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就此终止,再没什么是成少泽可以在此时此地,这间府邸能够思考出来的,事实上,也不用他再走心思。
单单集团董事长兼执行董事,蒋氏创始人的这张脸,就足以让他血压飙升,成少泽感到头皮都是痛的,此时所有举动完全出自本能——
极度抗拒向那张圆桌靠近。
鞋底擦着地面发出低闷的沙沙声,成少泽自己都晓得他这一刻的样子多么富有喜感——脚比头靠前,像只不愿行走的狗子,被主人强行牵拉,脚跟都要磨出火了。
蒋予皓拽着人,手牵手地站到桌前。
桌旁的人看了他俩一眼,低下头翻页:“坐。”
对面临时多摆上一把椅子。
又是一页翻过,太静了,翻动纸张的细微声清晰地刮在耳中,成少泽不自觉地又用两手去抓蒋予皓。
“他在哪里?”
蒋予皓粗糙低沉的嗓音犹如刀片摩擦锅底,成少泽难受得直闭眼,他们就站在圆桌旁,椅子边沿正好蹭上成少泽的腿窝。
听着儿子说话,蒋绍目光不离桌面那一叠报告:“谁?”
蒋予皓片刻静默,回答道:“苏雨卓。”
高大的身影矗立桌边,这个人半垂眼睑,冷眼看着桌边的父亲,没有半点对待长辈该有的样子。
成少泽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说啊,把他弄哪儿去了?!”
蒋予皓喊得很大声。
蒋董事长貌似真想不起来是谁,他扭头看身侧微微弓背,举止谦卑又端正的老管家,管家凑上前,即便刻意压低音量,成少泽还是听到了——
兔子相公。
管家是用这个称呼做提醒,蒋绍坐直了腰,适时地,一杯咖啡递上来,浓香非常,男人抿了口,放下。
“我不认识。”
桌上摆的一杯白水忽地移动,水花四溅,成少泽忙跟上视线,杯子抄在蒋予皓手中,是要向他父亲泼去的架势。
管家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叫嚷道:“少爷!可不能这样!”
话音未落,手帕刷地一下抖出,包裹上蒋予皓的手,管家把杯子交给上来的一名保镖,专注且精心地为蒋予皓擦拭溅到手上的水。
蒋绍垂着眼,搅动咖啡杯中细长的金色小勺。
“你那时怎么说的?我远远离开安分地呆在下面,你就放过他,”从成少泽那边抽出手,蒋予皓直指蒋绍的鼻尖:“你放过了吗?!”
“那你安分了吗?”
蒋绍随手一扔,桌上那份报告雪片似的散落各处。
一整叠复写纸,文字寥寥,全是打印出来的照片,只需一眼成少泽就站不住了,身体失重地一晃,脸孔煞白——
桌上,椅旁,脚边,他的那张脸和身体无处不在。
暖香山庄,蒋予皓的别墅,凌乱床被中两个接吻的男人;玄关走廊,摄像头下搂抱啃咬一起的身影;甚至他在山庄中央仰头看雕像的样子……全部定格在这一张张照片上。
成少泽双腿绵软无力,不是揪扯着蒋予皓的衣服他根本站不住。
“是不让我跟他胡搞,”蒋予皓浅浅一笑,流露出报复的快意:“又没说不能搞别人。”
一旁收拾乱糟糟纸张的老管家闻言叹了口气,他抬起脸:“这么做没用的少爷……”
“白叔,”蒋予皓转向他:“你今天话真多。”
“不用弄,烧了。”
蒋绍站起身,管家手中的东西从纸张换成了大衣,适度地搭于主人的双肩。
“送小皓下去,”蒋绍披着衣服说给管家听:“他留下。”下巴一扬,指向成少泽。
客观讲,蒋绍是个保养极好的男人,身材没有这个年龄普遍的臃肿,胖瘦适度,浓密的头发十分减龄,与儿子站到一起不会叫人联想到父子,说是亲眷叔侄更贴切一点,看似弱化了作为长辈的压迫感却并没在成少泽身上起作用。
他被几个保镖拉走,浑身打着哆嗦,惊恐万分地去看蒋予皓。
这人推开聚拢过来的保镖,向蒋绍走去,没人敢强来,只是形式上拦住少爷,不让他再靠近。
“苏雨卓呢?他在哪儿?!”蒋予皓在人墙后拉高声调,对着父亲喊道:“他今天上午失踪的,我不搞事了行吗?你让我怎样就怎样我全都认,我输了我彻底认输这可以吗?!”
蒋绍转过身,看着儿子,五指穿进手套中。
“你别……”蒋予皓牙齿使劲咬合着,眼眶变得微红:“别,伤害他。”
“看来,”蒋绍从管家那里拿过手机,垂眼在上面划弄:“我应该‘伤害’他,这样你会知道痛,长记性。”
手机递给管家,等不及白叔,蒋予皓上前一把抄到手上。
成少泽与蒋予皓尚且有些距离,只能听到一道绵软独特的男性嗓音从手机中娓娓传出。尾音透着难以形容的酥麻感,如果声音可以撒娇,这便是成少泽听到最荡漾撩拨,俘获人心的那一种。
只是这样动听的音色带着满溢的水湿味道,鼻音浓重,喉底都是哑哑的,像刚哭过一样。
——予皓,嗯…你等等,镜头歪了,好想堵上不让你看到,我哭得可惨了…瞧我这干嘛啊!说好要快快乐乐给你留言的,我好矫情。
——啊,啊…那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吸鼻子),我什么事都没有,我很好,你爸爸很讲信誉他没有为难我,你,还是…听他的话吧。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阴晴圆缺,月亮都会变胖变瘦对么?我只是地球上平平凡凡的那么一小点的人类,没有那么大那么大的勇气去面对竭尽全力之后还会在某一天变了的我们,那,就让我先变,好么?
——我会过得很好,我相信你也会的。
——就这样吧予皓,有人来找我了,下午要去趟学校(叮咚叮咚叮咚)……来了来了,我走了,再见予皓,再见。
……
至此,视频进度条读完。
蒋予皓先是冷冷地扯了个笑,随后抬起头,看向父亲:“非要把事做这么绝?你,威胁他?你拿什么要挟他?啊?!你们他妈的…躲开!”
人墙再度发生骚动,起伏后又回归原位。
蒋绍披着的大衣质地优良,极富垂感,走动时肩扣在顶灯下闪出耀白的刺眼光芒,他站到了被保镖围着的儿子面前:“新西兰惠林顿有一所华人办的商学院,排名还不错,他在那里上学,今早飞去的。”
瞳孔一瞬放大,面部肌肉都在抽搐,无以复加的失态就这样暴露在面前。
印象中,蒋予皓不是一个如此外露的人,可在这间屋中被全部打破,那么挺拔壮硕的身躯像被抽空了,一瞬的软绵松垮,是扶上近旁保镖的肩头才站稳的。
——根本不会是威胁下说的话。
成少泽听得到手机中偶尔叽喳的鸟叫,以及满口英文,在远处叫嚷的稚嫩童声,由于背景音过于热烈生动,都可以想象得出阳光的味道——
那是与这里正好相反,春暖花开的南半球。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没有你的未来,”蒋绍对儿子说:“显然,他选择了。”
寂静,近乎死寂。
即便成少泽把之前获悉所有有关蒋予皓的传闻全在脑中过一遍,他也无从拼凑出这个故事的完整版,就是一无所知,也同样能感觉到此时这个男人被彻底击溃了,碎成一片一片。
“带他换衣服,下楼。”
蒋绍绕过垂头不语的儿子向前走,管家即刻跟上。
他随手一指成少泽:“找人处理他,”说着,顿下脚步,回头看白峰;“是不是还有别人?”
白峰脸色略显尴尬:“……有几个花钱,玩,玩的。”
“你管得一手好家。”
管家羞愧难当,瞟着自家少爷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问了:“您看,婚期要不要延……”
“不需要。”
“我对女的真不行,我玩不了她们。”
一句话再度在房内卷起狂风巨浪,不仅成少泽,每个人的耳膜都在遭受冲击——
蒋予皓盯着蒋绍的脸,一字一句说出来:“我连洞房这一关都过不去,父亲。”
直白生硬,不加修饰,毫无避讳,不给蒋家留一点脸面……饶是身经百战的白叔也被唬得浑身冷汗倾盆。
成少泽愣愣地看着自家老板,是恍惚,迷茫,又惧怕的神色。
白管家赶忙向周遭使眼色,几个激灵的保镖迅速撤离,紧闭房门在外把守。
蒋予皓似乎冲破了失魂的那个状态,进而变得躁怒,朝父亲狞笑着:“你接受不了也得接受,我硬不起来的。”
蒋绍看着他,很平静:“你说了不算,懂吗?”
“是,么?”
腔调十分古怪,蒋董事长不再理睬,转身刚要迈步,就听身后一片响动,回过头,蒋予皓已经将成少泽从保镖身后拖出来。
事情只发生在眨眼间,成少泽被脸朝下压到圆桌上,原本凌乱的纸张四处飘落,倒扣着跌下的烟缸洒了脚下一地的灰。
裤子一扒就是光裸的。
蒋予皓解着自己的裤子拉锁,叫喊,挣扎,摩擦声,撞击声,乱七八糟响成一片,手腕被领带打了结,向后拽着,屋内灯火通明,窗上映着桌边两人混乱不堪的影子……
场面一度炸到无声,围着他俩的所有人全部僵在原地。
这么久,没人敢上前一步。
白管家脸孔极尽变形,做不出任何动作,还是在主人鲜少的吼叫中回过了神。
“干什么?”蒋绍面向白峰,眉宇间一层混黑浊气:“怎么做还要我告诉你?!”
白叔大梦初醒般地喊人要上,却又愣住了——
这怎么拉?
从业大半生,一直兢兢业业服侍蒋家多年的白管家就此陷入职业的最大挑战——
很快,他当机立断。
开始驱赶房内为数不多的“观众”,并悉数记下他们的脸,好事后挨个解决,他要为蒋家擦好大一个屁股。
月光不再柔和细腻,变得极度可憎,蒋绍脸色阴沉地看着桌边纠缠耸动,如同连体婴的两个人,回身向门口走时,经过白叔身侧,说了句:
“让他俩滚,离开我眼前。”
作者有话说:
作为反抗婚姻的一种手段,口味搞得委实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