相撞的脚步声宛如催命的幽灵,如影随形。
余渔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开车的Alpha大汉,但他就要到了!有门卫在,他就可以求助!
还没来得及高兴,Omega的手腕便被人用力抓住,余渔一个踉跄,被巨大的拉力拽的向后跌去。
“学弟!”有人扶住了他。
余渔愣愣地看着对方:“沈、学长?”
“是我,你跑什么啊?小学弟!”沈项生的额间挂着薄薄的汗水。
追自己的人是沈项生?
怎么会是沈项生呢?
余渔脑子里一时空白。
“真巧啊,在这里遇见你!”沈项生说着,扶恍惚的余渔站好,然后从上衣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蚕丝手帕,动作斯文地擦去了额头的汗水。
Alpha在说什么?遇见?巧合?余渔望着沈项生的眼睛。
男人表现得极为真诚。
可……
“学长,那辆车是你的,你在跟踪我。”余渔后退一步,拉开了自己同男人之间的距离,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对方的谎话。
“额,”沈项生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偶然。偶然看到你,就跟了过来……余渔,我没有恶意。”
“学长。”余渔紧握着手机,看了看不远处地小区大门警卫亭,满身防备:“上次从公司出来,跟着我的人也是你。”
“……”
余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项生也只好认输,承认了自己跟踪的行径。
“学弟,对不起。”Alpha垂头丧气地道歉。
余渔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他只是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位老学长。
“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时间和经历对人类的影响是巨大的,当年那个老实的、说话会磕绊的优等生如今已经可以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飞快地整理好心情,调整仪态。就像是余渔之前所说的那些事并不是他做的一样,他端庄地、理直气壮地看向Omega,继续道:“能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余渔没回答,沈项生便当他是默认,自顾自地开始了解释。
“学弟,你是陆铭的、助理。你应该知道我们公司和陆氏要进行合作的事吧?”
沈项生话中短暂的停顿余渔注意到了,但……那是没办法的事,陆铭的那副作态,人精般的沈项生不可能看不出来。
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余渔点了点头。
沈项生继续道:“上次就是耀光第一次同陆氏接触。因为合作意向谈的有些久,我们离开得晚了些……然后,我就在路上意外地看到了你。”
“但毕竟十多年没见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就是你,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就只是让司机开车跟着。”Alpha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当然,其实最后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天下雨,司机替我下车想拦住你,但被你跑掉了。对不起,因为当时他好像吓到你了,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所以我才没有再提这件事。那家伙长得太壮了,看着确实吓人。我回去以后就换了新的司机了。”
“至于今天,我真的只是偶然遇到你。”沈项生说着,向余渔靠近了半步:“我前天回耀光处理了点工作。中午那会儿,我刚从临市赶回来。没想到,经过那条路,就看到你在那下车。然后、然后……我没忍住,就停在那等着了。”
Alpha沉默了两秒,像是忽然鼓起了勇气,认真地看向余渔,将视线与他交汇:“余渔,你是我的初恋。高中那年,你可能不记得了,就在学校的医务室,我陪你打针,看着你数钱……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我以为那是天注定的缘分。我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你。却没想到,我们好像有点有缘无分。你辍学后,我本以为我们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机会见面了,我努力想要忘掉你……余渔,十年了,十年过去了,再次相遇,我发现自己还是忘不掉你。”
沈项生的话让余渔愣住了。
初恋?十年?这个Alpha在说、什么?
“学弟,我喜欢你。我想追求你。”
“不、不,学、学长。你、”余渔的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他无助地摆着手,像是要逃跑似的,连连后退,将沈项生刚刚拉进的距离再次拉远。
但Alpha没有允许这件事继续发生,沈项生极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知道你会拒绝我,你现在并不喜欢我。我现在表白实在过于唐突。”斯斯文文的Alpha说这句话时一脸的无奈,看起来有些可怜,但Alpha终归是Alpha,他抓着余渔的手并没有松开。
“但你可以试一试喜欢我吗?给我一点机会,我会努力让你知道我的好。我会努力让你也喜欢上我。”男人的话温柔,感人,却也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这大概是每个上位者身上无法抹灭的痕迹。但同陆铭那个暴躁的家伙比起来,沈项生确实算得上是个真正的绅士。
但也确实就像Alpha所说,这份告白太突然,
余渔宕机的大脑无法做出回答,他只是本能地将手从Alpha掌中抽离。
他不喜欢这样。
余渔的举动让沈项生的脸上划过一丝气馁。
“是因为陆铭,对吗?”沈项生的眼中闪着难以捉摸的光,他低声,又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陆铭?”
你是不是喜欢陆铭?
这问题,余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陆铭不让他再同沈项生有接触。
他和陆铭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关系。
他……喜欢陆铭。
“余渔,陆铭是不可能被允许和男性Omega结婚的。”在余渔久久的沉默中,沈项生再次开口:“你可能不太关注时政,陆铭的父亲,陆氏集团的掌权者、最大股东,陆伟涛,在准备今年的议员选举。”
陆铭的父亲?余渔不解。
沈项生继续着自己挑起的话头:“十年前,陆伟涛选举失利,没能从商界成功跨入政界。陆叔应该是很不甘心的吧……但他从没有放弃过这个打算。这一次,准备了这么久,他终于做好了准备,卷土重来。”
余渔微微睁大了双眼,他不明白沈项生突然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陆铭是陆叔对外公开的唯一的儿子,是陆氏的法定继承人。陆铭还是个S级Alpha。”
沈项生顿了顿了,忽然松开了拉着余渔的手,男人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周家、王家,这一辈的嫡系可都是独生女Omega。”
沈项生不再限制余渔的行动,余渔却没有逃跑。
Omega愣愣地,不敢置信地望了过来,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可能。陆铭是他的亲生儿子,是陆氏唯一的继承人。陆铭的父亲是很爱他的。陆氏集团那么有钱……怎么可能连陆铭都要去ZZ联姻?他、”
沈项生打断余渔,男人摊了摊手,面露无奈:“陆叔对这次选举势在必得。再说,不过是个ZZ联姻,又能怎么样?在我们这种家庭中,有的是联姻后各玩各的,毫不相关的‘模范夫妇’。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而且,那两家的小姐,就凭陆铭的学、咳咳,”沈项生掩饰地清了清嗓,“陆铭的身家、还有自身的基因条件是不错,但配那两位小姐,其实还是他高攀。这样的联姻,对陆氏来说只会是锦上添花,没什么可丢脸的。何乐而不为呢?”
余渔失语,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表态。
沈项生所说的这些,其实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他早就知道了,陆铭不喜欢他,他和陆铭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横沟,他连这条沟渠都无法跨过,沟渠对岸的事自然也不应该在他愁恼的范围之内。
陆铭会娶一个和他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女性Omega做妻子是必然。而他余渔,不过是个消遣,是个玩物,是条Alpha随手养的一条宠物犬,说丢就丢,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Alpha总有一天会玩够,会厌恶、嫌弃他。
他总有一天会从陆铭的身边离开,带着他所求的金钱,永远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而且,就算,就算Alpha不厌烦……陆铭的家庭,他的父亲,他的妻子,那一个个大人物也不会放任他留在男人身边。
余渔不想做和母亲一样的人,也没有人会允许他成为那样的存在,成为陆铭人生中的一颗绊脚石。
陆铭的婚姻,不该是他去思考的问题。
可,为什么,胸口这么闷,像是要没法呼吸了……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不如士。学弟,有钱人家的身不由己可比你想象中的多的多。越有钱,越是如此。”沈项生淡淡地总结着。
“你跟陆铭,是没有未来的。他是有钱,但他什么都给不了你。而且,我看他的性格,还有行事作风……我觉得陆铭并不适合你。他太过、暴躁了。但,余渔,他给不了你的,我可以。我的父母都是高知,他们能够理解男性AO之间的感情,他们会喜欢你,会支持我们相爱。我也会温柔地呵护你,体谅你,理解你。因为我是真心的喜欢你,想和你组成家庭。余渔,我是Alpha,我可以给你一个Omega应有的名分。”沈项生说完,停了下来,安静地等待着余渔的回应。
但他并没能等待太久。
“抱歉,学长。我还是,不能接受你。”余渔摇着头,又一次拉开了自己同男人间的距离。
他与陆铭之间是一团乱麻,他看不清,理不清,无处下手,没法处理。
但这与沈项生无关。沈项生说的都对,但他对沈项生只有当年的同学之情,朋友之情。
不喜欢就要果断拒绝,不要拖泥带水,白给人家留下希望的种子。
Alpha听到余渔的回答愣了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拒绝第二次。
他无奈地笑着同余渔说:“好吧。刚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变了许多。现在看来,你果然还是当年的那个你。”
余渔不解:“?”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有些冷漠疏离,生人勿进,非常理智的冰霜美人的感觉。”沈项生说着,板了板脸:“但你笑起来很可爱。”
“……谢谢你,学长。”余渔只能道谢。
沈项生却摇了摇头:“不过,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今天拒绝,明天拒绝,后天拒绝,但不一定会一辈子拒绝。我还是要追你。”
“……”余渔吃惊,嘴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O”形。
沈项生看着这样的Omega笑的灿烂:“你可以拒绝我,我管不着你。我也可以坚持追你嘛!咱俩互不影响。”
男人满嘴都是理,余渔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