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宋音尘听到庄礼音的问题, 先是有些错愕的愣了一下,旋即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哈哈。”宋音尘干笑两声,她瞧向庄礼音手中的禁术书, 胡搅蛮缠地问道:
“你说这是什么东西?不是都翻阅了书,知道了还明知故问作甚?”
“所以, 你一直修邪术?”庄礼音逼近一步, 眼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神色, 语气也变得十分刻薄,她继续追问道:
“我现在怀疑, 你到底是不是宋音尘。”
“嗯,修邪术了。接着问,我定然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宋音尘双手交叉, 十分诚恳地模样。
在屋檐上偷听的黎幼薇如遭五雷轰顶。
而一旁的陆笙笙也有几分震惊之色,但是更多的是肃穆,她继续认真地听着两人的交谈。
黎幼薇甚至抱有一丝宋音尘开玩笑的希望, 可是接下来宋音尘的话, 却让黎幼薇彻底跌入谷底。
只见宋音尘有恃无恐地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没有必要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宋音尘?想必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但你就用这两个证据就足以证明吗?”
到底怀疑的是谁?
黎幼薇不自觉地又探出头去, 想要听个明白。
宋音尘徒手将剑刃靠近自己的脖颈一步,锋利尖锐的剑刃将她惨白的肌肤划破, 刺目的鲜血瞬时流淌而下:
她的笑意森森,继而抬起头, 目光丝毫不惧, 像是不觉得疼一样说道:
“有本事就杀了我。就现在。我就不信掌门不治你的罪。”
现在庄礼音也正欲戴罪立功,若是再惹出这些事端, 兴许连堂主之位都保不住。尤其庄礼音最有野心,一直都想着未来的掌门之位。
何况宋音尘的身份一直都是曲清黎血亲,先掌门身边之人,谁又敢动?
被这一连串挑衅一般的话刺激到的庄礼音眼神杀气腾腾,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她手下稍微用力了一些:
“你以为我不敢吗?”
“呵。”宋音尘冷笑一声,宋音尘轻蔑地撇了一下唇角,目光对上趴在屋檐上的陆笙笙的双眼。
不好,被发现了!!
千钧一发之际,庄礼音似乎也听到了背后的声音,她猛地转过身,黎幼薇赶忙将陆笙笙按了下去,随后也跳下屋檐。
陆笙笙担忧地问道:“师姐,庄堂主是看见师姐了吗?明明是我——”
黎幼薇拽着她的手臂朝着昆仑山下飞奔,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来不及了,先救你,否则我们两个人都要治罪。”
“万一被逮到了,我说万一——”
风将黎幼薇的额头前的发丝吹得凌乱,但是她依旧马不停蹄地狂奔着,不容陆笙笙说完这些话。
“来不及了,快走!”
黎幼薇大口喘息着,她抬起手臂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安慰道:“不要怕,一切有我。”
随后,黎幼薇将陆笙笙送上了马车,对着轿夫简单嘱托了几句后,塞上一点碎银,简短地说道:
“一会我无论说什么,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回头看,带着这本阵法图解,先回到万棠那边。阵法教过你的。”
马蹄带起尘沙阵阵,,马车很快便消失在昆仑山脚下。
黎幼薇松了口气,这才缓缓地回过身,目光朝着陆笙笙离开的方向望去,她的眉头紧紧地皱起,眼里浮现出一层浓重的担忧。
……
庄礼音再一转身,宋音尘连带木椅都消失了踪影。
庄礼音怒火中烧,她剑指黎幼薇与陆笙笙逃亡的方向,厉声喊道:
“你们两个人,站住!!”
声音也惊扰到了各堂弟子,斩情堂的弟子随之前来。宿延和祁连赶到的最快,他拱手问道:
“堂主,请问有何吩咐。”
庄礼音将长剑掷入地中,悻悻道:“把黎幼薇带过来。应该也有陆笙笙。真是沆瀣一气!”
听到又是黎幼薇和陆笙笙搞出的事端,祁连内心万分得意,他连忙迎下,朝着庄礼音所指示的方向跑去。
黎幼薇大口喘息着,听到一连串杂沓的脚步声后回过头,身后的宿延和祁连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
祁连拍了拍自己的手,看到黎幼薇孑然一身,惋惜地说道:
“哟,真是可惜,原来就你一个人啊。”
黎幼薇的眼神充满敌意:“你想几个人?”
祁连双手抱臂,笑道:“抓一些串敌的弟子,当然连着一根稻草上的一起抓了呀。”
“是这样。可是你有什么权利抓我?”黎幼薇冷笑着。
祁连和宿延盯着黎幼薇,并没有说出原由,两人让开身,庄礼音也在此时赶到,身后跟着几十位斩情堂弟子,看起来气势汹汹,一看便是兴师问罪的。
黎幼薇不再吭声。
庄礼音凝视着黎幼薇,话语不容置喙:“刚才是你进了禁书室吧。这几位弟子都看到你进去了。”
之前交班的弟子先是担忧地看向黎幼薇,随后又忌惮于庄礼音的责罚,怯生生地说道:
“今日的确是黎师姐轮值,而且清点了禁书阁的确是……少……少了两本。”
庄礼音的脸色阴沉了几分:继续说道:“拿出来吧。”
黎幼薇只是向后退却。
莫非连庄礼音自己拿的那本禁书,都还要算在自己头上吗?
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她最后一次能研究乌金虫的机会,一旦夺走,怕不是距离陆笙笙入魔更进一步。
宿延很快压制住黎幼薇,取出了那本禁书,他将那本书高高举起,说道:
“堂主,只有一本。”
在众位弟子的挟持下,黎幼薇迫不得已重重跪在地上,庄礼音缓慢地蹲下身,面对着黎幼薇,问道:
\"黎幼薇,你胆子倒是大啊。另一本呢?藏在了哪里?”
黎幼薇的脸色苍白,她低垂着脑袋,一口咬定:“我只拿了一本。堂主若是执意要查,我便奉陪到底。”
庄礼音见她嘴硬,也不再追问,她随即站起身,说道:“渎职,欺师犯上,偷窃禁书,可是不光是这两项罪名吧?”
她抚上手中的长剑剑身:“我听说,你和昭缨一起执行任务时,阴阳鬼娃抢夺双鱼玉佩的事情,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明明近在咫尺,但是还是故意让对方抢走了。”
故意?
黎幼薇听到这荒谬的指责,本想抬起头解释几句,此时,池昭缨火急火燎地赶到,见到庄礼音,半跪下/身,替黎幼薇说道:
“堂主,事情并非如此。那日阴阳鬼娃娃是突然出现。也有我的一份……”
一语未了,庄礼音便打断了池昭缨的话:
“住口。”
池昭缨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庄礼音不分青红皂白地说道:“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之前镇牌之宝失窃的事情你还没有长记性吗?回去,继续调查你的事情去。”
一旁强行跪地的黎幼薇也对着池昭缨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离开。
毕竟阴阳鬼娃娃也伤及大雁城百姓的性命,本来修真界便是和朝廷制约,封印一切妖邪。如此一来,倒是显得清风派治理不力了。
她怒斥道:“何况那日鬼娃出现后,黎幼薇和陆笙笙不也是不知所踪?还是你和百草堂的弟子一起调查的,怎么不怪罪她们去了哪里?!”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庄礼音逐客道:“若是七天内,你还是找不到任何线索,我连你的罪一起治。”
无法,池昭缨哑口无言,只得领命离开。
众人压着黎幼薇来到清净台,清净台上,师云依坐在最高处,黎幼薇双眼冒光,本以为能饶过一命。
毕竟师云依救过自己和陆笙笙,应该会念及旧情吧?
师云依双手相扣:“说吧。”
庄礼音问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不要袒护同门师妹,那日是不是陆笙笙的癔症惹的祸?”
黎幼薇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想避过宋音尘的事情,把罪愆的苗头引到自己的身上。
虽然脏水已经泼到自己身上,但是此事涉及师父,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解释了。
万一师父真的修邪术,又万一查到陆笙笙的巫咸族身份,如今的只是受些皮肉之苦,现在至多也是鞭刑。
黎幼薇望着师云依,承认下来:
“只我一人。”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黎幼薇的身上。
她迟疑了一会,她顿了顿又说道:“之前的罪我也认。是我的疏忽,才让双鱼玉佩得而复失。”
不远处的池昭缨听到黎幼薇认罪,忍不住回头望去,她本想上前解释什么,却被一旁的荼芜按手去。
“但是禁书我只拿了一本,若是想搜身、搜房,随时恭候。”
师云依目光冷冷:“黎幼薇,你可是越来越胆大了。”
庄礼音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按门规来。你再调查此事,对进展也是徒劳。”
师云依瞥了一眼黎幼薇,说道:“按门规,禁闭一月,鞭刑三十。”
禁闭一个月?!岂不是正好赶上陆笙笙前往寒江除邪祟。
彼时自己若是不能赶到,不仅是自己,不光是整个修真界,怕是整个人寰都要因此遭殃。
她不想看见生灵涂炭,也不想看见陆笙笙走火入魔的那一天。
黎幼薇“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她请求道:“掌门,能否禁闭半月,鞭刑可以往上叠加。”
师云依目光冷冷,起身走下高台,眼见是不想再与黎幼薇争执下去,反诘道:
“难不成你来修改门规?”
黎幼薇瞬时缄口。
她仿佛被雷狠狠一击,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是能被掌门偏爱的弟子,掌门依旧是跟他们口中所说的一样无情。
她朝着师云依重重磕了个响头:
“弟子自知有罪,但师妹有病在身,着实放心不下师妹。四十鞭,五十鞭,哪怕是一百鞭,都好,掌门。”
但是师云依并不睬她。
领事堂堂主补充道:“我们自会照顾好你师妹。”
“池昭缨。”庄礼音忽然转过身,呼唤道。
“弟子在。”池昭缨走出,此时的她还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平日你就是清风派的表率,有弟子受罚,你也应该带头警戒。”庄礼音递给池昭缨一根银鞭。
池昭缨大惊失色,连忙半跪在地,不敢去接。
“……弟子唯恐难以受命。”
庄礼音荒谬地瞥了一眼池昭缨,没想到以往果断直率的池昭缨,也有给别人求情地时候,补充道:“你也不必顾及同门情谊,若想成为护法,便要不顾及私情。”
池昭缨刚刚扬起鞭子,却又无助地放下。
她也知道,其实黎幼薇将陆笙笙和自己的罪责全部揽下,自然有她自己的目的。
可她不能这么无缘无故的伤害同门。
庄礼音冷冷地说道:“身为将相家,若你的池家军中也有人祸起萧墙,你难道也下不去手吗?”
黎幼薇的双手背在身后,对着池昭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无妨的。”
一鞭下去,黎幼薇的后背便往前一带,她强忍住痛楚的泪水,低低地说道:“继续。”
庄礼音继续说道:“太轻了。我代你。”
“师父。幼薇罪不至此。师父您……”池昭缨忽然跪了下去。
“起来。谁让你替她求情。是她有错在先,与你何干。”
随后庄礼音拿过银鞭,朝着黎幼薇地背脊重重抽了上去,顿时见了红,黎幼薇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额间豆大的汗珠滚落,但她依旧强撑着。
池昭缨不敢直视。
她本想上前阻拦,却见黎幼薇对着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插手。
等到庄礼音三十鞭打完,天地寂寥,黎幼薇的脊背已经被鲜血染红,她却咬牙坚持着,身躯未倒,说道:
“弟子谢堂主教导。”
听到黎幼薇的话,庄礼音面无表情地收回银鞭,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黎幼薇一眼。
池昭缨急忙跑过去,堪堪扶住黎幼薇。
黎幼薇她先是推开池昭缨,随后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刺目而诡异。
她伏在地上,终于虚弱地喘息起来,说道:
“不必留情。待池同砚回去后,还望池同砚不要将此事转告陆师妹,就……就说我……”
她也不曾想,原来原主的身子骨这般弱,三十鞭就快要把她半条命打没了,日后要是犯了更重的错,岂不是命都要搭进去了。
她想,如果日后休养好了,一定多多绕着昆仑山跑上几圈锻炼身体,给这具病秧子身躯增强点免疫力。
又是一口鲜血喷涌在地。
听到“池同砚”时,池昭缨像是知错似地垂下头,赶忙扶起她,黎幼薇解释道:
“无妨,恢复恢复便好,不是堂主打的原因。不必劳烦。”
没想到黎幼薇却从乾坤袋取出一串手链,塞到池昭缨手中,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用弱似蚊音的声音嘱咐道:
“给她,莫让她太过担心。”
池昭缨有些愧疚地接过,说道:“好。我知道,我现在就去。”
黎幼薇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旋即她得寸进尺地说:“另外,告诉她不要太想我,我很快就回来。”
池昭缨沉默:“……”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师妹。
等到池昭缨快步走后,天地终于恢复一片死寂。偌大的清净台,就只剩下她一人。
黎幼薇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张明显有撕扯痕迹的纸张,将方才吊儿郎当地笑容尽数收敛。
她将纸张上的血液用衣袖小心擦去,正好露出方才纸张上被鲜血遮盖的两字——
“金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