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符鸳对这个离她很遥远的词感到贴切又陌生。
她想过和她发生成这样的关系——自在人界就想过。
天使族历来只要恋人执手, 便是认定了对方,她们互相陪伴,互相鼓励, 互相索取与奉献, 最后携手迈向自然的死亡。
天使树重新孕育生命, 又回出现新的天使, 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符鸳想过, 但又不敢想。
或许在某些时刻, 她已经把她们之间当是了恋人。
她曾想过最多的事,大概就是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如果时间能静止, 如果眼前的人一直在,如果她们能一直开心,就好了。
她们以后, 肯定也不会经历各种未知。
但时间不会因为渺小的她们而停止。
她想, 但她......
“我害怕。”
许久,符鸳声音颤颤, 眸子浮上一层薄雾, 眼尾泛着哭意的红, 上下唇颤抖了好几下试图说话都没有成功。
最后闭上眼睛, 身子一抖一抖。
覆之烛下意识伸去的手顿在空中, 眸子一沉, 收回去,“是我太唐突了。”
“是我太自作多情, 或许是我太敏感才将那些误以为是......我收回刚才的话,对不起。”
明明说出的话十分释然, 面上也没什么起伏,心中却像拧在一起一般揪疼。
原来, 她并不是喜欢她。
是阿符太好,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对吗。
她在心中暗自自嘲,觉得方才的自己可笑至极。
“不,不是的......”片刻后,符鸳才鼓起勇气说。
覆之烛闻言,重新抬起了头。
“阿符很喜欢姐姐,想一直一直跟姐姐在一起,但我害怕以后我们会越走越散,如果我们之间没有确定任何关系,是不是就不用被束缚,不用经历破裂。”
“这样,万一以后我消失了,姐姐也不会为我难过。”
如果她们之间一直挡着一道薄膜,就始终有回旋的余地。
“我很害怕,一旦迈出这一步,我们会回不去。”
“可是......”符鸳不敢看覆之烛的眼睛,“我也很喜欢姐姐。”
但姐姐是殿级天使,她距离她很遥远很遥远,尽管她们此时的距离很近。尽管她们相处之时,她没有感受到这股遥远。
但这些却是实实在在摆放在她们面前的。
软糯委屈的声音在宫殿内静静回荡,流入内心轻轻敲打。
覆之烛愕然,上下唇碰撞,小心问: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说完覆之烛便后悔了,符鸳现在双目通红,掉落的泪水像小珍珠一样晶莹剔透,哪里像掺了假的样子。
是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吗。
覆之烛鼻间舒气,在心底有了一丝庆幸。
还好,还好阿符喜欢她。
“那我问阿符,如果有天我消失了,你会难过吗?”
符鸳想都不需要想,光是想象就让她难受,不假思索地答道,“肯定会......”
怎么可能不会,如果姐姐消失了,她可能会哭很久很久。可能把自己关在房间,把眼睛都哭瞎掉了...
“那你觉得,如果你消失了,我又会难过吗?”
符鸳看着她的眼睛,好似已经透过这双眼看见了她悲伤时候的样子,于是她点点头。
“那就是了。”
覆之烛点点她的额头,笑她:“平时小脑瓜不是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就转不过弯来了?”
“既然无论我们确认为什么关系都会为彼此伤心,牵动彼此的情绪,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拘泥于这样的束缚。”
符鸳看着覆之烛轻轻抽泣。
“这件事决定权交给你。”覆之烛说道。
“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话语轻声却又坚定,符鸳的心往下放了放。
她缩了缩,紧张绞动手指,小声嘀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会不会,太冒犯了。”
覆之烛挑唇,笑了。
她直起身凑上前,去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眼角遗留的泪珠。
温温的音色缱绻好听。
“是我冒犯你。”
话音含尽,两唇相碰。
柔软温热的触感交织,符鸳闭上眼,安静享受这道彼此之间距离最近的亲吻。
“......”
几日过后。
审判台上,四大种族资深长老坐于高台。
伊温与覆之烛落座于天使族一方,龙族精灵族与恶魔也相继落座。
待到人员差不多快集齐,只剩寥寥几个空位,殿门外才迟迟进来一个天使。
她头顶的光圈明亮,肤如凝脂,雪白的眼睫毛茂密而纤长,时常半睁着眼,浑身透露着睡不醒懒散的意味。
只不过这般懒散在这种审判的严肃场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她没有在意偌大的殿内无数投射来的视线,四处头偏了偏,找到一片白的那方,才径直走过去,
“让让,烦请让让,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她从座位群中穿过,以最短的距离走到最前端的位子上,与覆之烛和伊温平齐。
好似从远的地方绕过多走一步都会要了她的命。
休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有点安静,总觉得应该做什么,就懒洋洋地朝着伊温和覆之烛抬了下手,“嗨。”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不应该是这个反应,于是又冲着覆之烛补了一句,“好久不见老朋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话间的语气平缓没有起伏,还带着刚睡醒的一丝哑。
覆之烛视线瞥过来,“回来有段日子了。”
“喔。”休黎回过头,半阖着眼淡声道,“我当时好像在睡觉来着。”
“抱歉啦。下回请你吃好吃的。”
覆之烛:“......”
她好像应该说声谢谢。
她的手肘放在座位的扶手上,一手抵在额边。
休黎在六百年前与她一并成为殿级天使,只是后来才发现这厮基本不管务事。
期间五百年她不在的日子里,一个日日偷懒一个暴力处事......真是辛苦伊温了。
上回屏障破碎她不在,审判荥黛的时候她也不在,事务管得也少,经常有下头的天使官抱怨。
覆之烛刚侧过头想说些什么,发现休黎已经睡着了,脑袋瞌睡着摇摇晃晃。
身边携带的神使面色焦急地去小声唤她,但都无济于事,后者已经沉入了梦乡。
别人都以为她整天半睁眼是蔑视之意,实际上她是真的没睡醒。
神使都快急疯了。
“她五百年就真的一点没变么?比如......少睡一点。”覆之烛扶着额。
伊温低首凑过身来,压着声音道:“她能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要知道长老群都拿她没办法。”
清早的晨会向来没有她的身影,起初长老为此面色纷纷难看,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懒得管了。
两人随便说了些其它话,后而来的龙族族长也带着族人前来,没有一人是好脸色。
审判高台上,鼻梁上架着单只眼镜的审判官清了清嗓,然后一锤子砸下去。
全场肃静。
这次的审判官轮到了精灵族的长老,本该抛弃一切私人情感的他,此时眼中有藏不住的私心。
他按照流程将三族的证词讲出,提审了恶魔。
恶魔在前端的外交官站起来,对着他提出违背和平条约滥抓其他族的族民,做出了否认。
全场一阵哗然。
她们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人,证据都这样确凿了,竟然还想狡辩。
审判官手边的手指紧收,显然也愤愤不平。
他侧过头看向天使族,最前端除了休黎其他天使都坐得十分端正。
“休神座,天使族对刚才恶魔族的话词有没有什么异议?”
休黎一直盯着覆之烛,耳边压根没听见审判的话。良久,对着覆之烛十分认真道:“你脖子上的红印挺好看。”
她的视线落在覆之烛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脖颈的红色印记上。
“怎么弄的,好显白,快教我。”
“......”覆之烛再次沉默。
这厮究竟是装的还是故意的。
声音传向了伊温。
她示意她似的低咳两声,像是嗓子不舒服。
“你嗓子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送点果糖,润喉的,还挺甜。”
伊温无奈淡言:“休神座,审判大人正在询问您。”
休黎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四处看看,高台之上的审判官一双眼刺在她身上,连带着在场的众人。
看这架势她还真没骗她。
“喔——抱歉。”她站起身。
休黎右手扶左肩一鞠躬,随后深呼了一口气,面色端正了起来。
当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实质性的话时,只见她声线依旧平缓,“报告审判大人,没有任何异议。”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除了覆之烛。
她的视线依旧看向前方,早知道她会这样做。
“你!!!”
刚有天使官气血上头怒指,身边的天使急忙把他拦下来。
这可是在审判台上,有什么家丑只能回去再算,虽然据他的经验来说,往上投诉一般没什么用。只得忍着。
审判官抿抿唇,“这位神座,你确定?”
休黎舔了舔牙,露出一个笑。
“是,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