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本来想在外头订一桌, 然后大家狠狠得喝一顿,可转念又想,万一喝醉了怎么办?还得顾及着开车问题,于是又把地点从外面改到了家里, 她都计划好了到时候打电话跟酒楼订一桌直接送过来, 吃完喝完, 倒头就睡,不比在外面强。
结果这个计划还没得到实施,就被扼杀在白黎的小脑瓜里了。
“啧啧啧...”
“你啧什么?”
商楠瞥了她眼:“你很得意?”
白黎:“....”
商楠转身靠在扶手上, 纤长的手指在白黎眼前晃过, 跟她算了一笔账——
“你去外头吃花多钱?”
白黎:“咱们四个人五百吧。”
商楠:“那你让人送到家里, 花多少钱?”
白黎:“跑腿费、打包费...五百多?”
商楠:“那要是自己买做呢?”
白黎切了声:“你当我傻啊, 我能不知道自己做便宜吗,我不会嘛~”
“我会啊。”商楠脱口而出。
白黎愣住。
然后眨了眨眼,吞吞吐吐道:“诶呦, 这不好吧,让你当大厨?”
“少来, 我做的饭, 你吃的少了?”商楠曲起手指,冲白黎脑门儿上弹了下, 点破她:“蒜蓉小龙虾, 嗯?是谁又嘴馋又害怕的?”
白黎心一缩, 她好像看见满水池乱跑的小龙虾, 举着两只大钳子冲自己耀武扬威。
顿时变哑巴....
好吧,是我。
眼前的人黑衣黑裤, 中长的头发扎在脑后, 她没有那么多花里花哨的款式, 简简单单的马尾,清爽自在,因为头发偏黄的缘故,显得黑色头绳很突出。
商楠从没染过发,为什么发质偏黄,白黎稍一思索,就能想明白——
孤儿院的营养应该不好,那么多孩子,能把肚子填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想要三餐有鱼有肉,根本不可能。
白黎想到自己第一次做义工时候的场景了。
破旧的大院,斑驳的大楼,一扇扇紧闭的铁门,门锁还用粗铁链拴着,她当时年纪小,隔着门缝往里面看,铺天盖地的恶臭冲的她脑门发晕,可最让她惊诧的不是气味,而是里面的孩子,小的三五岁,大的七八岁,留着口水,目光呆滞,身底下的床单全是粪便。
白黎捂着嘴,当下没忍住地便打起干呕。
有个年纪大点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指着里面的小孩跟自己说——
“脑瘫,爸妈不要了,扔在门口的,那边几个也是。”
她劝自己说:“小姑娘第一次做义工吧...义工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做,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这样,要么脑瘫,要么身体残疾,不然你说说,好好的孩子,干嘛扔了?”
白黎反驳:“可他们也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那大妈抖着肩膀,不屑地哼了声:“这种肉,留着是拖累,扔了也不可惜,反正只要还年轻,只要还有肚子在,孩子嘛...以后有的是。”
白黎那时才高一,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又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还不能理解人性罪恶,她被震惊,内心恐惧,但又不服,觉得为人父母不该这么狠毒,十几岁的孩子,总天真妄想的要去改变这个世界。
当天回去,她就叫她爸捐钱。
她自以为这种悲惨,不过是金钱所致,只要社会人士愿意奉献爱心,把里面的硬件实施搞好一点,小孩子就不必再受罪。
白南光当下并没说什么,打了个电话给助理,就把这事儿安排下去了。
后来课业紧张,白黎没时间再过去,一直到来年暑假,她又有了空闲,只是这次现实世界狠狠的给她上了一堂课。
孤儿院人去楼空,墙上被人画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白南光对此早有预料,他告诉白黎:这是私人承办的,里面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临时雇佣,没什么正式员工,工资也少的可怜。
白黎:可我们不是捐钱了吗?
白南光:傻孩子,你捐的那点钱,能养他们一时,能养一世吗?小孩子每时每刻都要人照顾,你以为真有那么多义工吗?这门里一进一出都是钱,大人还好些,有工资就行,小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学?你知道养一个孩子,供他上完大学,要花费多少吗?这里的孩子又大都残疾,这笔开销,不是谁单单定期捐款就能解决的。
白黎:那就不管他们了?
白南光一直以来对白黎,都是宽容教育,从不严苛,他觉得女孩子养得娇气些、天真些挺好,但这次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相反的话——
他们的亲人都不管他们,我们这些外人又能做什么?你能想着帮他们,并且也付出了实际行动,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置之不理吗?又有多少人心存慈悲,但也只是在门外道一声可怜就离开?做人不可能尽善尽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够了。
这话白黎一直记得,但一直都不能深刻理解,直到大学以后的某天,她再次开始做义工,当她抱着一箱玩具去到孤儿院,一个小男孩冲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最后问她:玩具里有没有奥特曼?
白黎把箱子翻了遍,也没找到奥特曼,她说:有小汽车可以吗?
小男孩立马就不笑了,他说:可我只想要奥特曼。
说完就走了。
白黎那时才明白,他知道自己带不走他,所以他只想要奥特曼。
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自己却用了这么长时间。
白黎很难过,她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在象牙塔里待的太久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破。
从那时起,她学着不再强迫自己,学着只要对得起良心,就足够。
这也是她一直坚持这么多年做义工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在徐正听到商楠是孤儿的身份后,露出嫌弃态度时,自己那么愤懑的原因。
对得起良心,说的轻松,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几个?
...
“在想什么?”
商楠一句话,将白黎的思绪从拉回现实。
她嘴上衔着烟,白色的烟雾从鼻腔里徐徐呼出,烟雾缭绕下,一双眉眼更显深邃。
白黎看着她,顿了几秒,忽然伸手,将她嘴里衔着的烟夺了过来,想也没想扔进烟灰缸拧灭。
动作之快,快到商楠都愣住了。
白黎蹙着眉心,从桌子上捞起烟盒——
“你知道这上面为什么有这行字吗?”
商楠瞄了眼:吸烟有害健康。
“有一位老人的丈夫因为吸烟罹患肺癌离世,老人为这件事情打了七年官司,最后才在烟盒上印下这六个字。”
“....”
“你就抽吧!迟早——”
白黎说不出口,攥着烟盒拿里面的烟出气,鼓着脸“以后不许抽!”
商楠傻眼...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你...”
“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
——
一大早去商楠跟白黎去市场买菜,白黎毫无疑问又成小傻子了。
毛白菜跟小白菜傻傻分不清,油麦菜跟莴笋叶也弄不明白,尽在菜市场里指鹿为马,指桑说槐了。
白黎本来是要打头阵儿的,可几个菜摊溜下来,她就缩到了商楠后面,清了清嗓,佯装淡定——
“那什么...你去买菜,我去买肉。”
商楠嘴角憋笑,瞧着眼前有点娃娃脸的姑娘,说话声调故意往上扬了扬——
“你确定,你能分清品种?”
“你笑话我?”
白黎扬手去打她,却顾前不顾后,差点儿被脚下的小坑绊倒,好在商楠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
“小心!”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商楠的手掌很热,但白黎觉得自己比她还热。
气氛顿时有些怪怪的,尤其这人脸红耳朵红的,商楠没动,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白黎...顺势握住商楠的手,虽然没有十指紧扣,却也牢牢牵住了。
白黎抿了抿嘴角,低着头,难得娇羞——
“我可能真的分不清...还是你带我去吧。”
商楠目光怔楞,一秒,头转向另一旁——
“好,我带你去。”
白黎脚下飘飘然...心中小鹿乱撞——
是有进步的吧?!
走到肉铺,商楠跟老板说要精五花、排骨、还要两只猪前蹄。
白黎捏了捏她的虎口:“为什么要猪前蹄?”
“前蹄后膀,肉多。”
“哦。”
白黎又捏了捏她的虎口——
“你会不会嫌弃不会下厨的女生啊?”
“我为什么要嫌弃?”
“就笨呐...”
“不会下厨就是笨吗?”
“吃不到现成的啊。”
商楠眉心一拢,随即又展开——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那个比较喜欢做的。”
话落,白黎眼风一扫,眼底便荡漾起来——
喃喃自语:“那我以后有口福了...”
“你说什么?”商楠拎过打包好的肉。
白黎立马摇头:“没什么,我们去下一家吧,做蹄花汤一定要有芸豆!”
啵儿~
“哎呀~你弹我干嘛?”
商楠眼微眯——
“不会做,还挺会吃~”
白黎脸红的不成样子。
讨厌~
...
...
难得休息。
两人睡了一个懒觉。
不过陆迢起的还是比冉宁早,这会儿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呢。
好巧不巧,镜头放在男女主亲吻,亲的还是特激烈的那种,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站在自己身后,睡眼惺忪的拢着头发。
陆迢——
“早啊~”
“早。”
说完,电视里又传出嗯嗯啊啊的声音,HK的老片子了,明明到最后全员战死,偏要中间来这么几段,搞得陆迢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经——
“那什么...正经片,寻宝的~”
冉宁投去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
好,随你。
然后扭头就去卫生间。
陆迢急忙把电影退了,骂骂咧咧——什么破片~
她从小就有这个体质,越没什么越好像搞得有点什么,好比这种亲嘴镜头,罗玉书就抓过她几次,一部电影九十分钟,亲嘴时常拢共三秒,就这三秒,次次都中招,次次逃不过。
罗玉书头一回假装没看见,
第二回扫了她一眼,第三回搬椅子和她促膝长谈——
具体内容:树立正确男女性别观。
陆迢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我没有!真没有!
我性别观超正!
求求妈妈了,不信你去看!
后来在陆迢的再三要求下,罗玉书认真观摩了一遍才相信,点点头——鬼啊怪的也少看。
...
陆迢起来就冲了个澡,这会儿跟到卫生间,纯属凑热闹。
冉宁弯腰刷牙,好风景一览无余,特别是她耳根底下的那团红,昨晚上好像太用力了,那块都充血了。
陆迢抱着胳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她看。
冉宁刷完牙漱完口,抬头就瞧见这人一脸痴。汉。相。
冲干净手,回过身,带水的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
“干嘛?”
那股子刚睡醒的酥麻劲儿,直窜上头,顶的陆迢一下就燥了,手一环,勾住冉宁的腰,可刚一勾住,燥又立马降了下来。
她的手掐着冉宁的腰,左右转动,似乎在丈量什么,过了会儿把人松开,臊眉耷眼起来。
“怎么了?”冉宁察觉她的奇怪,问道。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我又不是楚王,你这腰..我不喜欢。”
冉宁笑了,手指点着这人的头——
“你讲不讲道理,你就算想让我吃胖,也得给我点时间吧?”
陆迢呼了口气,扯扯嘴,又捞过这人,手又放在腰上量——
“半个月?”
“你在开玩笑?”
“那...一个月?”
冉宁不打算跟她争论这个问题,这人不讲道理~
手指拎起她的耳朵尖,说道:“白黎给我发微信,让下午去她那吃饭。”
“她会做饭?”
“她不会,商楠会啊。”
陆迢抬了抬眉毛,一副诧异的表情——
“你是说...她俩...”
“具体的不清楚,不过...看白黎这个情况,估计也差不多。”冉宁笑笑,拎着陆迢的耳朵尖晃了晃又问“商楠是不是前天晚上没回队里?”
陆迢眼瞪圆——
“你的意思是!”
...
前天晚上,冉宁给白黎打电话,恰好听见有人说话——
“白黎,淋浴怎么没热水了?”
“啊?你等等我去看看。”
白黎捂着手机:“我先不跟你说了,挂了。”
冉宁当时有点懵,还没等回过神儿,白黎又把电话回过来了——
“那是商楠?”
“嗯。”
“你们?”
“你别多想,我们在喂猫。”
浴室喂猫,有点...妙啊。
真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