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晓风拂落了发丝。
姫泠幽幽地盯着汐裳,一副“你最好给我个完美的解释,为什么我们伟大的友谊在你那一点都不重要”的样子。
汐裳有些头疼。
忽灵光一闪,她道:“我魂魄缺失,是因有人有意窃取。是以,重要与否,并非由我决定,而是看那个窃取我魂魄之人,他觉得什么重要。”
似乎觉得她言之有理,姫泠目光缓和了一些。
汐裳松了口气:“言归正传,你可听说雾林中事了?”
姫泠不知从何处寻了根草叼在嘴里,一副纨绔的模样:“又是易儡禁术重现于世,又是玄澧令的,我想不听说都难。”
汐裳掰着手指一一列举:“歧安县的易儡,雾林中的邪阵和妖物,还有当年忘川灵乱,以及我无端缺失的魂魄。”
她摊开手掌:“这些,应当是同一人所为。”
“何处见得?”
“易儡禁术,当年早已失传。除了我,世间应当无人通晓此术。何况,即便有人通晓也是以他人为儡。以己为儡,是我所创,旁人不可能通晓。”
姫泠点点头又摇摇头:“这般定论未免有些绝对。”
“确实如此。只是,我如今半点不记得易儡术该如何施术了。”
姫泠的脸色凝重起来:“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在歧安施易儡术之人,目的大约只是林中玄澧令。那他为何要在忘川掀起祸乱?”
汐裳打个哈欠:“单纯想借此搞死我吧。”
“他看你不顺眼?”
汐裳嫌弃地瞥她一眼:“闭嘴!你忘了,水相玄澧令那时在我手里。”
“哦,一时忘了你那个劳什子笛子是玄澧令做的了。”
“想必那人也没想到,我死之前居然把夷则扔到了忘川里。他大约还没有能进入忘川的能力。所以,他需要我重返人间,聚集三魂七魄,亲自召唤出夷则。
“否则,在他发现我魂魄时就不是窃取一点记忆那么简单了。嗯……说起来,或许我这般顺利地投胎,他也出了一份力呢。”
这一番话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与她无丝毫关系。
姫泠倒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他窃取你的记忆,还能做什么?”
“谁知道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敌在暗我在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汐裳疲惫地闭上眼:“有个人要麻烦你帮我调查一番。”
“谁?”
“凤青琰。”
“你让我调查你前夫——不好意思,纯属口误!把你的箭拿开!”
汐裳收起羽箭。
姫泠清清嗓子:“你怀疑凤青琰就是那个人?”
“是。”
“这是为何?他这些年低调得很,也惯常行善。而且,他对凤倾芸也还不错。”
“三个原因。一,歧安县施易儡术之人身上有黑鸟图腾,那只鸟,像极了凤凰。二,你言说忘川的业火痕迹有问题。世上除了凤倾芸的井仪,能发出业火攻击的,唯有置于凤族禁地,历来由凤族看管的火相玄澧令。”
姫泠思索片刻:“如果说当年有人以火相玄澧令攻击你,倒是肯定能把你送走。还有三呢?”
汐裳蹙眉:“三,便是我记忆中的凤青琰有些对劲得不对劲。”
“什么东西?你要把我绕懵了。”
“我记忆里的凤青琰,并无任何异样。就如外界所传的一般,温文尔雅,君子风范。可我总是觉得,他绝非那样的人,我也应该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偏偏又记不得。”
姫泠挠挠头,没有完全明白她这种感受,不过还是应承了帮她调查。
汐裳揉了揉眉心:“生平经历,行踪举止,风流韵事,你能查到多少就多少。”
“好,等我的消息吧。”
“还有,不要让凤倾芸知晓此事。”
“我明白。”
无论如何,起码从凤倾芸的角度看,凤青琰还算是好哥哥。
话至此处,姫泠犹豫地开口:“我一直想问,当初凤青琰为何愿意与你假成亲。”
汐裳瞧着却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此事,是在他得知我想要进入禁地后,主动提出的。他告诉我,历任凤族之王不会被禁地中的火相玄澧令攻击。与王结为夫妻的后亦然。
“我当时已无力抵抗火相玄澧令的攻击,他又主动伸出橄榄枝。权衡一番后,我便答应了。
“后来我当晚烧了嫁衣,焚了喜帐,不出一月便提出和离,狠狠驳了他的脸面。可他一点也不恼,反倒瞧来很是高兴。”
姫泠总结:“如果不是真的宅心仁厚,那定是另有所图。说起来,他现下对凤倾芸还和从前一样。好像你们二人的事没把他脸抽得生疼。”
汐裳叹口气:“凤族陛下,定是个厉害角色。我还是希望与他无关。好歹,凤倾芸这个妹妹,他确曾多加照料。”
姫泠赞同地点点头。
这样的敌人有些可怕。
汐裳话头一转:“对了,你近来可见过南书?”
姫泠一愣,然后答:“最近没有,怎地突然提起她?”
汐裳默了默,道:“雾林中的妖物,像是她的手笔。”
“这……”
姫泠属实惊到了。
她回忆起上次见到南书的场景,犹豫片刻才到:“我察觉到她身上有魔气,且越来越重了。”
汐裳有些不敢置信:“她在修魔?”
“十有八九。”
汐裳气得站起来:“荒唐!她修仙修了那么多年,突然修魔,要不要命了!”
“先前我以为她只是豢养些妖物,被熏上了魔气。孰料魔气越发重。她向来听不进劝,我也无计可施。”
“那就莫管她了!说到底,她命道何如与你我有何相关。反正,我可与她没什么瓜葛了。”
姫泠试探性地问:“如若她真的与雾林中的妖物有关,那你……”
汐裳微微眯眼,似在回忆。
“当初她身中幽摛草之毒,若非我一时心软,已不知去忘川河中走过几遭了。前番她竟企图左右我的感情,我已心生不满。今次她若再触碰我的底线,那就休怪我不顾旧情。”
姫泠正欲劝两句,忽发现汐裳的双眸不知何时起,映出危险与杀意。
她把话咽了下去,然后听见汐裳说:“要知道,露华宫也有幽摛草。”
说完,她转身离开。
姫泠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暗自替南书捏了把汗。
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看在眼里的一切,她忍不住多嘴:“其实当初她不想你和凤倾芸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汐裳回过头:“什么?”
“——因为她对你……对你心怀感恩,不想你有任何陷入危难的可能。”
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汐裳冷冷答了一句:“我不需要她这样的感恩。我喜欢谁,她管不了,也不配管。”
姫泠无话可说,只好为南书默哀。
眼看汐裳不高兴起来了,姫泠灵机一动:“临泽明日有祭祀,很是热闹,反正你没什么事,不如和凤倾芸一起去逛逛。”
她露出实在算不上好心的笑:“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是这般同你说的?”凤倾芸有些疑惑。
“是,有什么问题吗?”
思索片刻,凤倾芸摇摇头。
“你想去吗?”
“还挺想,总是呆在露华宫多少有些无聊。”
“那我便陪你去。”
临泽是距离群玉山最近的一座城,相去不足千里,一年有八个月都在飘雪。
而眼下临泽城中积雪甫融,正是举行祭祀的好时节。
临泽城不大,人口亦不多。
然每逢宫祭之时却是络绎不绝,万人空巷。
宫祭共一日一夜,这期间只禁舆马,无需斋戒,诸多娱乐活动之盛更胜往昔。
与其说是祭祀,倒不如称之为一个特殊的节日。
真正与祭祀相关的活动有二:一为乐祭,即寅时在城郊祠堂演奏雅乐;二为文祭,即城中文人墨客将所作祭文奉上,以示尊崇悼念。
乐祭之时,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乐祭结束之后,城中百姓自可入祠,或文祭,或参拜,或祈福,来来往往,言笑晏晏。
汐裳忍不住吐槽:“这祭祀未免草率了些,上元节灯会也没这般热闹,也不知道祠堂里是哪个倒霉鬼,要是知道别人祭祀她时那般欢欣,怕是要气活过来。”
凤倾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当发现市集中卖得最多的物件是蓝色长笛,路过的姑娘们额间不约而同画了彼岸花图案时,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汐裳的心头。
“这个倒霉鬼……不会是我吧?”
“你原是气活过来的吗?”
汐裳:“……”
“等下,这宫祭二字,怎么跟我扯上关系的?”
“或许是因着,清平调曲是以宫调为音阶起点的吧。”
汐裳无语望天。
凤倾芸露出十分真诚的惋惜之色:“可惜今日来晚了,听不了乐祭了。”
光是想象一下乐祭音调之悲壮,气氛之凄凉,汐裳便觉得庆幸极了。
见鬼的雅乐,谁爱听谁听去。
鉴于还有文祭这一环节,汐裳果断拒绝了凤倾芸祠堂一游的建议。
二人遂在街上闲逛。
沿路遍布商铺,所卖之物亦是五花八门,从锅碗瓢盆到夜壶恭桶可谓应有尽有。
店主时不时还会道上一句“多亏有陌伊仙尊我等才有今日之安逸”云云的溢美之词。
汐裳面无表情。
她就知道姫泠那狗东西没憋好,她一定会喜欢个屁!
对于汐裳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凤倾芸安之若素,只牵着她的手信步闲走。
没过多久,汐裳的一脸怒容逐渐缓和,继而呈现出好奇,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事实上,姫泠的确很了解她的脾气秉性。
如若这场宫祭与她无关,她真的会很喜欢。
现下看来,即便有关,她也不是很在乎了。
汐裳自嘲地想:她又不是没参加过自己的祭祀。
这次起码不用背祭文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姫泠(to汐裳):老姐妹,放心去约会,这绝对举世无双。毕竟还有谁能参加自己的祭祀?
(to南书):我真努力帮你了奥,她看不出来我也没辙(摊手)
ps:陌伊是有点实在在身上的。凤青琰跟她说只有凤族的王或者王后才免受禁地的业火攻击,虽然她觉得有点扯,但是当她发现的确如此还真就信了(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