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烛火打在镇墓兽的石像上，映出黄惨惨的光晕。漆黑的阴影砸下，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骇然。
周遭是诡异的安静，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
她们从右侧的洞口进入，从中间的洞口又回来了。
汐裳当机立断：“走左边。”
三人默默跟在她身后。走过同样漆黑幽深的隧道，她们再度回到了原处。
这一次，是从右侧出来的。
第三次，她们从中间出发。
“这回，是不是该从左边出来了？”姫泠幽幽地预言。
结果如她所言。
汐裳捧场地拍拍手：“二小姐神算。”
姫泠嫌弃地白她一眼。
凤倾芸道：“在此歇息片刻。”
“真是见鬼，怎么会有鬼打墙？”汐裳边找地方坐下边念叨。
“鬼打墙？”姫泠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微生沅解释道：“鬼打墙又名鬼遮眼，民间传说在阴气重的地方会出现这种情况。”
眼下无事，她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一个故事：“传闻古时有一游子，在外飘荡多年，一日终得以归家。他日夜兼程，希望早日返回家乡，与家人重聚。
“夜间赶路时，他误入了一片坟地。遍地的墓碑和坟茔让他有些许发慌。周围一片漆黑，他只得拿着一个火折子，硬着头皮往前。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墓碑，上面是血淋淋的一片红。除却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周围再没有其他声音；除却手中的火折子，四下漆黑。
“他加快脚步，想早点离开。坟地却仿佛没有尽头，一片片的墓碑连绵不绝。
“他走了许久，忽然停下。冷汗从额上流下，后脖子发凉。他颤抖着手抬起火折子，火光照射下，竟看到了先前的那座墓碑。
“血红的痕迹沾在墓碑上，说不出的凄厉。他大着胆子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午夜的冷风吹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掏出一把刀，紧紧握在手里给自己壮胆，随后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放眼望去，除了耸立的墓碑，四周尽是一片平地，也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
“又走了不知多久，他再次回到了那座墓碑前。夜风呼啸，吹灭了火折子。他对着墓碑，牙齿忍不住打战。风声像极了鬼魅的哀嚎，眼前突兀地闪过血红的光，他惊恐地后退几步，刀落了地。眨眼间，红光消失，入目又是团团漆黑。”
微生沅的声音凉凉的，在阴暗的古墓里飘荡。
姫泠听得趣味盎然，追问道：“后来呢？”
微生沅“哦”一声：“据说他被吓死了。”
“人们都说夜间墓地的阴气很重，他遇到了鬼打墙，是因为有不干净的东西拦着他。”
汐裳插了一句：“要论阴气，此处与那坟地想必不相上下。”
毕竟，这里也是墓地。
“此处应当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凤倾芸道，“不过，定然有什么在阻拦我们。”
姫泠抱怨道：“这一路阻碍真不少，麻烦死了。”
微生沅恬静地笑道：“不过这也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土相玄澧令就在前面。”
姫泠点点头，又嘟囔道：“这要只是唬人的也太离谱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结界？幻术？”微生沅的纤眉蹙紧。
凤倾芸摇摇头：“大约是活物。”
“是何活物？”
“不知道。”
微生沅看向汐裳，对方无奈耸肩：“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姫泠懒洋洋地靠在镇墓兽石像上。在这鬼地方她什么术法也施不了，基本等同于寻常凡人。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思索下一步如何去做。
反正另外三人会有办法。
看在刚利用完她的份儿上，汐裳难得没有回怼。她打个响指道：“要么把那东西揪出来，要么把它引出来。”
“这鬼打墙诡异得紧，无甚地方可寻；而且它既是为了阻拦我们，想必不会轻易出来。”微生沅一下子否定了这两种法子。
汐裳似乎有了主意，挑眉：“那可不一定。”
她边翻着储物囊边道：“先别管那么多了。进来这么久也没什么机会休息，如今正好，在此歇歇。”
说着，她向石像附近丢了几根柴火。
凤倾芸会意，将其点燃。
火苗噌噌向上窜，姫泠向后缩了缩：“这做什么？”
汐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取暖，照明。”
姫泠默默移到石像正好挡住业火的位置，咽了咽口水：“……且不说咱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取暖照明，即便是需要，这也……也没必要用业火吧？”
汐裳扔给她一包糕点，敷衍且答非所问：“多吃点，别饿着。”
姫泠：“……”
谢谢你，我已辟谷多少年了。
汐裳又丢给微生沅一本书，自己则取出一
副围棋与凤倾芸兴致勃勃地下了起来。
无所事事的姫泠凑到看得津津有味的微生沅身边，想看看那是什么书。微生沅大方地向她展示了封皮。
上面赫然写着“乱花谷迷情录”六个大字。
姫泠的脑子木了木。
乱花谷她知道，千年前很有名的宗门，全谷上下皆是女人，连养的灵兽都没有雄的。
这迷情录……是个什么东西？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微生沅冲她眨眨眼：“一起看吗？”
汐裳在“百忙之中”抽空瞥了她一眼，嘻嘻一笑：“好好欣赏文学。”
在浓郁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姫泠半信半疑地和微生沅一起“欣赏文学”。
汐裳和凤倾芸下完第三盘棋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同凤倾芸低语：“你瞧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
凤倾芸瞄了一眼，也止不住笑。
姫泠早忘了手上拿着的糕点，眼里充满了震惊：“哇……”
她打开了新世界。
微生沅面不改色地翻过一页又一页，不时微微点头。
嗯，这段描写不错，很香艳。
她淡定地咬了一口姫泠分享的糕点。
合上书的那一刻，姫泠还没缓过神。
微生沅边回味着书中优美的文字，边静静观察她的反应。
片刻，姫泠一脸神秘莫测地问：“那个长老和她徒呃呃的故事，是真的吗？”
严谨的微生沅答：“也许是真的。”
她看过好几个关于此二人的话本了，都写得有理有据有逻辑。
或许这一段旷世奇恋真的存在。
只是正史对此避而不谈。
姫泠的神色一时千变万化，十分精彩。
她仿若无神地回到了先前的位置坐下，靠在石像上思考人生。
汐裳乐不可支地看热闹。
姫泠这个老混蛋，居然到现在还如此“不谙世事”，真有趣。
“咔哒”。
汐裳竖起了耳朵。
她的视线仍在姫泠身上，却多了几分严肃。
凤倾芸轻声道：“快了。”
姫泠不解：“什么快了？”
汐裳比了个向上指的动作。
姫泠抬头，发现石像的表面出现了裂缝。她一下子弹跳起来。
她反应片刻：“就是这东西？”
汐裳点点头。
“……我靠它这么久，它不会记恨我吧？”
汐裳故意忽悠她：“那可说不准。”
姫泠向微生沅投去求证的目光。
忽略掉汐裳的挤眉弄眼，微生沅老实回答：“不会，它先前在石像中沉睡，经业火烘烤多时，才有苏醒的迹象。”
姫泠恶狠狠地瞪汐裳，对方一挪脚，闪到凤倾芸身后。
凤倾芸咳一声：“好了。姫泠，你先离那东西远些。”
姫泠默默挪到微生沅身边：“它还要多久出来？怎么解决它？”
“大约再有半刻钟的功夫。”凤倾芸召出了井仪，继续道：“至于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
“……你几时变得也这么不靠谱了。”
汐裳露出眼睛，不满道：“什么叫‘也’？”
姫泠翻了个白眼：“你们几时知道是这畜生作孽的？”
汐裳挠挠头：“刚刚，之前不过是瞎猜的。”
微生沅道：“我也是。”
姫泠对她们大胆而准确猜测表示肯定。
她想了想，召唤出了一柄雪白的长剑。
“哟，这是什么？”汐裳立马凑了过去。
姫泠把她扒开：“不关你的事。”
汐裳抱着胳膊，正想说什么，余光瞥到一旁的微生沅。
她眼珠转转，十分有眼色地离开。
——回到凤倾芸身旁一起看热闹。
姫泠握着长剑，递到微生沅面前。
微生沅疑惑问：“这是……”
“那东西不知什么来历，待它出来恐怕会有危险。你的短剑方才损毁了，拿此剑防身吧。”
“此剑名清霜，我从未用过。”
微生沅定定看了看她认真的模样，最终接过：“多谢。”
姫泠笑起来：“是我该多谢你才是。我如今不能施术，一路多蒙你照顾。过会儿怕是还要劳烦你了。”
微生沅勾唇，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无妨。”
汐裳戳了戳凤倾芸，悄声道：“她们俩怎么奇奇怪怪的？”
凤倾芸扬眉：“有什么奇怪的？”
“说不上来。不过我认识姫泠这么久，都不知道她还有清霜这柄剑。她跟微生才认识多久，居然就送出去了？”
汐裳转念一想：“这倒也好，我不用赔她了。”
凤倾芸失笑，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等等。”汐裳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清霜，怎么长得和澹月那么像？”
她一脸震惊，给凤倾芸发暗讯：“该不会是情侣剑吧？！”
凤倾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人。
“这可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疏星澹月鱼龙夜，老木清霜鸿雁秋。
——出自:元好问《横波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