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红楼琐事>第三十七章:

  白仙尘躺在瓦房倾斜的屋顶上,脸上双眼处遮了两块青绿色的黄瓜切片,双手叠在脑袋后头,舒舒服服的翘着个二郎腿还一晃一晃的,看上去悠闲得让人想揍她一顿。

  今天天气晴朗,白云恍恍惚惚又稀而薄,太阳老爷则精神头十足,泼下的光亮让人浑身都是暖洋洋的,不久,精神便也开始迷糊,险些就要睡过去。

  为何是险些?——哦,是了,因为某个丫头正在屋檐下面焦急的呼喊:“诶呀!都啥时候了,姑娘你还在晒太阳!老爷一会儿便要回来了!”

  “爹爹回来了?怎得如此突然?!”昏沉沉的人儿一下子惊坐起来,屋顶的瓦片便也随之颤了颤,白仙尘揭下一对瓜片,身子稍倾,清澈的大眼睛便望向了屋檐下双手叉腰的微胖小丫头,丫头雅名“虎妞”。

  “打住!”仿佛看透了白仙尘的心思,虎妞郑重表示:“我可是被夫人赐名‘巧儿’,姑娘以后别喊我虎妞了,多俗气啊!”

  “挺可爱的呀——好吧,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喊你虎妞便是了,咱们快些,还是赶紧去见爹爹吧!”

  说话间,白仙尘已然熟练的翻下屋顶,虎妞使劲点头便要在前引路,白大小姐倒记起身上如今穿着太过随意,只得安奈心头激动,扯着虎……哦不,扯着巧儿回了自己闺房。

  白家世代长于豫章乡下,由祖辈耕种起家,又赶上了天下行商的大潮,故而家里得了些积累,后来生意越做越好,便将原先的房屋一次次扩大,建成了如今前后三间的大四合院模样,而白仙尘的闺房便在后间。

  虎……巧儿无愧其名果真动手利落,甚至白仙尘还有些晕眩恍惚,便已被一股脑的剥掉了蹭脏的外套,继而换上了一件白中淡粉的裙摆,让女孩儿整个人都似夏季池子里绽开的荷花。

  看着镜中那张娃娃脸孔,身后的巧儿正麻利的为白仙尘梳头,接着将不甚太长,却极为柔软的头发在脑袋左右分别系成了两团发髻,看上去……怎得更加稚气了?

  白仙尘觉得作为白家嫡出的大姐儿,或许扮相上该当再端庄一些,于是出言建议:“虎……巧儿,咱们能不能梳母亲那种头发,这个不好看,我都十四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家伙!差点又叫错名字了!——巧儿往镜中白了一眼,没好气道:“夫人那是婚嫁过后的装扮,小姐你若早些答应嫁人这时便能系上了。”

  一听“嫁人”二字,白仙尘立时蔫了,退而求其次表示:“那……要不就把头发放下来吧?咱们简单绑一下也挺好的。”

  “诶呀!奴婢这都绑好了姑娘才说!”巧儿对这种不珍惜劳动成果的行为强烈抗议,白仙尘无法,只得吐吐舌头勉强接受了头顶的两个团子,大不了过会儿她自己解了便是。

  门外,有丫鬟已经在催了:“姑娘!你快着些,夫人和叔伯几个都在前厅等你过去呢!”

  叔伯他们也都来了?——白仙尘匆匆饮一口茶,拉着巧儿便奔出房去,她早也迫不及待想见父亲了。

  每次走商,她总会抱着父亲一条大腿故意刁难,要不就带上她,要不就不要走了,可白仙尘知道,父亲要养活一大家子人,父亲有自己的责任,而她只是个待嫁的闺女,终究无法像男孩儿一般替父亲分忧。

  远行归来,父亲总会给她带来一些礼物,而白仙尘则将那些个物饰尽数收纳进了一个百宝盒中,思念了便取出来看一看,哪个簪子是父亲去苏城置办的红妆,哪个银镯是南疆那里特有的式样,还有许许多多小女儿家的玩意,无不是父亲走南闯北的纪念。

  她喜欢在父亲身边撒娇,让父亲许她这个、许她那个,喜欢端去一盆子热水,在父亲泡脚的时候用一双小手在宽厚坚硬的肩膀上使劲揉捏敲打,喜欢父亲对她的顽劣调皮咬牙切齿,那般温柔的眸子便只是凝望着她一人而已——喜欢……

  白仙尘来到正堂,呆愣愣望着满屋子被粗麻布匹包裹成了一团素白,不知何故心口竟是突突乱跳。

  远远传来悲戚的哭嚎,走近一些,母亲与叔伯婶婶几个,还有家里的、亲戚家的兄弟姐妹尽都到齐,堂内众人无不腰系白布,围绕着一口半开着的紫檀木雕花的棺材。

  “这是在做什么呢?”白仙尘步伐僵硬的走到母亲身边,视线惶急的在堂中扫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不敢向棺材内望上一眼,可悲戚绝望的泪水早已涌上眼眶,继而吧嗒吧嗒掉落下来,怎么都止不住:“母亲,父亲呢?可是回房休息了?我……我这就去寻他出来……”

  一记耳光骤然打在白仙尘脸颊,将那本就摇摇晃晃的小身板击倒在地,耳边传来女人尖锐的嗓音:“你究竟去哪里了?去哪里了!?你晓不晓得你父亲已经去世了,啊!?”

  “不……不会的……怎么会呢?父亲他……不会的……”白仙尘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摇头,仿佛这样就能从混沌的噩梦中醒来,仿佛这样父亲便会满脸疑惑的走进屋来,笑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父亲一定没有……”

  “我听说长大的闺女养在家里容易招来祸事,这可算好,唉……谁让老爷平日都宠着惯着,便是小姐不愿嫁人也都依着。”

  “啧啧,都是大姑娘了,怎得还作这般小孩子打扮,也难怪老爷临死还放心不下,特地让管家白福送回遗嘱。”

  “从前嫂子也常劝大哥多管管姐儿,也不怪大哥听不进去,着实是这小姑娘心眼颇多,惯会拍马讨好,什么端洗脚水了,什么敲背了,呵,大伙儿倒是看看,姐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就连父亲去世也要三请四请,也敢迟到慢待……唉,到底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白仙尘的视线被泪水浸得一片模糊,喉咙像是卡着什么东西又涩又刺,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仿佛侵体寒气冻得人瑟瑟发抖。

  乍听话语,不明真相的四伯父吃惊问道:“不是亲生?三哥,这话从何说起?”

  三伯父闭口不言,一旁三伯母绞了绞手中帕子,一咬牙道:“唉!还是让我这个妇人来嚼这次舌根吧——那还是上一位大嫂健在的时候,大哥大嫂结为恩爱夫妻,两年却无有子女,大哥为人宽厚倒没什么,大嫂生来体弱,这般又觉愧对白家列祖列宗,郁结心头就更不好了,为此,大哥也是焦头烂额。”

  “那时恰逢冬日雪天,深夜时分,大哥大嫂听闻屋外动静,出来查看却发现了被人遗弃在家门口的女婴,大哥为消大嫂心中抑郁,便道这女婴是上天赠予两人的孩子,从此,就将遗孤认作自家孩儿悉心抚养,大嫂也开朗了许多。

  可好景不长,大嫂抚养孩子、打理内务分外忙碌,却反倒拖垮了自己的身子,不久便病逝了……”

  “如今想来,也指不定是被谁克的。”待三伯母说完,四伯母操着尖锐刺耳的嗓音立即接口。

  难怪母亲死后,爹爹望向她的眼神总有些复杂,难怪常听闻下人口中一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难怪爹爹时常对她欲言又止——如今,白仙尘总算寻到了答案。

  “我……不是爹爹亲生的孩子?”

  周围人每多说一句,便都似将刀刃往白仙尘脖颈迫近一分,继母王氏原本慈爱的脸孔变得冰冷审视,叔伯婶婶们望向她的目光,也再没了往昔的和蔼亲切。

  白仙尘认不得那些陌生的面容,分不清身处何地,竟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了——脑子越发混沌,浑身如被巨石撵过,只觉痛的粉身碎骨。

  堂内一阵诡异的沉默,只听三伯母叹道:“大哥的遗嘱,我们这些个兄弟姐妹是一同看的,大哥是想将家产尽数留给大嫂王氏……只字不曾提及大姐儿。”

  “三嫂还叫她‘大姐儿’?”四伯母冷笑。

  四叔伯则在一旁附和:“我这里也说句公道话,近些年媒人给这女娃娃寻的都是殷实的好人家,她死皮赖脸不愿嫁出去,为的不就是分一份家产么?我看呐,大哥也早就瞧出了端倪,知道这女人居心叵测,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够了!”一直不曾言语的二叔伯脸色铁青,目光在堂内众人脸上掠过,又落在了愣怔落泪的白仙尘身上,女孩原本懒散却乖巧的模样,如今却是孤苦伶仃、畏畏瑟缩。

  “你们一群大人,怎好……”二叔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未能出口只得拂袖离去。

  王氏搂着自家一男一女两个不到八岁的懵懂孩童,立时吩咐下人:“将这煞星轰出去!”

  白仙尘这才回过神来,想要扑向棺木再见父亲最后一面,胳膊却被两个下人死死架着拖出了大堂。

  “放开我!放开我……求您了,母亲!母亲!再让我看父亲一眼,求您了!”

  将女孩丢出白家,大院的门扉“嘭”的一声闭合,任由白仙尘跪在大门台阶上敲打哭嚎,许久许久,也不得半分回应。

  一时间,女孩仿若重又回到了她人口中的“当年”,做回了那个被抛弃在白家门前的遗孤,却再也没了将她拾回家的温柔夫妇。

  孤苦无依正自哀伤悲戚间,眼前突兀的一片漆黑,脑袋上似乎蒙上了一层粗糙而厚实的东西,好像是被套上了一顶麻袋,白仙尘大惊失色惊呼救命,身体却接连挨了几下重击,额头碰出鲜血,使人头脑开始昏沉,不久便再也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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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略微纠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让万年配角小白酱出场呢……

  (小白(╯ ̄Д ̄)╯╘═╛:话说你那头衔能不能去掉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