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隼稳稳落于鸦月的父皇鸦和昶的肩头, 鸦和昶拆开雕隼指节上的信件,忽然顿生愠色:“巫医何在。”
“臣女在。”
陆笙笙闻帝传唤,躬身跪拜。
鸦和昶将信件重重地搁置在桌面上, 说道:“大雁城多次侵扰我淮茵边境,已到了忍无可忍之时, 如今竟亲自出兵来犯, 朕倒是想看看来的是哪路妖孽!”
没想到这一天到来的还是太快。
鸦和昶话语不容置喙, 他命令下人为陆笙笙搬来巫术所用的长剑与签卦,一如往常一样说道:“来, 卜我皇女征战如何。”
“是。”陆笙笙微微躬身。
宫人在陆笙笙八方摆上二十四枚的签卦,一个青铜鼎中熊熊燃烧起火焰,陆笙笙盖好轻纱, 将一柄长剑执于手中, 另一手手执龟甲。
随后周遭吟唱起巫曲,陆笙笙手腕翻飞,长剑在空中随之舞动, 巫曲调转骤急, 陆笙笙手腕的一转,剑尖朝向天际, 口中念着口诀。黎幼薇也为之捏了一口气。
陆笙笙将龟甲丢进鼎内焚化。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鼎内的签卦渐渐被吞噬,最后只剩下一小撮灰烬飘洒在空气中。
“桀桀。”
陆笙笙的长剑随机挑起灰烬落在的签卦中。
“此行……”
衣袖翻转间, 陆笙笙猛地回身,用剑翻出签卦。
是下下签。
巫曲骤然停止,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等待着陆笙笙揭晓答案,但冷汗直直地顺着陆笙笙的额头往下流淌。
怎么办?
淮茵国国君直率狠厉, 虽然不是暴君,但是自己若是真说是下下签的话,怕不是要在一怒之下直接把自己押入天牢了。
鸦和昶向着神台看去,手指有节律地敲着龙椅,追问道:“神女为何不言啊?”
日后渐渐落下,陆笙笙蓦地抬眸,她听见自己心脏狂跳。
可毕竟帝王家百年都重用巫咸族,即便下下签,应该也不会治自己的死罪,要选一个权宜之计。
陆笙笙“噗通”一声跪下,回应道:“回陛下,并非是因为签卦结果而怔神。而是我方才观天象。有长庚星移位之象。但好在周围有将星相随。”
太白长庚星主杀伐,若于黄昏时窥见长庚星,便是大雄之兆。
陆笙笙思量了一瞬,拱拱手回答道:“虽然此行艰险、危机重重,几次濒临磨难,将军亦能化险为夷。”
偏生没有说出个“力挽狂澜”来。
而听到这些话的鸦和昶眉头忽然舒展开,他转怒为喜,朗笑三声道:
“哈哈,果然啊,果然鸦月乃我淮茵国之福星,这是好事啊。好事啊!\"
黎幼薇长长舒了口气。
鸦和昶满是餍足地吩咐道:“那便备好辎重粮草,随时迎战,朕要让天下知道,我淮茵国不是这种宵小能轻易践踏的!”
“诺,臣女遵旨。”
鸦月垂首应诺,鸦和昶摆摆手示意退下。
待众人都先离场后,陆笙笙忽然叫住了鸦月,恭敬道:
“公主殿下。”
鸦月偏过头,疑惑道:“怎么?”
陆笙笙先是作揖,随后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近日细作频频闯入莲佛宫,始终未能知晓始作俑者,那么,公主殿下近日可发现在公主府有什么异样?”
鸦月对陆笙笙的问题有些匪夷所思,她蹙着眉说道:
“始作俑者便是大雁城。没什么可质疑的。敌方细作潜入莲佛宫不过也是刺杀我而异。”
陆笙笙想起刺客闯入莲佛宫时,分明是朝着双鱼玉佩而去,而并非即将出现在宴会上的鸦月。说明并非是想单纯刺杀鸦月才对。
“是。”陆笙笙再度俯首。
陆笙笙的话语忽然一滞:“殿下切记务必小心。”
鸦月平静道:“晓得了。”
一月后,大雁城主带领精锐骑兵攻入淮茵国营地。
鸦月一袭金红色铠甲站立于高岗之上,他的目光落在前线厮杀的士兵,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高高举起兵符:
“起兵!”
大雁城与淮茵交界秦三河边,两军交战战况激烈,淮茵的战鼓擂响了整整六日六夜,依旧分不清胜负。
双方将士皆是血染铠甲,旌旗猎猎作响,杀气凛冽,惨烈无比。
黎幼薇望着腥红的长天,问道:“你所猜的‘始作俑者’是何人?”
陆笙笙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对着黎幼薇问道:“师姐可曾想过,双鱼玉佩是为何是清风派的镇牌之宝与禁物。”
黎幼薇“嘶”了一声,开始思索起来。
双鱼玉佩,能调转阴阳之力,将阴物转化自己的内力,而且当年林疏雪使用双鱼玉佩调了傀儡白骨作为阴兵,和众修真界长老迎战的话……
陆笙笙无情又落寞地盯着底下厮杀的场景,虽然有些触景生情,但是鉴于是过往,她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状:
“淮茵幅员并不辽阔,论人力、兵力,远远不如大雁城,而公主说莲佛殿并无异样,说明以往有人觊觎双鱼玉佩许久。”
而且淮茵竟长达十年除大雁城无国进犯,说明有令人畏惧的资本,如今又突然传来消息,大雁城与其他诸侯国暗中勾结。再结合双鱼玉佩来想。
黎幼薇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答案:
“调阴兵?”
“嗯哼。”陆笙笙从腰间的蜜饯罐里取出一块蜜饯,轻轻含住蜜饯,企图用甜味转移一些注意力。
“可……”
黎幼薇向着城池下看去。
大雁城守军虽有万人之数,但却在三日前已经折损殆尽,城门也早就被攻破,但这是传讯兵忽然传来急报:
“报,鸦月公主连获三捷。接连收回螺城、谦和城、章地三地。”
黎幼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却见陆笙笙也眉头解锁。
这么快就收回了?
黎幼薇动决运起天地镜,查探看章城的情况,果不其然看到鸦月在被百人围攻的濒死之际,动用了双鱼玉佩。
山穷水尽时,鸦月眼睛微眯,眼中闪烁着冷冽的杀气。顿时千万阴兵拔地而起,以极强的威势冲向百名将士。
这还不止,城门外更是密密麻麻的阴兵,如蝗虫过境般,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但在章城的大雁城兵前的将领,正是大雁城二王爷宗温茂,宗温茂并未意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你以为这么老的招还对付的了我们?”
宗温茂袖袍一挥,身后的副将摇晃起三清铃,骤然白骨尸傀一具接连一具的倒下。宗温茂手持一柄铜钱剑,剑锋泛起阵阵寒光,剑气凛冽,逼的百具尸傀节节败退。
这三清铃和铜钱剑……
和师父送予自己的怎么如出一辙?
“杀!”宗温茂一跃跳上城头,举剑便斩!
黎幼薇意识到大事不好,跳下城墙说道:“坏了,护好鸦月,免得双鱼玉佩落入其他人手中。”
随后,哀嚎声不绝于耳,宫人四散奔逃。昔日繁华的淮茵城一瞬倾塌。
血光、刀光此起彼伏交错,护城河都被鲜血染成血河,血腥味扑面而来。黎幼薇掩护陆笙笙一路潜入皇宫,同时躲避官兵眼线。
是夜,皇宫内空无一人,让黎幼薇感觉心慌,她紧张地拉着陆笙笙的手,两人屏息潜行,四周静的只能听到脚步的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玉玺还藏着掖着。”
车轿旁,黎幼薇闻声止步,只见宗温茂踱着步站在国君身旁,几位侍卫从皇宫搜寻而出,道:
“报,王爷,宫内都翻遍了,其中并无玉玺。就……就差一个御书房。”
宗温茂瞳眸微变,脸色有点难看,但他还算沉稳,冷声斥道:“那你们还不速速搜查!”
一干侍卫匆忙而去。随后赶紧将陆笙笙带入怀中,两人一起躲入墙角后的阴翳处,不知跑了多久,正巧看到鸦月带着皇后狂奔于小道中。
或许是脚下不稳,皇后险些摔在地上,她的鞋履不知何时经脱落,露出了脚背上狰狞丑陋的伤口。已经幸好鸦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皇后的凤袍沾染了血腥泥泞,她这次却拒绝了鸦月的手,只是无奈摆头:
“月儿,别……别救母后了。”
“但——”
没等鸦月说完,皇后便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玉玺塞入鸦月怀中,周边巡查的大雁城侍卫愈发变多,皇后只是无助地摇头:
“母后自有方法对付,日后月儿勿要太过挂念。”
细雪覆盖皇后的发丝,她明知死劫难逃,但还是用笑意强撑着来安慰鸦月,握住鸦月拿着玉玺的双手:
“母后知你尽力,不必自责。今后代替父皇母后,好好活下去。”
在乱世中,帝王将相转瞬为流离败寇,大厦倾塌只在转瞬间,生死显得是那样渺小与奢望。
黎幼薇见机不可失,像离弦之箭奔去,强行带走鸦月,任凭鸦月如何哭嚎嘶喊,黎幼薇只是尽力装作充耳不闻,把她带离此地。
“珍重了。”
皇后定定地望着两人的背影,随后步入皑皑飞雪中,绝望走向宗温茂的方向。
黎幼薇带着鸦月入车轿底,手肘划破了几道伤痕,但她并没放在心上,对着濒临崩溃的鸦月附耳道:
“听着,好先好好活命,现在即便出去也改变不了。总要有个人承担起复兴的希望。”
祸不单行的是,正当黎幼薇以为终于处于绝对安全之地时,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敖霜?敖霜?你在什么地方。”
黎幼薇贴近宫墙,可挡她等到听清声音是从何人口中发出时,黎幼薇的心仿佛一瞬间跌入谷底。
宗怀玉?
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当时也跟着入梦,可是宗怀玉是凡人之躯,如此乱世,她难不成不怕死在幻境里吗!
随后,不待黎幼薇想原因,她望向陆笙笙,说道:“笙笙,看住她。别让她做傻事。”
“对了。”
黎幼薇起身之前,将一块木符递到陆笙笙的手中,仓皇地、飞快地吻了她的眉心,甚至让陆笙笙都有些猝不及防,她露出极为温和的笑意:
“符是我自己刻的,关键时刻能挡一劫,不用害怕。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这句话莫名让陆笙笙有了安全感。
原来之前在其他师姐师兄授课时,黎幼薇哪里是在偷偷享清闲,其实一直都是刻着保命符,等着什么时候送给陆笙笙。
本来她不希望未来会用到,但是幸好现在发挥了作用。
陆笙笙心底一暖。
嘱托完毕后,黎幼薇飞掠离开,孤身一人步入宫内危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