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带着黎幼薇走入屋内, 面容略带一丝歉意,她恭敬地回应道:
“对不住,我家主子身子骨较旁人更为特殊一些, 休憩三日方才苏醒。姑娘来的也算是巧。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如何称呼?”
睡了三天才醒?果真是和旁人与众不同。
黎幼薇回应道:“免贵姓黎, 黎幼薇。是清风派不负堂弟子。”
那人绽开笑颜:“原来是黎仙师, 失敬失敬。叫我岚烟便是。”
两人彼此寒暄过后, 岚烟又感慨道:
“之前可能冲撞了仙师,晓梦大师已千岁之龄, 便是和天地灵气为生,说来有趣,上次是一旬方才醒来。最久的可能是一月了。”
黎幼薇方才知道, 为什么戚檀雨这老狐狸为什么让自己来了, 如非这次赶得巧,怕是要枯等一月之久了。
坐在木藤编织的床榻上的女子容颜不老,身着浅青色翎衣, 手握一根木杖。紫色蛱蝶落于她的指尖, 她缓缓欠起身,微微眯起双眼, 四位侍女位于两侧。
看来这位就是晓梦大师庄晓梦了。
没等黎幼薇自我介绍, 庄晓梦便打量起黎幼薇,主动发问:“这位小友, 可是清风派的弟子?”
诶,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黎幼薇双手抱拳:“正是。”
“怪不得, ”庄晓梦微微抿唇, “你倒是和我一个清风派的一位故人很像。你的师父是谁?让我猜猜是不是我心中的答案。”
跟师父吗?
黎幼薇行了个礼,回答道:“回大师, 我自幼师从不负堂堂主宋音尘。”
“宋音尘?”庄晓梦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后象征性地和蔼笑笑,“我忘了,不过无妨,清风派先掌门仙逝已久,应该堂主早就换了人。”
很奇怪,为什么向其他人问起师父的时候,很多长老都是如此迷茫的表情。
庄晓梦笑容温婉,又道:“那信笺拿上来吧。孩子。”
“呃。”黎幼薇本想开口拒绝,却没想岚烟已经走过来,完全不留她回旋的余地。
话说能不能不给啊……这封信笺自打戚檀雨给自己的时候就是没有任何字的。真是不要太坑。
黎幼薇机械式地抬起手将那张和跟脸色一样惨白的信笺,递了过去。
黎幼薇有些担忧地递了过去,在一旁强装镇定,实则心里早就开始发毛。汗顺着她的额头落下。
不会认为自己是在诓骗大师吧,万一大师震怒,一气之下把自己咔嚓了怎么办?
没想到庄晓梦接过信笺,先是看了一刻,旋即打了个哈欠,眼帘微微下垂,喃喃道:
“檀雨每次都写这么多,真是叫人困顿。”
这上面有字?
黎幼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听到这句话,岚烟赶忙将一杯苦丁茶递给庄晓梦。庄晓梦抿了一口,才勉强睁开眼睛,将信笺收好:
“苦啊。难为你来这一趟了,是个好孩子。阿颜,去我后院,将长相思取来。”
唤作阿颜的少女微微躬身退下:“是。大师。”
不过片刻功夫,阿颜取出一盆植株来,里面有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植株通体紫红,只零星长有四五片肥厚的叶子,也不知是该说成长势喜人,还是一言难尽。
庄晓梦宝贝似地用指腹抚了“长相思”的叶片,眼眸里闪烁着光芒,嘴角的弧度愈发深,喃喃道:
“小友记得护好,这\'长相思\'十分难得,也较为难以养护,已经有七百年之龄,一旦枯萎,世上难再找第二盆了。”
“晚生一定好生爱护。”黎幼薇恭敬回答道。
庄晓梦微微颔首,随即转眸望向阿颜,淡淡吩咐道:“去吧。你带着黎仙师回去。若是有事便差人来通报便好。”
阿颜恭谨地弯腰:“是,大师。”
在黎幼薇和阿颜离开之前,庄晓梦再次打量了黎幼薇,感慨万分地说:
“不过你这铃铛。倒是真是让我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真是久啊,没想到时间一晃都十年了。”
十年?
如果按照庄晓梦所言,师父能拿到这三清铃,也必然卷入过十年前的风云,并不会太过轻易地独善其身。
难道真的像是师父所说,仅仅是当年伐魔之征时,师父是唯独一位侥幸存活的长老吗?可是排在万神榜前几的长老都不能幸免于难,师父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庄晓梦长篇大论地说道:“彼时我也和她一样的年纪,也曾在清风派求学……”
黎幼薇被阿颜领出门外,心中仍旧几分疑惑。但依旧存起疑惑,回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
屋内戚檀雨整合陆笙笙搭话,黎幼薇推门时看到戚檀雨将一块木雕似的人形物件递给陆笙笙,陆笙笙感激又腼腆地道了一声“谢谢”。
可黎幼薇并不知,那是巫咸族特产的桃花木雕,她满目杀气地瞪了戚檀雨,若有似无地“哼”了一声。
戚檀雨挑了下眉,像是故意气黎幼薇似地,将手搭在陆笙笙的肩膀上,语气略带一丝挑衅之意:
“回来了?怎么这般快。担心我抢你小美人儿啊?”
陆笙笙有些浑身不适,她看向不知为何满脸不悦的黎幼薇,十分自觉地靠边挪了挪。
“谁理你。”黎幼薇低低地说了一声,旋即将长相思重重地放在两人之间地桌上。
“拿来了,谢、谢、我。”不知为何,黎幼薇故意咬牙切齿地加重了后三个字。
陆笙笙双眸弯弯,丝毫不吝啬赞美:“师姐好厉害。”
一旁在石臼中捣着七八种诡异的药材的万棠,用布帛擦拭了手,也急忙去看传说中百闻不如一见的长相思:
“我天,真叫你搞来了。”
戚檀雨不住偷笑。
这家伙吃醋倒是有趣。
戚檀雨看到这副惨状的长相思,先是“嘶”了一下,随后又略有嫌弃地说道:
“这长相思,上次见还是十多片叶子,怎么如今这么稀疏了。是不是庄晓梦又睡过头了。”
戚檀雨长长叹息一声:“没关系,这长相思有便好,总比没有好。”
万棠在敖霜布满紫青色血痕的手臂上盖上一层薄薄的布帛:
“只是可惜,若是这孩子不能这次救回来,恐怕朝不虑夕,命不久矣了。”
随后众人将敖霜置于屋内中心,四周摆上十根长生烛。陆笙笙在一旁用朱砂绘制阵法,丝毫没有注意到隔墙有耳。
毕竟谁能够想到,一朝公主正趴在屋檐上偷偷扒开砖瓦,偷看屋内的情况呢?
当初她央求暗卫许久,方才帮她带上屋檐。
听到“朝不虑夕,命不久矣”的时候,宗怀玉错愕了许久,她丝毫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伴读会突然性命垂危。
可在暗卫的提醒下,她也不敢太过声张,只能继续偷听。
万棠站在一旁,注视着双目微阖的敖霜,不禁发出疑问:
“青瘟鬼的魔气已经快要攻入心脉,为何一个青瘟鬼偏偏要附身在一个凡人身上?”
一直噤声的陆笙笙依旧在绘制阵法,忽然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她身上有所有魔物都想要的东西。”
黎幼薇皱眉:“双鱼玉佩?可是已经检查过她的身上并没有这种东西。”
毕竟师云依掌门曾说过,魔尊即将现世,这段时间魔物最易暴动,也最容易频发□□,正是争夺魔尊的好机缘,所以要源源不断地汲取魔气获得养分。
而双鱼玉佩更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同样的,也最有可能寄生在携带双鱼玉佩的宿主。
黎幼薇一指探到敖霜的颈后,如果细看的话,便可知有四五条错综复杂的血痕蔓延耳后,十分可怖。
果不其然,攻入心脉的就五条,至少有五种魔物侵蚀,否则在万棠封脉的情况下,不可能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就能攻入心脉。
“其实,不一定身上没有就是彻底抹清的嫌疑。”
戚檀雨走到黎幼薇身边,随后拿出一盏长明灯,用手指轻轻灯身轻轻敲击,发出清脆又附带回音的响声。
这一回声彻底提醒了黎幼薇。
黎幼薇耳廓微动,她犹如忽然点破,说道:“可能是把双鱼玉佩带进了幻境!”
既然长明灯这种通灵之物能够带入,那么双鱼玉佩又何尝不能?
戚檀雨满意地露出笑容:“正确。果真聪慧。”
“这个嫌疑是最大的。毕竟只有敖霜一人出事。”
她又重新坐回木椅上,很是潇洒地搭着腿,悠哉悠哉地抽起烟斗:
“目前来看,只是不知道她有双鱼玉佩原由而已。但是这点不重要,能拿回来便是。”
最后一笔阵法绘制完成,陆笙笙站起身,先看着书上繁冗复杂的解释,随后说道:“画好了。”
戚檀雨点点头,又是抽了一下烟斗,解释道:
“不过也这姑娘执念太深,才会被这么多的鬼趁虚寄生。倒是不知,这姑娘在凡间才过二十五年,正是青春年华,能有什么烦心事。”
她乜斜一眼黎幼薇,她嚣张地伸出手:“好了。符呢?”
黎幼薇不大想听到戚檀雨催命,依旧马不停蹄地绘制着:“……别催。”
“慢吞吞的。”戚檀雨吞吐烟雾,随后将烟斗搁到桌子上。
“给。”黎幼薇黎幼薇终于放下手中的笔,将符纸递给戚檀雨,略微不耐烦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戚檀雨接过符咒,打开后仔细看了看,随后满意地点点头,“虽然不及先掌门的万分之一,但勉强能够凑合了。”
不比较一下就难受是吧。黎幼薇想。
她又转向陆笙笙,从方才一副人人皆憎的傲视群雄的表情,换了一副温柔笑意:“笙笙啊,你看看如何?”
陆笙笙大脑飞速旋转,纠结着怎么说才能让两方都同意,她接过一张符纸,说道:
“师姐的符是我见过画的最好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戚檀雨不客气地拍拍陆笙笙肩膀,夸奖道:“还是笙笙聪慧。”
黎幼薇冷哼一声,没再多言。
戚檀雨瞧了一眼黎幼薇,又颐气指使地说道:“喏,开启阵法去。你不是说你是主修阵法的么?去吧。”
黎幼薇嘴角抽搐:“你?”
怎么戚檀雨还得寸进尺起来了。
戚檀雨一手撑着腰,颇有几分恶毒掌柜的模样,她笑意,用出必杀技:“喔,也不知哪个人请我来的。”
真是嚣张跋扈!
无法,黎幼薇默念咒术,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阵眼滴入几滴鲜血,整个偌大的阵图纹路迸发金色的光芒。
戚檀雨审视似地看向黎幼薇:“怪不得宋音尘让你学阵法,这体质果然不一般。”
黎幼薇目不斜视地盯着图阵:“我堂不收普通人。不像有些人连仙门都进不了。”
戚檀雨自然不甘示弱,她双手抱臂,说道:“总比你这走一步喘三口的病秧子强。把师妹托付给你,我都担心她后半生一个人。”
怎么这都要怼上一怼啊?
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气,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万棠抹汗。
陆笙笙见这两个人火药味这么浓,十分知趣地戳了戳万棠:“万师姐,那个……阿姐和师姐是怎么了?”
半晌,万棠盯着两人眼神之间电光石火,她回想着她看过的话本,才尴尬地总结道:
“可能……姐姐都这样?”
亦或者,可能黎幼薇误会了什么。
“哦……这样么?怪不得我看师姐有些奇怪。”
这句话对于这个年龄段的陆笙笙,有些难以理解了。
一道幻境凭空而起,十根长生烛瞬时燃起,长相思随之绽放,花型和曼陀罗花有些相似,但又更为诡谲,香味淡淡。
戚檀雨道:“诸位拿到符咒后,便可入梦。众位切记小心行事,在幻境中受伤和在现世等同。切记量力而行。”
“等一下”
陆笙笙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她试探着问道:“屋顶是不是有什么声响?”
众人循声一齐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到砖瓦漏了一块,透出一丝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