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芜将黎幼薇寝舍中的阵法图解翻开, 正好掉落一片银白色的翎羽。
那不是那日青鸟长老授课时,自己莫名其妙进入了幻境的学堂,又沾上的翎羽吗?那日明明荼芜并不在自己身边落座, 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一系列的问题,让黎幼薇摸不到头脑。
她想不通, 明明昨日还在告诫自己行事的人, 怎么今日忽然倒戈相向。
“我还在黎师姐的房中搜到了这个。”荼芜将一团褶皱的纸张展开。
黎幼薇的瞳仁蓦然收缩。
是金乌虫!!!
现在陆笙笙也在场, 若是让她也知道了,陆笙笙会不会以为自己正在猜忌她的身份。
她不敢去看陆笙笙的表情。
荼芜象征性的看向那张纸, 分析道:“哎呀,金乌虫,魔教教主林疏雪曾用金乌虫的神力, 化用为妖邪之力, 我年纪尚年幼,不知黎师姐搜寻此物到底是何意。”
黎幼薇怔在原地。
……
“堂主,糟了。”
领事堂的弟子飞快跑回清净台, 一脸焦急地禀报道。
庄礼音皱眉:“直接说重点。”
那人不断地喘息起来, 看起来消息极其紧急:“寒……寒江……水祟来了。”
众弟子闻言,身体猛然一颤:“什么!”
这个名字对修真界而言是梦魇般的存在。
水祟来的时间真是比预期要快上许多啊。
陆笙笙一听到这个消息, 抄起软剑跨出清净台。场中喧哗, 黎幼薇急忙去追赶:
“笙笙。回来。”
黎幼薇在她身后狂奔:“笙笙!你听到没有,回来呀。”
陆笙笙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依旧倔强地往外走,转瞬便消失在黎幼薇的视野。
在昆仑山葬雪桥下, 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陆笙笙。
“乖徒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
陆笙笙耳廓微动, 她脚步缓缓停下,警觉地向后瞥去。
是宋音尘。
宋音尘双眸眯起, 折扇遮挡着自己的面容,她的笑容不善:
“乖徒,真是很久不见啊。近些日子只有你来找为师,为师对笙笙甚是想念呢。”
即便宋音尘在轮椅上拘束,腿不能行,但丝毫看不出急促的样子,手中的折扇一收,指尖换为一张闪烁微微荧光的符纸。
陆笙笙知道宋音尘是要取自己性命,不断地向后退却。
宋音尘冷哼一声:“既然你师姐舍不得了结你,那便只好为师亲自上阵好了。”
“呵。”陆笙笙冷笑两声。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自然是不甘示弱,说道:
“三生了,林疏雪你还真是老样子呢。你还以为我跟之前一样会上你的当?比起取笑我,你不是也从未救回曲清黎?”
没想到宋音尘并不畏惧,她的笑意越发狠厉:“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怎么不在那时就揭露我是谁。犯得着这般欺师犯上。”
“我在等你自行败露,而且我只是要拜入不负堂,从未想过师从于你,看招——”
陆笙笙懒得跟她废话,抽出腰间的软剑,和她乱战一处。
果真是揽月心剑。
怎奈林疏雪之前也是能敌的过三界的魔教教主,陆笙笙不过只是个天劫都没有历过的、刚出茅庐的小孩子,各方面怎么可能比得过林疏雪。
阴翳处,宋音尘很是不屑地嗤笑一声,随后指尖微转,符纸“簌簌”地直奔陆笙笙的额前与心口:
“都说了不能欺师犯上了。怎么从来不听师父的话呢。再说了,揽月的心剑的剑法……”
还差一寸,就可以近林疏雪的身了。
还差半寸。
就差最后一点了!!!
但是宋音尘并没有躲避,在软剑剑尖即将接触到宋音尘时,宋音尘吹着头狡黠的低笑一声。
符纸在遇到陆笙笙的右瞳时瞬时燃烧成火焰,陆笙笙体内的金乌虫受到威胁,在她的内府不断乱窜,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痛。
宋音尘盯着她痛楚的模样,接话道:
“一开始就是我创立的啊。”
论速度、力道,林疏雪都远远胜过陆笙笙。
宋音尘掐着陆笙笙的脖颈,在手下即将用力、了结一切的时候,幸好此时黎幼薇恰好赶到:
“师父。你在做什么!”
“又来一个。”
陆笙笙见到宋音尘分神,一掌切在宋音尘手臂上的麻筋,两人瞬时拉开几米远。
陆笙笙向后飞跃,脚后震起一层尘土,符纸变幻出的灵气流,将陆笙笙的臂膀划破,鲜血四溅。
“笙笙!”
黎幼薇心一横,孑然挡在陆笙笙面前。
宋音尘望着黎幼薇,意味深长地说道:“乖徒,之前说好的,都不做数了,还是心软了?”
黎幼薇先是靠近宋音尘,最后又朝着陆笙笙的方向向后退却。
怎么办。
到底是选择一直为自己性命无虞出谋划策的师父,还是一直是陪伴自己、却注定逃不了入魔的陆笙笙。
黎幼薇犹豫不决。
现在不只是陆笙笙,就连宋音尘的嫌疑都极其之大,说不定宋音尘也是魔教之人,如果真的跟她的直觉相符的话,倒是不如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
犹豫半晌,黎幼薇抽出背后的铜钱剑,对准了宋音尘,心狠了一狠:
“师父,对不起了。”
但是宋音尘似乎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盯着黎幼薇的双眼依旧平淡的像是一潭死水:
“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铜钱剑在空中挥舞,黎幼薇起势道:“揽月心剑——拨云逐雾!!”
罡风四起,周遭的草木寸寸摧折,卷入风云之中
好消息是,这一次使用心剑明显要比上次强上不少,看来快要突破金丹到化神期了。坏消息是,九死一生的历天劫也预兆着即将来临。
剑气一出,初露锋芒。
罡风旋涡的中心,宋音尘从诡笑的表情,慢慢趋于平静。
平静的可怕。
此时,站在黎幼薇身后的陆笙笙嘴角微微上扬,让人脊背发凉。
她指尖凝聚一团黑色的魔气,眉间的殷红的心魔印也随之闪烁。察觉到灵力场变化的清风派其余弟子与长老,也闻风而至。
见此情景,宋音尘将指尖的魔气蓦地收回。
黎幼薇定睛,心中似乎有一种怅然之感:师父果真还是修了邪术吗?
宋音尘捏决,作势离开。
“今日还有要事,先不陪你们过家家了。”
青烟徐徐升起,宋音尘打量着黎幼薇,眉目间流露出戏谑的情绪:
“乖徒,你可是很令为师很失望啊。现在都学会和为师对着干了。不过没关系,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宋音尘彻底消失在了天地间。
黎幼薇收回铜钱剑,赶忙去查探陆笙笙的情况,她垂下头,似乎隐藏着什么心事:
“笙笙,我……”
她刚要解释着什么,一只手按住了黎幼薇。
陆笙笙:“不用说了,师姐,其实我都知道的。”
黎幼薇的心仿佛一瞬间跌入冰窟。
她原来一直都知道其实师父和自己在密谋的事情,只是陆笙笙只是藏在心里,从未开口罢了。
陆笙笙捂住受伤的肩膀,强忍着疼痛,勉强露出笑意,示意黎幼薇不必担心:
“没关系……师姐,我没事。只是皮外伤。”
“师弟们,找到那个人了。”见到黎幼薇,雨燕指派着千鸟岭的弟子们。
一个木枷套在黎幼薇的脖颈和手上,旋即脚踝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拴上了玄铁链。
黎幼薇此时还搞不清状况:“凶犯不是我!”
但千鸟岭的弟子并不买账:“畏罪潜逃,怎么不是凶犯,现在有证据,又有人指正。你还怎么狡辩,就是除水祟也先委屈一下你了。”
是谁指正?
荼芜,对,荼芜。
黎幼薇尝试着呼喊着荼芜的名姓,只是人群嘈杂,荼芜依旧在跟池昭缨分析着什么,而且池昭缨一向公私分明,从不会偏袒任何人,自然也包括自己。
池昭缨的目光在黎幼薇的身上停留一瞬,神情莫名复杂。
陆笙笙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扥着荼芜的肩,问道:“荼芜,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又是你报复?!”
荼芜只是露出无辜的神色,她无奈地朝着周围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装作什么都不知晓般:
“什么,我听不懂啊。”
看来是之前将她摔下神台的事情怀恨在心,故此寻仇来的。
陆笙笙见她依旧嘴硬,手摸向腰间的短刀,接过这一举动正被池昭缨捕捉到,她回避过眼神:
“好了,都说了不允许械斗。堂主让大家都去寒江,既然两方都有分歧,那么一些事情等水祟之事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无法,陆笙笙只得愤愤离去。
此时,天雷阵阵。
黎幼薇的双手被枷锁拷住,她拖着沉重的脚链,跌跌撞撞地走向寒江之顶,狂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像是在向她诉说寒江不甘的往事。
当然,还有蒙冤的黎幼薇诉说给寒江的。
等到黎幼薇差点被狂风吹成风干咸鱼时,好不容易来到地点,二十派门派的弟子率先带领座下得意弟子已经到达。
浩浩荡荡的,看得出水祟十分难镇压。
万剑宗见各派弟子清点完人数,又捋着长须,他扫视一圈后,问道:
“在场有哪位弟子布阵最为精通?”
其中只有黎幼薇会布阵。
毕竟修习阵法,需要运用星图、卜算、八卦、梅花易数、奇门遁甲等玄学秘术,其结合相当复杂,而且相较于习剑、医救来说,性价比最低,普遍只是修习个皮毛。故此越来越少的人修习高级阵法。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了黎幼薇身上,其中夹带了不信任与狐疑,毕竟又发生了那么恶劣的事件,没有人敢于举荐。
没人举荐正好,出事还得自己担着。
黎幼薇坚持不住重量了,对着押送自己的千鸟岭弟子说道:“师兄弟姐妹们,挪一挪,借我靠一下石头。”
千鸟岭弟子下意识地挪位置:“……”
谁跟你是师兄弟姐妹。
黎幼薇将“咸鱼”贯彻到底,照着海边的巨石就四仰八叉地躺了下去。
“舒坦。”黎幼薇一瞬间解放。
比带着这种头重脚轻的玄铁链好多了。
她自顾自地想道,都说了自己的事情等除掉水祟之后再说,那么自己先养精蓄锐是最重要的,
寒江波涛汹涌,恶浪卷起阵阵浪花,一眼望不见底,像是随时都能吞噬掉任何不幸坠入的生物。
庄礼音用余光注视着陆笙笙,问道:“是你说的有方法的吧。”
陆笙笙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如果不能除尽水祟,任凭清风派各堂处置。但是布阵,必须由我师姐来。”
黎幼薇猛地欠起身。
什么,自己来??
自己都做好当一条咸鱼的准备了。
千鸟岭的弟子丝毫没有松开枷锁的意思,他们拒绝道:“可是黎幼薇和千鸟岭……”
“住口,有确凿的证据了吗?!还请诸位将绳索松开,师姐只是存疑,若是没有此事,但因为此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谁能负责?你们可是搭上两条人命。”
陆笙笙环视众人,目光坚决,没有任何退缩。
千鸟岭弟子面露迟疑之色。
随着黎幼薇身上的玄铁链落下,她揉揉酸痛的关节,说道:“我去就我去,一个图阵而已,要不了命。”
于是,在众人的目光下,黎幼薇漫不经心地走向汹涌的寒江,微微附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