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来?
冉宁一时间头脑有点乱, 但还是拉开车门,不假思索的坐进副驾驶。
待车子驶动,昨天的不愉快瞬间像PPT似的,在冉宁脑里袋快速过了一遍, 她实在找不出理由, 为什么陆迢今天又会过来, 以昨天的情况来看...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正常。
冉宁坐的端正,左手一直攥着, 右手倒是很自然, 搭在膝上一动不动, 就是目光总有点不由自主地往驾驶座上的人瞄去...
陆迢不苟言笑, 两只手都把着方向盘,她今天没穿飞行服,身上套了件圆领T恤, 灰白色...领口稍微有些大,颀长的脖颈下能看见一字锁骨。
可能是训练的缘故, 脸跟锁骨完全两个颜色, 锁骨处的皮肤有点牛奶色,很白很细, 脸就没那么白了, 一看就知道是太阳曝晒出来的。
不自觉地又想到上学那阵儿, 那时候这人爱玩, 一到夏天能在外面野疯了,原本白白嫩嫩的脸, 用不了几天就被晒黑, 但...一个冬天过去, 她却又能再白回来。
也不知道...这人现在还有没有这个本领。
恰好一个转弯,即便陆迢开车再稳,也还是避免不了惯性作用...冉宁微微向的右边倾去,目光自然而然下移,落在了陆迢的手臂上。
小麦色的皮肤,肌肉绷紧,线条饱满又流畅,莫名给人一种很健康的感觉...
冉宁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大脑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卡顿,不停地在牛奶跟小麦两种画面转换...
一个大胆的想法诞生——
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谁知道会不会只是看着比较好,兴许碰上去触感就很一般呢。
有句话不是说:眼睛是会骗人的吗?
许是目光太专注,陆迢扫了眼后视镜,就看见这人全神贯注的表情...
她在看什么?
扯了下嘴角,忽然绷紧手臂,清了清嗓子。
“咳咳——”
猝不及防地一声咳嗽,让冉宁瞬间清醒,立马别开脸,向窗外望去...抠着手指,抿紧嘴角,就像小时候做了坏事,被大人抓包一样。
吹了好一会儿风,才慢慢恢复平静——
扭过头,扫了眼导航,这不是回自己家的路吗?
什么意思?她专门来接自己回家?
冉宁有点搞不懂了...这是什么操作?
“你...要去哪儿?”
陆迢以为她会一上车就问,没想到挨这么长时间,再晚问一会儿,估计车都能开到她家门口了。
“你家。”
“?”
“别误会...我不是送你回家,我是去拿衣服。”
陆迢目不斜视,言辞正经,眉宇间透着一股正道的光,冉宁默默将头扭向窗外...发誓自己要是再胡思乱想,就拉出去直接问斩——
点点头,没什么情绪的回应“好。”
那衣服早该还给她了。
...
两人一路无话,眼看再拐个弯都要到了,却被临时施工的牌子挡住去路。
陆迢看了眼冉宁,冉宁环着胳膊,脸上表情冷冷的——
“你看我干嘛?我又没车,再说我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好的。”
突如其来的一下,半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陆迢就被她发冲的语气噎的傻了下——
“你怎么说急就急?我说什么了?”
“你还用说吗?你刚刚那眼神分明是觉得我明知道施工,还故意不告诉你,就想让你多绕路。”
陆迢哭笑不得,这是个什么罪名?
“我哪有?看你一眼零点一秒都不到,你还能读出这么多信息?讲不讲道理...冤死我得了。”
“你说谁不讲道理?”冉宁瞬间炸毛。
“我我我...我不讲道理,我跟你道歉——我错了。”
陆迢声音忽的软下来,乌黑的眼眸凝视着眼前人,我错了三个字说的十分诚恳,冉宁有种错觉,她们两个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听这人认错,立马跟着没了脾气,上一秒还剑拔弩张,下一秒说软也就软了。
可又别过头,偏偏不肯认输,非得计较的来一句——
“谁要你道歉了,我又没怪你。”
陆迢的眼睛亮了下,语气比刚刚又多了一丝温柔——
“真没怪我?”
“没有!”
陆迢太了解她,瞧着挺冷一人,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该有小心思一样也不少,上学那阵儿她就这样,明明就是不高兴穆雪来问自己题,还假装大度,一个劲儿说没事,得亏自己当时胆大心细,发现苗头不对,立刻把人打发走,转头就来道歉,冉宁别扭归别扭,好哄也是真的好哄,只要自己一道歉,再拿头蹭蹭她的胳膊,故意黏糊一阵儿,这人保准就好。
看样子...现在也还是这样,没变。
陆迢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昨天那事儿应该翻篇了。
歪头瞄了眼左后视镜,陆迢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将车头儿掉转。
“你要不要导航?”冉宁问她。
“不用。”
陆迢开的四平八稳,冉宁却蹙了蹙眉心——
“可是...你好像开错路了,我记得这边是要上一个高架的。”
“你说的那条是远路,我有近道儿。”
“...还有近道儿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天天不是家就是医院,两点一线的,周围你逛过吗?我看你呀...小区底下有什么铺子,你都不知道。”
“说的好像你逛过一样...”
陆迢眼尾上挑,眸子里不经意闪过几分狭促,云淡风轻地开口——
“你家小区门口,从右边数第三个铺子,是卖早餐的,第五个铺子是卖糖水,左边连着三家都是小超市,哦...对,还有间社区医院和一家足疗店。”
“....”
冉宁怔住,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像是诧异又像是惊奇,这人拢共就送过自己两次,这就全记住了?
知道她记性好,但这记性也太好了吧...
“傻了?”陆迢扯着嘴角,笑了下。
“没...”冉宁靠着椅背,把挎包从肩上取下来捂在怀里抱住,肩膀稍微有些躬着“幸好刚刚没和你打赌,不然肯定得输。”
软糯糯的语气,让陆迢的心有点痒...
舌尖裹着棒棒糖,在嘴里打转,倏地落在牙齿上,就咬了个粉碎——
满口都是甜甜的草莓味。
“哎...”
“嗯?”
“帮个忙。”
陆迢龇出下巴去,牙齿咬着那根儿白色的塑料小棍,上下晃荡。
“你自己没手啊。”
冉宁奇怪的瞥了眼这人,嘴上这么说,可手还是很听话的伸过去,帮她拿下来。
陆迢嘎嘣嘎嘣地嚼着糖——
“双手不能离开方向盘,否则算危险驾驶,我这是为了咱们俩的生命安全作保证。”
“鬼扯...我就不信你没单手扶过把。”冉宁懒得和她斤斤计较,这人嘴上向来没个正经“扔哪儿?”
“赛我兜儿里吧,等会儿下车再扔。”
冉宁低头看了眼这人的裤子,黑色工装裤,口袋倒是挺大的——
“你脏不脏啊~”
说完,拉开挎包,从里面拿出纸包,抽了张纸巾出来,把棒棒糖的塑料小棍儿用纸包好。
冉宁动作很轻,捏着纸巾的样子很随意,她的手很漂亮,尤其是手指...纤细修长,饱满的甲面泛着青色的柔光,上面还有白色的小月牙儿,从陆迢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画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
好比初春的风...叫人惬意。
惬意不过三秒,冉宁把用纸巾包好的塑料小棍儿塞进陆迢裤子兜儿里。
“哎...你不是说脏吗?”
“我拿纸包好了。”
冉宁扭头看向窗外再不说话,手托着半边脸颊微微发烫...
刚刚她看见陆迢在笑。
...
近道儿比远路快了不少,冉宁看着马路两边搭起的长棚...暗自纳罕,原来这一片还有个小夜市啊?在这儿住了这么久,自己竟然才知道。
陆迢放了放油门,速度稍缓下来,从后视镜里瞧见旁边人默不做声...却眼珠打转的表情,这是冉宁特有的神态,大概就是自己的确没来过这儿,但又不想让你知道的样子。
倒也不拆穿她,只是有点想笑,心情不觉又好了几分。
穿过小夜市,大概五分钟左右,车子开到小区门口,陆迢已经很熟悉了,老远摁了两声喇叭,脑袋便歪出车窗,跟小房子里的保安打招呼——
嘀的一声栏杆抬起。
“谢了。”
“客气~”
两人一来一回,再次看呆冉宁。
“你俩认识?”
“嗯,上回你在车上睡着,就是他给我开的门,小伙子人不错,做事不死板,懂变通。”
“......”
“你说什么?”陆迢抬了下眉,她视力好听力更好,蚊子从旁边过去,单打还是双打她都晓得,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大活人。
冉宁直起身——
“我说...你做什么飞行员啊,就你这条件应该去搞公共关系。”
“你刚刚说的是这句吗?”
陆迢眯起眼,动了动耳朵“你别以为你说的小声,我就听不见,不怕我把你卖了?”
说完,又笑“太瘦了...养胖点儿,兴许能有市场。”
“你卖猪肉啊?”
“不能够,你怎么着也比猪肉贵点儿。”
不是嘴皮子没她溜,是懒得理她。
车开到楼底下——
陆迢刹车一踩,手刹一拉,雷厉风行的就下了车,要不是没有门禁卡,估计这会儿早拉开门进去了。
瞧着她这不认生的样儿,冉宁愣了愣...这到底谁家啊?
陆迢见冉宁还站在身后,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喧宾夺主了,于是象征性的往后退了退,冲楼门抬了抬下巴——
“走啊。”
走就走,谁怕谁!
反正上面是自己的底盘,冉宁掏出门禁卡,果断在机器上刷了下,就拉开了玻璃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不比在车里的时候活泼,这会儿陆迢特正经,双肩挺拔地站在按钮前面,把冉宁挡的死死的——
“几楼?”
“十六。”
手指头儿捣了下十六层的摁扭,抬头盯着跳动的指示灯,陆迢就不说话了。
冉宁站在她的斜后方,不自觉的朝监视器看了眼,有点紧张,有点热...总觉得陆迢会突然转身似的,可她转过来干什么呢?
思绪又一换,如果放在高三那阵儿,她应该会转过来的,大概是想吓自己一跳,然后再得逞的坏笑一下。
想着想着,脑子就又乱了,索性十六层也到了。
正等着门开,电梯忽然往下猛地一沉——
陆迢反应快,伸过胳膊就把冉宁摁在电梯壁上,另只手快速摁了几个扭。
所幸,只震了一下,电梯门就开了,陆迢先把冉宁推出去,然后自己才出去——
皱着眉,一脸严肃“怎么回事?”
“不知道。”
“以前这样过吗?”
“好像没有。”
说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是指纹锁。
陆迢手抄在兜里,侧身往旁边站了一站。
冉宁把手刚挨近门锁,屏幕上的数字率先亮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侧直勾勾的目光。
这道光太强烈,像要看穿什么似的...冉宁没忍住,一个转头就跟陆迢的眼睛对上了,原本是盯着门锁的目光,现在直勾勾的又盯着她,深邃的眼眸丝毫不加掩饰,探进自己的眼底。
冉宁恍惚一瞬,心脏咚咚快跳两下,本来是想先发制人,结果又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眼神的博弈里,自己从来就没赢过...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这双眼睛..都好像有股魔力,一股让人沦陷的魔力。
拇指贴上锁头,滋的一声响后,门被打开——
“我一个人住,可能有点乱,你别介意昂。”
“没事。”
陆迢站在玄关口,棕褐色的鞋柜上摆着个手工编的小竹筐,里面七零八落散着几个黑头绳,碳素笔、创口贴还有一些钢镚儿——
“要换鞋吗?”
“不用。”
冉宁快步往里走,一把捞起客厅沙发上的衣服,连忙扔进洗衣机,不过还是有些遗留,比如茶几上的饮料瓶,饮料瓶旁边的泡面桶。
等冉宁把这些东西全收拾干净,陆迢也把整个房子巡视了一遍——
六十来平,两室一厅,面积不算大,但胜在格局舒服,一个人住倒也安逸,卧室旁边就是书房,整整两面墙都是书,顺着看过去,梨木色的书桌上还摆着一个玻璃杯,里面应该是没喝完的咖啡...
看来...没少在这儿废寝忘食。
冉宁平常白天不在,就是晚上回来睡个觉,除去刚刚一堆速食垃圾外,其实...屋子还是蛮整洁的...
哦~对,她还有个扫地机器人,每天也都是要工作的。
“你这房子租的还是买的?”
“买的。”
“这地段不不错,你一个月还多少啊?”
冉宁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迢问的应该是贷款——
“全款买的,我...外公外婆出的钱。”
“哦。”
提到两个老人,气氛一下就变了,无形之中生出一股隔膜。
“呃...那什么,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
陆迢人没动,眼睛却追着冉宁走——
冉宁到处找衣服,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正犯愁自己把衣服塞哪儿了?
忽然神情一变——
该不是...
视线瞄向床头,果然...
陆迢眼怔怔看着冉宁像只蜗牛似的往前挪动脚跟儿,又眼怔怔看着她把自己那件黑白相间的运动外套从枕头底下抽出来...
不能说傻眼吧,震惊肯定有...
所以...她是枕着自己的衣服入睡?
那是昨天...还是每天?
陆迢滚了滚喉咙...突然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来拿衣服,但要是不来...又怎么能看见这个场景。
冉宁的脸红透了...
有病吧,抱着人家衣服睡觉?
陆迢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这么多年没见,自己又多了什么特殊癖好,又或是觉得自己余情未了...想她想的变成神经病?
手上的外套皱的像块老抹布,陆迢不嫌弃穿,自己都没脸还给她。
这会儿一向刚强的冉宁,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方寸大乱。
沉默了好半天,冉宁才有勇气转身,不过她眼神乱飘,步伐缓慢...很明显底气不足,也真为难她...大概活到现在,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尴尬的处境吧...
“那个...我今天出门前找衣服,顺手扔在床、床上了。”
“嗯。”
“有点皱...我给你熨一下吧。”
冉宁一个健步冲出房门,又一个健步跟陆迢擦肩而过,慌慌张张就要去拿挂烫机。
倒是陆迢,瞧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收不住——
“不用麻烦了。”
“...”
陆迢走过去,从她手里把衣服拿过来,皱的确是皱,但自己还不至于矫情的需要她当场来熨。
看了眼架子旁边没拆封的挂烫机,又看了眼面前脸颊红润的女人,一时间心情大好——
“其实,也没有很皱,而且夏天了,你知道我的...怕热,这外套我肯定不常穿。”
“...”
见她不说话,又垂着眸,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陆迢心尖一热,莫名起了几分坏心思,有意去逗她——
“要不...算了...”
“...”
“这衣服给你留着?”
“???”
“当初买它的时候,老板说助眠功效特别好!”
“!!我没抱你衣服睡觉!!!”
陆迢噗嗤笑喷出来——
“我又没说你抱我衣服睡觉,你急什么那...你抱了吗?”
“我没有!!”
作者有话说:
陆迢的道歉方式,很特别呀~可真对冉姐姐的胃口。
陆迢:可能某个人想抱的不止是衣服吧(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