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江湖仍有我的传说GL>第26章 饮酒记

  ***

  九年前。

  夜色深沉, 花香袭人。

  安无名又被师父撵出去练功,这次是射箭技艺。安无名因白天云凊然聊起《核舟记》时,云凊然嘲讽她胖的没有大核桃装的下, 一直耿耿于怀,连着几个时辰都在琢磨这个事情, 连晚饭都没吃,要减肥。

  所以在夜晚练武时,安无名的脚下就像是踩着棉花一般,困乏无力。

  安无名道:“师父,徒儿脚下无力, 今日就不练了吧。”

  “行, ”师父道, “那你坐着给为师射箭。”

  安无名:“……”

  安无名叹气:“你这个糟老头咋听不出人话里的意思呢,徒儿的意思是今日身体状态不佳,不想习武了。”

  “行。”师父道, “那你挂在这儿醒醒脑罢。”

  而后就将她挂在了树枝上,悠然而去。

  安无名挂在树上动弹不得, 怆然泪下,可怜兮兮的对某人的闺阁叫道:“我又被挂了,救我。”

  寂静无声。

  安无名道:“你再不来,我就……就嘤嘤了。”像以前一样,一直嘤嘤嘤到你出来为止。

  木门又被人粗鲁的踢开,一铅裙女子阴沉着脸从闺阁中走出。来到树下,仰头, 没好气道:“你就不能乖乖练功?”

  安无名苦瓜脸:“今天事出有因。”

  云凊然不信:“你每隔几个月就事出有因。”这.里.资.源.超.多.的,尽.在.裙,吧贰私务耳苓邻臼

  安无名道:“下午没吃饭,饿的腿软眼花,怎么搭弓射箭?”快点问她为什么会不吃饭,她一定要借机控诉一下云凊然的嘲讽!

  云凊然偏就不遂她愿,轻哼一声:“活该。”将墙角专门为安无名准备的杆子举起来,把安无名从树枝上勾下来。冷漠无情:“怪不得今天取下来的轻松了些。”

  被释放的安无名立即翻脸不认人:“饿死了,我要吃东西!你让厨房给我做梨花糕。”

  云凊然负手而立:“我凭甚!”

  “凭你今天说我胖,影响我心情。”

  云凊然懒得理会她,抬脚回了自己的闺阁,砰的一声关紧木门。

  安无名又被甩了冷脸,弱小可怜又委屈的爬回自己的柴房,准备去王家厨房找点糙米饼子将就将就。

  空手而归。安无名痛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云王两家都是一个死德行,抠的要死!明明下午她还看见芍药把没吃完的莲子粥倒掉的,现在厨房里竟然什么也没有。浪费!可耻!

  正这么想着,突然闻到一股香气。

  安无名吸了吸鼻子,顺着着味儿就熟门熟路的翻过墙头。

  见梨花树下,云凊然正坐在石桌前赏月,如果她没看错,那石桌上还有一盒香喷喷的梨花糕。

  安无名扑过去,吞吞下一个,很感动:“你给我准备的?”

  云凊然冷漠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凭甚?”紧接着又加上一句:“只是我饿了而已,没想给你吃。”虽是这么说,却面无表情的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安无名面前。

  安无名感慨道:“此时若是有酒,那真是夫复何求了!”

  云凊然道:“没有。”

  安无名道:“小气鬼,那天还看你在梨花树下埋了一坛的!趁现在月色皎洁,我们把酒言欢如何?”

  云凊然:“……不了。”

  安无名充耳不闻云凊然的意见,撅着腚飞快的将酒从树下挖了出来,打开盖子,清甜四溢。

  云凊然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摸出两盏小酒杯,安无名给倒上酒。

  二人一饮而尽。

  安无名批评指教:“很香甜,却觉得不醇,看来这酒醉不了人了,要是再多放些时日就好了。”

  云凊然:“……这怪谁?”

  安无名皱着眉把这不醇的酒吃完了,大着舌头问云凊然:“之后你要干嘛?”

  云凊然面色微醺,却仍是大家闺范:“……酒味太臭,需得沐浴。”

  安无名点头道:“那好,我看着你沐浴。”

  只见天空划过一道白光。

  安无名被踢入了王家大宅。

  ***

  九年后。

  二人离开赌坊。

  见距离天亮还早,安无名提议去吉祥村后山看日出。云凊然便去酒肆拿着方才离开赌坊时七爷追出来苦苦相赠的散碎银两,去酒肆买了些酒食,让小二哥拎着陪她们去了后山。

  这深夜中的后山阴阴森森,只有斑驳月光透过树枝缝隙散落。万籁俱寂,偶尔有几声压抑着的鸦雀低鸣幽幽响起。

  小二哥有些害怕,拎着食盒紧紧的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的往后张望一眼,仿佛是有什么追着他似的。

  走到密林的最深处,安无名突然拉下脸,转身阴森森的同小二哥道:“这么鲜嫩的小伙计,肉质一定十分鲜美。”这么说着,还倒吸了一口口水。

  小二哥猛地一惊吓,随即笑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快别跟小的开玩笑了。”

  “在下乃前崆洞中修炼千年狐妖,靠吃人过活,已经许久没有开荤了,今日真是你运气不好……”安无名嗦了一口手指,嘿嘿笑道:“先从哪里下手好呢,要不然先从……”顺着他的脖颈一路看下去,到胸部一顿,缓缓伸出手去,“那就先从你的心脏开始罢~”

  小二哥两股战战,匆忙向后退了一步,强颜欢笑,同云清然道:“仙女客官快让这位客官别玩了,小的知道这是跟我闹呢,说书先生说狐妖都极具美貌之皮囊,如果仙女客官这么说小的就勉强信了,但这位客官怎么也不像狐妖啊哈哈哈,快休跟小的讲笑了。”

  安无名觉得扫兴,如果这小二哥继续跟她掰扯的话,她定然能将这小二哥吓得魂飞魄散,可是他转头求助了云凊然,云凊然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向来都是天下第一正义人士,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冷漠的训斥她的。唉,扫兴扫兴。

  叹完气,收回阴森的表情,就要转头继续走。

  却见云凊然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突然阴沉下了脸。她虽长得美艳,但却常年冷若冰霜,气场强大,本就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现下突然又阴沉了几分,显得更让人胆怯。

  如果不是重振妻纲这四个字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勉强给她打气,她现在怕是已经跪在地上给云凊然磕上一百个响头了。

  但小二哥心中没有这个信念,所以在云凊然刚拉下脸的那一刻,小二哥不由自主的铿锵跪地。

  “仙、仙女姑娘……你……你……”

  云凊然的嗓音极其冷清,不含一丝温度,面无表情道:“依照在下的意思,比如先从最柔软的面颊吃起罢。”

  安无名:哈?

  云凊然见安无名一脸懵,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了冲她做了个眨眼的动作。俏皮又……僵硬。

  安无名沉默,云小姐,你下次演戏前能不能给点暗示?要不然真要被你吓死了!整理一下心态,安无名再次入戏,蹲下身,对已经快尿裤子的小二哥道:“那就听你的,我们一口咬掉他的头。”

  “啊——”小二哥发出了极其凄厉的惨叫。

  扔下食盒,连连后退,“小的一生遵纪守法,从未做过有损道德的事情,”顿了顿,又带着哭腔道,“除了小六岁那年偷看隔壁村张寡妇洗澡外,真没别的了……真没了……求求两位仙姑放了小的罢。”

  哦,是么,没想到这次唬人还有意外收获。

  安无名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走了,不由好奇问道:“那她身材如何?白嫩么?双腿……”

  空气中突然就又冷了几分,安无名僵住,缓缓回头看去,只见云凊然背后隐约升腾起一阵黑雾,眼睛都反复冒着绿光。她轻轻一笑,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小虎牙,弯腰低声道:“当真还要继续问么?”

  安无名和小二哥一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小二哥不断的磕头,一边磕一边将身上的散碎银两搜刮出来,送到云凊然脚边,口中还念念有词:“求仙姑放来了小人一命,小人回去一定吃斋念佛,供奉仙姑的长生牌位。祝仙姑早日得道,位列仙班。”

  云凊然淡淡道:“滚。”

  “是!”

  闻言,安无名和小二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安无名正埋头跑着,却突然感觉脚步凌空而起,眼前的小二哥距离她越来越远,但是她好像停留在原地不能动弹似的。

  而且,被人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这个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背后那人拎着她的衣领,贴到她的脖颈上,幽幽道:“还想知道人家洗澡么?”

  安无名脖子最是敏感,几乎不能被接触到,此刻不但被人往上呼气,还是她最喜欢的媳妇呼上气,她整个人几乎都软了下来,不由缩进了某人的怀中。

  “我不想知道张寡妇洗澡了,”安无名求饶道,“我只想知道你洗澡。”

  背后这人突然一阵静默,半晌轻咳一声,松了她的后衣领。

  安无名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爬起来,埋怨道:“你看你,性情真是古怪,看人家洗澡你觉得于理不合生气也就罢了,怎么看你洗澡你也不高兴?”管天管地,还管她洗澡放屁?真是岂有此理!

  云凊然:“……”

  半晌,云凊然幽幽道:“方才演错了。”

  安无名道:“什么?”

  云凊然道:“应该吓唬他,说先吸血再吃肉的。我们方才说吃心脏吃脑壳,显得很业余。”

  安无名:?

  安无名:“容我问一下,为什么先吸血。”

  云凊然很想用高深的词汇跟安无名解释,但又怕安无名的智力听不懂,只好通俗易懂的说:“就比如你吃面先喝汤……”

  安无名:“……”

  抱拳,多谢,以后她再不吃面了。

  安无名打岔:“要不我们还是回到洗澡问题罢。”

  云凊然觉得难以与这不讲理的人再沟通下去,弯腰捡起小二哥临了扔下的银钱和食盒,转身往山顶上爬去。

  安无名追上去:“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云凊然脚步不停,悠然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安无名急了:“不行!”

  云凊然淡淡道:“哦?为何不行?”

  安无名也不知道为啥不行,其实反正云凊然已经嫌弃了她十几年,现在多一天少一天的其实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但是此刻说行更奇怪,显得她很不会接话,也真的很令人嫌弃。安无名一时语塞。

  二人就这么登上了山顶。

  云凊然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跃了上去。将食盒中的酒菜一样样摆出来,举杯示意安无名上去。

  虽然肚子饿的咕咕叫,但安无名正生闷气,不准备认输:;“哼!”

  云凊然哑然失笑:“生气了?”

  安无名接着又哼了一声,脸色很臭。她一定不能被她的酒色勾引上去,这起码的骨气她还是有的。

  云凊然晃着酒杯,感慨道:“竟是二十年的梨花酒,果真香醇。”

  腾的一声。安无名甩着臭脸坐到了云清然身边,夺下云凊然手中的酒杯一仰而尽,眉头皱起:“什么玩意儿,不是梨花酒,就是普通的米酒罢了。”

  云凊然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也为自己斟了一杯,缓缓吞下,摇头:“嗯,确实不怎么好。”抬头,又定定的看着她:“京师云府的梨花树下,有一坛我亲手埋下的梨花酒,也许多年了。”

  安无名动心了,几乎是十年前了,她也曾喝过云凊然亲手酿造的梨花酒,只不过那酒虽然清甜却仍有一分凉意,虽是口感香醇,却无醉人之气。

  安无名道:“多年的梨花酒,总该醉人了罢。”

  云凊然又饮下几杯水酒,望着漆黑的月色,轻声道:“先前少不更事,只觉微凉最好。后酒尽人去,追悔不已。便又亲手酿造一坛。埋时梨花散落,微苦微涩。时隔多年,此时梨花重归。苦涩已尽,甘甜而来。应是能醉人了。”

  不知回忆起什么,她清冷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不符合身份的哀伤,眉间的云腾黯淡下来,拿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动着。

  梨花糕饼,玉牌,梨花酒,骰盅以及一如既往对亥冥殁的厌恶……

  安无名头脑一蒙,问了一句:“云凊然,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