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行走无声，缩地成寸，两步便到了几人面前，笑闹的少女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自四年多前的清元城妖乱后，向时雁便开始了闭关，这数年间一直待在山间开辟的洞府，不曾有丝毫音讯，如今突然出现，还真是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向时雁容貌早已定形，再如何经历年岁也不会有大变，只是时隔四年再见到师尊，祝云祝雨都不约而同地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贺鹤每日都通过与向时雁的联系偷偷探查，对女子的进展了如指掌，与她不闭关时也没什么大差。
无论少女们如何想，向时雁看到她们时却着实是惊讶了片刻，甚至少见地将情绪表现在了脸上。
小孩子，原来是长得这么快的吗？
槐叶和秦邈上山时同样年幼，但向时雁上个十年间不曾闭过死关，在元婴大圆满卡了百余年，她已经开始转而追求外物，那几年时常在各个遗迹秘境闯荡，多则一年，少则一月就会回山一趟，大体还是见证了两个晚辈成长的过程的。
但她在三个弟子变化最迅速的四年中，为了炼化玄鳞铠冲阶大乘而闭了死关，出关时自然无论是贺鹤还是祝云祝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双胞胎长成倒是与贡宁师姐没有大差，只是越来越趋向贡宁五官定格时的模样而已。
而贺鹤……向时雁脚步顿住，看着比三个师妹都要高上一些的少女，若非那双濡湿的小狗一般的圆眼还如旧时一样，她一时都认不出来那是贺鹤。
贺鹤是三人中长高最多的，向时雁还记得祝云祝雨刚上山的时候贺鹤比她们还要矮上一点，那时女孩差不多只到她胸腹高度，眼下发顶约莫够能到她鼻尖了。
细看之下，少女也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五官以一种恰如其分的幅度长开，比之从前要精致许多，看着她现在端丽清秀的模样，谁能想到她是向时雁六年前从凡间捡回来的小村姑呢？
向时雁注意到她戴了新的义眼，大约是自己闭关的时候请槐叶或掌门师兄替她买的，独处的时候也戴得好好的。几近成年的少女能佩戴的义眼法宝已经比小孩用的要多得多，看起来也更为精致，连眼睛湿润的模样都幻化得恰到好处。
站在凉亭边缘的贺鹤看见血肉之身的向时雁也不由的怔愣了一下，她这几年来不曾忽略过向时雁的修炼不假，但看到她真的站在自己身前心中触感却大不相同。
少女好像一阵风突然窜至，撞进了向时雁怀里，将毫无防备的师尊扑了个趔趄。
“师尊总算出关了，弟子都快忘记您的模样了。”少女一手环着向时雁的腰，另一手绕过她的背抱住她的肩，好像要将自己融入女人的身体中一般用力抱着她。贺鹤将脸埋在师尊的肩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气味，心中一阵熨帖。
向时雁忍不住迷惑地皱眉，上次贺鹤这样亲密地抱着她时，脸才刚好卡在她的胸腹，给人的感觉好像怀抱着什么小动物一般安稳，匆匆四年，竟然就快与她一般高了，模样又标志许多，向时雁无端有种街边随手捡回的小土狗一夜之间长得如藏獒那般大的错觉。
长大的贺鹤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生疏，向时雁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抵着贺鹤的肩，将她推开一点。
倒是有些变化不大的，捏着少女一如往昔窄瘦的肩，向时雁推拒的动作顿了一下。重逢第一句话，女子拇指在贺鹤尖锐玲珑的肩骨上摩挲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怎么还是这么瘦，主峰公厨吃不惯就自己学着做些吃的。”
少女立刻笑得好像一只偷得了腥的小猫：“没，我就是见不到师尊，自然而然就消瘦了。”
“油嘴滑舌。”幼时就会说好听话，长大了更是不得了，向时雁一把将她推开，看到她脸上方才被徐幼晴投喂了糕点时沾上的碎屑，掏出手帕来替她仔细擦了擦。
祝雨趁机抓住她一只袖子，喜上眉梢，她欲言又止，脸色都涨红起来。祝云则站在不远不近处，隔着师姐与妹妹的间隙小心翼翼地与向时雁对上视线。
四年对深度冥想的修士来说远不算长，一闭关便是一甲子的也大有人在，但对这些年纪大概不过向时雁零头的少女来说，四年已经漫长得足以让她们对向时雁感到陌生。
向时雁离去之前为两姐妹留下了接下来五年的医嘱和药材，期限将至时无论向时雁意识沉得有多深，系统都会依照她的嘱托将她强行唤醒，玄酒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五年是她能挤出的最长时间。
比起活泼好动的妹妹，祝云真的太像贡宁了，这样远远地看着，真好像少女时代的师姐又活了过来一般，向时雁和师姐模样的少女只隔着两三丈远，轻轻对她招手。
女子伸出两指捏着祝雨的脸颊端起她的小脸，满意地感觉到指腹上传来的肉感，又摸了摸她的鬓发：“修行可还顺利？”她察觉到祝雨的修为已经进步许多，虽然对单灵根来说仍旧太慢，只不过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两姐妹难以修炼的准备，恐怕她还需对玉苍山的功法小修一番。
祝云垂眸挤了过来，顺从地低下头，让向时雁能摸到她的头。
少女的发丝好像雏鸟绒毛一般柔软，乖巧沉默的祝云抬眼拘礼地看向她，向时雁对与人亲近不上手，说话十分干巴：“身体怎么样了？”
“托师尊的福，已经无大碍了。”祝云恭敬地说。
“功法也还合适吗？主峰的日课可有好好上？”
祝云刚想回答，祝雨便插嘴抱怨道：“师尊闭关许久，见面却只问功课修行，真是煞风景。”
白衣女子满脸正色：“修为于你二人至关重要，必须上心。”
“好了好了，知道了。”祝雨悄悄伸手到姐姐腰后去轻轻挠她痒痒肉，弄得祝云沉静的脸色都绷不太住了，又从牙间挤出一句“别绷着脸啦”。
祝云平日里聪慧机敏，再见向时雁时却僵得像木头人似的，被祝雨胡乱挠了一会儿，她努力绷住严肃的表情，抿着唇捉住妹妹捣乱的手，染上一些薄红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
三人见到向时雁都是满脸喜色，张口本想恭贺，接着便发觉向时雁现身，墨竹峰上却并无雷劫降临，心知是她冲关又一次失败，都讪讪地又闭上了嘴。
闭关四年，向时雁却未能顺利破境进阶，她已经卡了多少年，再荒废四年也不奇怪，但向时雁仍旧忍不住焦躁，她距离炼化玄鳞铠唯有一步之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隐隐松动的大乘期瓶颈也不再有动静。
书中秦邈驾驭秘宝分明轻易得很，他能在二十岁结丹，二十九岁凝婴，三十多岁便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大乘修士，便是接连收服秘宝带来的回馈。秘宝上有玄酒本体残存的力量，本身又能以普通修士根本不敢想的速度炼化灵气，对修炼自然大有助益，更遑论秦邈身负三重，彼此相辅相成带来的效益。
但向时雁闭关四年，却也只是炼化了玄鳞铠上玄酒的灵力，向时雁的灵力仍在不断增长，积压在丹田和元婴中，但她的“器”本身容量没有改变，眼下又吸收了这部分无处安放的灵力，即便已经暂时将其寄宿在鳞甲上，向时雁还是被撑得经脉隐隐发痛。
假有时日她破境大乘，或许能借着过往的积累厚积薄发，一鼓作气修为大涨，但那也得她能有所突破才行。
她本以为自己顺利走过原作中的重要主线节点，便能如秦邈那般顺畅地利用秘宝促进修为，但事实却不如她想。向时雁思来想去，还是不得不承认玉狐血脉实在对她阻碍太多。
向时雁距离完全炼化只差临门一脚，但她却拿不准究竟突破大乘更快些，还是自己与玄鳞铠融合先来一步。
怪不得纯血玉狐虽然强大，却始终难以威胁到妖皇的位置……向时雁近来隐隐有些感觉，若是自己一开始便利用他人情感修炼，恐怕到了此时也同样会遇到难以跨越的瓶颈，这道坎她只能直面。
话是这么说，但向时雁既不可能因此出去骗人感情，又不可能答应玄酒双修的请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除此之外，当初在天心境挤过秘境边缘裂缝时，金丹被挤压出的细小裂隙也是向时雁难以突破的关键，她元婴虽然同样有损，但因与贺鹤的神魂相连，反而得到了些反哺，眼下倒是没有大碍。
此次向时雁未能破境便着急出关，便是因为这些年间唯一一个被允许通过她洞府禁制的消息——来自松鹤堂的情报——言明西南边陲的黑市拍卖场中，近期将有拍卖复灵丹的打算。
能够修复金丹的复灵丹对向时雁来说至关重要，她此时出关就是为了亲自到西南边去走一趟。
向时雁出关以后第一时间关心的便是自己闭关的这四年中，修仙界可有出什么大事。
“师尊不在的这四年间，修仙界一派太平。”贺鹤十分真诚地说，至于平静的水面之下，又有多少暗流涌动，她可就不能保证了。
向时雁点头，心中却不免沉重，若是玄酒又像在淮海城那次一般突然袭击，将修仙界闹得鸡犬不宁，她反而不会这样担心，身负强大力量的敌人潜藏于暗处，只会更加难以预料。她闭关四年，玄酒便发展了四年，谁知道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近日有天机门的客人来访，听说今日便会到。月华师叔既然碰巧出关，不如去瞧瞧？”看着四人师徒重逢，终于找到机会插上话的徐幼晴说。
“天机门来客？”向时雁闻言不禁一愣。
天机门与其他门派交流不多，潜龙榜排议便是他们对外交际的头等大事了，除此之外，只在仙门十三席的集会上与别派有所交集。
向时雁的印象中，过去的三百年间天机门好像从未登门拜访过玉苍山。在原作中倒是有天机门要人上门游说各门派的情节，目的是希望他们能认同秦邈的主张，协同一致对抗妖族。
现在又是为了什么事？
“听说天机门使者在来此的路上本也欲顺路拜访太虚宗，却被拒之门外，看来不光四年前的冲突难以弥合，两宗的龃龉还越来越大了。”祝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些担忧，她们姐妹二人前路尚且不明，自然不希望仙门十三席中留有隐患。
眼下祝家倒是还列席其中，但等淮海城的惨事风头过去却又不一定了，在此之前她必须回到祝家。
炉鼎暂且不论，就算祝云是天灵根，她和祝雨在短时间内能帮上向时雁的也不多，但若是有祝家的资源的话……
祝云眼中焦躁不过一闪而过，但还是被一直关注着她的妹妹发觉了，祝雨在桌下的手缓缓牵住她，安抚似的与她十指交握。
向时雁眉头轻皱：“天机门这个时候来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四名少女面上都是一脸茫然：“不知，只是天机门似乎遣了使者到各个门派去，不独是我们玉苍山。”
一向隐秘的天机门突如其来的张扬举动自然引起了各方注意，这些日子来各种各样的流言纷飞不止，一时也难辨真假。
女子沉吟片刻，无需几人再多说，她已经猜到代表天机门造访玉苍山的这位使者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6 00:19:46~2022-08-07 01: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雨欲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