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白黎的那通视频, 冉宁这几天被搅得心神不宁,在医院有同事有病患,一忙起来还好点,可一回到家, 脑子止不住的就开始乱想...连最新一期的《柳叶刀》都看不进去。
什么都想, 小时候的、上学的、工作的....想着想着就发愣, 莫名其妙就会被吸进去,巨大的时间黑洞,让冉宁停止思考, 等反应过的时候, 该想的不该想的, 都已经被想了个遍, 脑子里好像有个放映机,不管你愿不愿意看,它就是不肯停。
但...想的最多的还是高三那阵儿。
陆迢的脸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 不只是脸,她的笑容、动作、声音都会出现, 清晰的仿佛上一秒还言犹在耳。
以前从没注意过得事情, 再度想起,似乎多了许多细节——
记得刚分到一个班的时候, 陆迢明明没跟自己打过招呼...
但...好像哪里又不太对...
——自己当时带着耳机, 没有抬头, 陆迢说了一句早上好, 就回了座位,班里不止自己, 前后左右都有人, 冉宁自觉不是受欢迎的那类同学, 对..像陆迢这种到哪儿都能吆喝一声的人来讲,她不说讨厌自己...大概率也是喜欢不起来的,下意识就把那声‘早上好’自动做了屏蔽...
当时的内心潜台词:没跟我说话,不是我。
手被书页划了一下,冉宁蹙了蹙眉心,看着手指沁出的血珠——
她到底...有没有跟我打招呼?
记忆出现偏差,你说这事儿不好解决吧,其实也好解决,打个电话给陆迢,一问就清楚。
冉宁抱着手机,通讯录调出来又退回去,赶忙撒了些驱风油擦在太阳穴——
就为这个给人家打电话,她实在干不出。
陆迢会怎么想自己,上回她来取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够尴尬了,要是再来一次...自己真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思来想去,别折腾了,洗洗睡吧。
冲了个澡,十点不到,冉宁回卧室躺下,睡肯定睡不着,手机倒是可以刷一刷,上回有个电影解说up主...叫什么来着,还挺有意思的——
滴答、滴答...
什么声音?
...
队里聚餐,轮到陆迢请客,老样子...地方还是商楠去选,介于明天还要上班,距离远的直接pass。
商楠在某团上扫了一圈,最终定了家新开业的烤肉自助。
吃到一半,陆迢的手机响了。
是冉宁打来的,刚烤好的五花肉顿时就不香了,立马放下筷子朝门外走,听筒在耳边贴的格外紧。
刚“喂?”了一声,那边捧了十盘子肥牛卷,路都看不见的吴海,急死忙慌地冲陆迢喊——
“陆队,哪儿去?肥牛卷吃不?”
“不吃。”陆迢又补了句“你看着点儿路!”
随后快步走出店门。
几步路的功夫,听筒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陆迢从耳朵上拿下来看了眼——没挂啊。
“喂?”
“....”
“冉宁?”
下一刻,突然——
“你在哪儿?”
冉宁不仅听见有人叫她,还听见那人问她吃不吃肥牛卷,应该是同事吧..还是个男同事...
业余生活挺丰富。
“哦,队里聚餐...”陆迢照实说,又问:“你..还在医院吗?加班还是值班?要不要...”
“没加班,我在家。”
其实陆迢想说,加班的话..要不要自己过去接她,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在家啊...那你打电话是——”
“没什么事儿,你聚餐吧。”
说完就挂断了。
连声再见都没有。
陆迢整个懵在原地,一脸糊涂...这又怎么了?自己没惹她吧。
原本打过去的时候,冉宁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又有点后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大概全天底下只有自己闲在家。
嗡嗡嗡——
几秒钟,陆迢又把电话回了过来。
“喂?”
“你怎么说挂就挂?”
“...”
“到底什么事?别叫我着急。”
冉宁举着手机,站在卫生间门口——“没什么大事,就是水管漏水,有点吵...”
陆迢牙根一挫——
“你等着,我马上到!”
“你要是忙就算了,我——”
“我不忙。”说完又笑,陆迢压低声线,嘴唇故意贴近话筒,摩擦出些声音“好不容易给我打回电话,我就算在机舱里,也跳伞了。”
热气扑面...冉宁的脸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势发热变红——
“胡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出任务不带手机。”
“怎么?我要是带手机,你就给我打吗?”
“你想得美!”
“呵呵...”
又笑...光在电话里,她就笑了三回。
冉宁特别想跟刚才一样,把电话挂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手却摁不下去,陆迢的笑声,不管是不是在坏笑,自己好像都能被感染一些,好比现在...房子似乎就没有刚刚那么空荡了。
几秒工夫,陆迢收敛笑声——
“光水管漏吗?水龙头漏不漏?”
“好像也有点...”
“家里有工具吗?”
“我看看...”
“算了..你别看了,你那些东西我估计可能也用不上,我这边带过去吧。”
“嗯。”
“那...挂了。”
“嗯。”
这回真挂了,冉宁抬头看向镜子,脸红的简直不像话,不对呀...上学那阵儿都没这样过,现在都一把年纪了,闹哪样儿?
第一反应——这不是自己。
可接下来,却又烦恼...要不要换件衣服?
家居服会不会不太随意?
但是...都快十点了,穿那么正式,会不会比较奇怪?
冉宁边想边往卧室去,真就打开衣柜在里面翻,还拿出来一件一件往身上比,可惜她的衣服跟她这个人一样..大都无趣,比来比去也没有新意,款型、颜色都差不多,不是白就是黑,再不然就是灰,最多这件米色的好些...
好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仗着外面有件白大褂护身,所以才敢这么随便,连买衣服都为省麻烦,一款拿两件。
这会儿,一扭头看见被衣服堆乱的床,冉宁的脑袋像被拳头捶了下,满脸错愕——
自己在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矫情两个字,跃然眼前。
...
这边,陆迢在前台结完账,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路上给商楠发了个微信,说自己结过账,有事先走了,就算交代。
商楠笑了笑,刚刚陆迢的来电显示她看见了,故意打趣道——
「晚上要给你留门吗?」
陆迢「滚蛋」
...
陆迢紧赶慢赶,即便一路上只碰到两个红灯,她还是用了三十五分钟,等提着工具箱再坐电梯上楼,真正到冉宁家门口...又过去五分钟...
这一趟整四十分钟。
抬手撸了撸头发,很好...一路开着车窗,没有烤肉味,都吹散了。
当当当,敲了敲——
陆迢刚要张口说自己来了,门就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冉宁穿着家居服,素面朝天、披散着头发...那样子跟平时不大一样,有点、特别...乖到离谱。
慵懒..舒服、惬意...一点也不冷。
陆迢楞的厉害,门口站半天都没反应,整个人像傻掉一样。
倒是冉宁问了句——
“不进来吗?”
陆迢如梦初醒,连忙重重点头,脚下跟着迈进门来,再度对上冉宁的目光,平日胡话张口就来的人,这会儿却结结巴巴,舌头像打结似的,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你你..你——堵得厉害吗?”
“啊?”
“不是不是,我是说水管...水管堵得厉害吗?”
冉宁眨了眨眼——
“不是堵,是漏水。”
“对对对..就是漏水,我嘴瓢了,就这意思,你懂就行。”
陆迢觉得自己有点傻,一句话说三遍才能说清,得亏没出任务,不然准玩完。
说多错多,就别说了,拎起工具箱直奔卫生间。
还是上回那个地方,只不过之前漏的不明显——
陆迢“总水关了吗?”
冉宁“关了。”
打开工具箱,里面应有具有,好多工具自己连见都没见过..
冉宁往后瞥了眼,想到玄关鞋柜里放着的螺丝刀跟内六角扳手,就那两个还是网购电风扇,商家给送的...
幸好没拿出来,不然又得丢人了。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我很快的。”
也不知道陆迢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拆卸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快的就像着急做完这一家,还要赶去下一家,就这个沉甸甸的工具箱来看,冉宁严重怀疑..这人在学开飞机的同时,可能还学了修飞机。
旁边的姑娘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陆迢那个虚荣心简直爆棚,自己就说嘛...家里没个会修东西的哪成?
故意绷紧手臂,即便这个地方不需要太用力,也非得做出很用力的样子,本来就穿着短袖,又把袖子多此一举地卷起..挂在肩膀上,每当一用力,‘小老鼠’的形状就会格外明显。
冉宁不动声色的抿起嘴角——‘幼稚!’
卫生间的弄好了,陆迢又往厨房瞄了眼“要不要也给你看看?”
“厨房应该没事吧..我没听见有漏水的声音。”
“算了,我来都来了,帮你看看吧。”
陆迢拎着工具箱去到厨房,上次来时没进厨房,这次乍一进来,才发现这么干净?一点油污的痕迹都没有,连抽油烟机底下的接油盒都是新的。
这人...都没开过火吗?
那她平常吃什么?陆迢想起之前来时客厅茶几上的泡面桶,估计就光吃那个了。
皱了皱眉,忍不住看了漂亮姑娘一眼——
难怪不长肉,白天吃草,晚上吃泡面,能胖才怪呢!
“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有。”
说完,陆迢拎着工具箱又从厨房出来。
冉宁眨了眨眼...怎么觉得她不高兴了?
水声从卫生间传来,陆迢已经打开总水,检查完刚才换好的水管,便去洗手,肩上卷起的袖子被放下来,她微弓着腰,打了香皂,香皂是山茶花味的...自己一直用,一直很喜欢的味道。
冉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之前她把袖子卷到肩上、故意绷着肌肉的时候,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只是站在门外看她打香皂,竟然挪不开眼,不知不觉..连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
白色的香皂,沾满清水,滑的像条泥鳅,游走在她的指尖...每一回都好像要溜走,却又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陆迢洗完手,刚关上水龙头,女人清润的声音传进左边耳畔,闻声望去,引入眼帘的是一条灰白相间的纯棉毛巾——
“给你擦手。”
“...”好吗?
陆迢接过毛巾,软的像朵云,抓着毛巾..用力地捏了捏——
“冉宁——”
“嗯?”
“我能再洗个脸吗?”
“...随你。”
说完,转身出去。
听着里面再度响起的水声,冉宁的耳根红了。
要是她们再亲近一点...陆迢觉得自己在这里洗个澡也不是不行...
脸洗的很快,香皂一打,脸上一搓,捧着水几下就冲干净了,不过擦得时候,就特别慢了,慢到你想不认为她是故意的..都难...
这是擦脸吗?擦镜子还差不多吧,鬓角都给她擦干了。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了,陆迢终于把毛巾放下,恋恋不舍的挂回架子上——
等等——
架子上怎么有条一模一样的?
陆迢愣了愣——
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条是新的啊。
呃...早知道就不那么用力了,皮都擦疼了。
要说脸皮厚,还得是陆迢,刚在卫生间里一通神操作,现在出来立马又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冉宁看着她下颌处被蹭红的一道印,问她——
“你要不要喝东西?”
“你有东西给我喝?”
冉宁觑了她一眼,指下冰箱——
“要喝什么,你自己拿吧。”
跟上回不同,这次冰箱里很满,不仅有矿泉水,还有苏打水、碳酸饮料、茶饮跟果汁,冉宁觉得只要不是太拐的饮品,自己这里应该都有。
“你买这么多饮料干嘛?”陆迢皱起眉头“还全冰起来?你能这么喝冰的吗?”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陆迢把冰箱里冻好的水又拿出来,齐齐摆在大理石面上——
“哎!你干嘛?”
“给你留了。”
“就这么几瓶够谁喝?”
陆迢侧身挡住冰箱门,冲冉宁瞪眼睛——
“冰水能这么喝吗?而且越是夏天,越要喝热水,热水才能解暑,就你这还医生呢,我懂的都比你多。”
冉宁被她气到笑,合着十几年医科白学了,还不如她这个门外汉?
“你能不能别张口就来,上学那阵儿...你喝还少啊?!”
“那我肚子不疼啊,你有本事你也别疼!”
好像提到不该提的事情,都快喊起来的两人,瞬间就没了声音,很有默契的都停住。
陆迢看着冉宁,冉宁也看着陆迢。
千言万语在彼此眼神的交汇中流过,她们是爱过的...就算爱的很短暂,也是爱过的。
陆迢也不是气,她现在的确没资格去管冉宁什么,只是...有些东西发自本能,但凡出现就会忍不住去做...曾经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孩,现在过得这么糙,无论如何心里都不舒服。
她承认是有点执念在身上的,但也有可能是那时候冉宁疼的太厉害了,她记得清楚,每到月中那几天..这人写字手都发抖。
陆迢默默叹气,自己练了一身忘不掉的条件反射。
“我喝可乐。”
忽然说道,然后咕嘟咕嘟,一罐就没了。
碳酸饮料的气体,总能让人忘掉不愉快。
陆迢把空罐子扔进垃圾桶,扭头又跟冉宁开起玩笑来——
“怎么样?我这个修理工不错吧~”
“谢谢。”
“就光谢谢啊?”
冉宁靠在门垛上,转了转眼珠“那...我把修理费转你。”
陆迢顿了下“你还真是呆,我要修理费干嘛?”
“那你要什么?”冉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