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赌坊
黎幼薇的喉咙有些酸涩,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看着陆笙笙的天真的眼眸有些游离。
陆笙笙见黎幼薇从始至终没有答复,率先打破僵局, 说道:
“没关系,既然来都来了。那便陪笙笙聊天吧。”
陆笙笙起身为黎幼薇沏了一杯苦丁茶, 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 她将杯盏挪到黎幼薇跟前。
而她自己则拿出那罐蜜饯, 默默拿出一块蜜饯塞入口中。
苦丁茶苦涩的味道入喉,黎幼薇感觉思路清晰了很多, 两人一齐沉默了一刻钟,谁也没有说出彼此的心事。
还是陆笙笙先发制人:“师姐不是想去赌坊看看么。今夜中秋正热闹,去赌坊试探试探?”
黎幼薇展开笑颜:“好。不过等一下。”
陆笙笙歪着头:“嗯?”
黎幼薇刚要走出房门, 似乎想起什么似的, 不知从哪里拿出纸鸢和笔,平淡说道:
“借钱。”
陆笙笙内心:“……”
师姐真是越来越像师父了。
她预感的到,即将有池姓和万姓两位师姐的钱袋要清空一阵子。
半个时辰后。
京畿街上游人若织, 酒肆林立, 街边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街巷尽头有座巨大的牌楼,上书:“阙音坊”。
果真繁华的很。
陆笙笙带着黎幼薇走了半条街, 发现这里的人无一例外地头戴面具, 不分年龄与身份。
周边商铺所售,也都诸如面具之类的物件, 黎幼薇走进商铺,门上铜铃响动, 她问道:
“掌柜, 这街上的人为什么都戴着面具?”
“两位姑娘有所不知,这都是去往阙音楼的, ”掌柜见来者,放下手中的刻刀与面具胚,笑呵呵地说道:
“这进入阙音楼的不仅仅是非富即贵的达官,还有乞丐亦或是西域公爵,也有可能是仙族抑或妖族,易宝并非只是要银两,更有可能是以物换物,或者以命换物。戴着面具,便可以让彼此放下芥蒂。”
陆笙笙颔首:“怪不得。”
“我们也选选。”
黎幼薇在琳琅满目的面具中,挑选了一张青丘狐狸的样款与一柄折扇,陆笙笙选了上面的魑魅面具。
“我来给师姐戴。”
陆笙笙踮起脚尖摘下面具,黎幼薇顺应着垂下头,陆笙笙将她额边的发丝掖到耳后。
她瞥见那缕白发后,忽然手下微滞,旋即便愣了神。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记忆涌入陆笙笙的脑海中——
幼时,司巧把陆笙笙偷偷带到王府,陆笙笙满心欢悦地将自己编织的花环递到司巧跟前:
『我给姐姐亲自戴上。』
司巧摸摸她的头,笑道:『是笙笙自己编的吗?』
陆笙笙点头。
司巧褒奖道:『真是心灵手巧呢。』
当陆笙笙站在小凳上,撩起司巧的发丝时,一绺白发映在陆笙笙眼前,她疑惑地问道:
『这是……』
司巧眼底有几分无奈之色,她如实回答道:
『喔,前些日子有清风派的长老寻我,予我一枚环佩,若有意成仙,便将环佩戴上。但……我爹听说这个消息,便将环佩给了二弟。不知为何就是这样了。』
那日,老爷与二姨娘苦口婆心地将信物环佩塞到,不知是否是违背长老命令的缘故,一夜间便白一绺青丝。
司巧无奈地垂下眼,强撑着笑意,安慰着陆笙笙:
『没关系,这不也还好好活着。就是白了一绺而已。』
毕竟世间万事,不能事事皆遂心,更多是不能得偿所愿。
浪迹江湖是,成仙也是如此。
……
见到陆笙笙发呆愣神的模样,黎幼薇轻轻捏了一下陆笙笙的面颊,侃笑道:
“怎么发愣,是有心事?”
陆笙笙怔怔地抬起头:“我……”
会是巧合吗?
陆笙笙抬起眼,还是按捺不住疑问,心里砰砰直跳:
“这绺白发……”
黎幼薇不经意地回答:“哦,师父说我天生如此。是不是吓到你了。”
毕竟每次绾发都能遮挡住,黎幼薇从未放在心上。
“没有。只是随口问问。”陆笙笙略微失望地低下头。
天生如此,那便不是她了。
……
阙音楼内,人头攒动。赌坊内的气氛比外面的热闹许多。人们纷纷掷出筹码。黎幼薇与陆笙笙站在人群最外围,二人看向前方的赌桌。
“押押押!”
“下定离手了啊!”
“庄家拿了至尊宝,通吃!”
“哎呀,又是这样,这局压白虎,不压青龙了。”
……
黎幼薇和陆笙笙坐在角落里,一旁有位小厮端过茶水递到她们手上,黎幼薇接过,轻啜了一口。
但那小厮并不走。
黎幼薇瞧了一眼那小厮,摇着折扇:“给她倒些饴汤吧,茶味太苦,她并不喜茶。”
小厮点头哈腰:“好嘞。”
趁着小厮到后房忙碌时,陆笙笙看了周围并无他人注意到两人,小声说:
“方才我都看过一遍,这里并没有易宝的地方。应该只是普通的赌坊。”
黎幼薇托着下颌,警惕地环顾楼内景象,寻找其中可疑的人物:
“只有大能方能入最内阁。在场许多人并不知晓。得让这赌坊的博头见过我们才行。”
她的目光转向陆笙笙:“一会我们上。”
陆笙笙有些意外:“这些话,师姐能听懂?”
黎幼薇抖开折扇,扇面上写着“风流无双”,但她毫不在意,故作神秘地说道:
“我自有办法。”
小厮捧着热气腾腾的瓷碗走来:
“诶,饴汤来了。给您上来!”
等陆笙笙喝完,小厮奉承阿谀地多添了一碗,笑呵呵地问:
“二位要不来上一局。”
黎幼薇折扇一拢,笑道:“当然要。来!”
正说时,黎幼薇快步走下台阶,穿梭过人群,将整个荷包放在赌桌上的一块位置。
众人惊诧地看着两人,没想到黎幼薇一开始便押一百六十倍,属实是让众人震惊。
陆笙笙难掩错愕地看向黎幼薇:
“小姐,这些全押么?”
那可是全部家底,里面还有池昭缨和万棠的银两!
要是全赔了,怕是把整个不负堂当了都不够还的。
黎幼薇翘着腿坐在东家位,信誓旦旦地拍了拍陆笙笙的肩膀。
随后出乎陆笙笙意料的是,黎幼薇轻捏着她的下颌,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际,目光从未离开陆笙笙的双瞳,含情而深媚,朝那名小厮道:
“就让她上。”
“师……”
不光是小厮震惊,就连陆笙笙也没想到,她的腰际微颤,刚说完一个字,又被黎幼薇轻轻掐了下盈盈一握处,便噤了声。
陆笙笙的腰际一酸。
黎幼薇凑近陆笙笙的耳畔,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做样子,装的像些,免得叫人看出端倪。”
陆笙笙语气沉了沉,方才明白黎幼薇的用意:“好。”
黎幼薇下一步竟将陆笙笙带到自己身旁,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今天佳节,本小姐陪的就是她,让她高兴些,赔一点又有何妨?押。”
庄家瞅着两人,还以为女扮男装的陆笙笙是黎幼薇养的宠侍,黎幼薇挥霍千金便合理了起来,也纷纷放下芥蒂。
见到这些银两,庄家登时笑逐颜开:
“两位可是大手笔哟。二位押大还是押小。”
庄家摇起骰盅,黎幼薇搂着陆笙笙斜卧在塌上,牵着她的掌心:
“当然押大。”
黎幼薇竖起耳朵倾听,在她的掌心画下“三”。
庄家高呼:“来来来开蛊,三羊开泰!九!”
黎幼薇眯起眼,见人将牌九洗好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摸左边。”
陆笙笙疑惑:“随便摸么?”
黎幼薇一手托腮:“嗯。随你心来。”
陆笙笙有些心惊胆战地揭开一张,正是“稚五”十点,正好比庄家多上一点。
庄家奇了:“您这鸿运当头啊。接着押么?”
黎幼薇百无聊赖地说道:“接着押。加一骰。”
庄家没放在心上,摇起骰盅:“没问题了您嘞,四五六顺子,十五!”
黎幼薇对着陆笙笙说道:“左三,右五随便摸。”
陆笙笙这回多了一些信心,随机翻开两张,旁边的小厮报着:
“稚八!十六点。”
竟然还是多一点。
真是稳赚不赔。
黎幼薇挑衅似地瞥了庄家一眼,旋即又故作玄虚地喝茶。
她揽过陆笙笙的腰:“美人好气运。”
陆笙笙不敢吱声。
黎幼薇的眼眸流转,颇为含情,即便是伪装的,陆笙笙还是忍不住多望了几眼。
“嘶,这家伙的,”庄家看向旁边的两个人,举起手来低声附耳,“叫婵歌儿来,记得带东西。”
小厮躬身:“是。”
半晌,从楼上走下一位身穿短打的女子,手指勾着铜串子,头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根银簪挽起,便是阙音楼的管事金婵儿,楼内的人都管她叫婵歌儿。
金婵儿见到两位顿时眉开眼笑:
“哟,这是哪家金枝玉叶的小姐?以前怎么没见过,真是个漂亮人儿呢。”
金婵儿主动坐在庄位,大致了解情况后,叫小厮端上一锦盘的樱株果,递到黎幼薇与陆笙笙面前,樱株果外表紫里透红,煞是好看。
金婵儿将其中一颗放在口中,酸甜的滋味蔓延口腔,她介绍道:
“这是从天竺来的,珍贵的很,常人想见都见不到,更别提尝上一口,都是御赐的,就是咱这东郡王府都未必能尝上一口这种滋味,但在阙音楼多的很。”
听到东郡二字,黎幼薇忍不住“嗤”了一声。
他们应当不知道,坐在这里的应该就是东郡郡主。
“而且这樱株果,从天子那赐到百官那里,便是残果,小果,核大肉酸。也比不上我们阙音楼的。”
黎幼薇来了兴趣,故意问道:
“那咱这赌坊里的,又是从哪来的?莫不是劫了岭南来的马车?”
之前那个庄家龅着牙,乐道:“嘿哟,姑娘真是说笑。我们咋能劫天子那边的,肯定是跟人家商榷好的。”
旁边的东家也说道:“这叫什么,不羡天子不羡京呀,是吧哈哈哈哈。”
黎幼薇也在一旁笑着,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看来不止是东郡的兵,就连东郡仓储也有他人介入。
黎幼薇看向金婵儿:“接着来。”
这时,金婵儿却拦住了黎幼薇:
“诶,既然是让这位小公子玩,便让他自己试试,莫要提示嘛。”
眼见小厮又端来一盘葡萄,黎幼薇继续卧在榻上,微阖眼眸:“好。”
黎幼薇对着陆笙笙小声说道:
“去吧,这次随便摸牌。”
金婵儿摇起骰盅,黎幼薇闭眸听响声,金婵儿冷笑一声,左手指节五根看不见线微微抽动。
有意思。
黎幼薇睁眸:“既然是公平起见,便让她再摇一下。同时开。”
金婵儿眯起眼,自觉退下手去:“好。”
金婵儿亲自打乱牌序,陆笙笙照例摸上两张。
黎幼薇吹走茶上岚烟:“开吧。”
两人各自开骰盅掀牌,小厮疾呼:
“庄家六六六,东家天高九。东家赢!”
依旧是陆笙笙多一点。
金婵儿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毕竟她以往基本上从未失手,如今竟连刚入赌坊没几年的人都敌不过。
旁边的人低声说道:“要不把大掌柜的叫来吧。”
紧接着,黎幼薇的笑容也散去。
她看见赌场内,有一个黑衣人穿梭在人群中,身材高大,身形健硕,腰间挎着剑,手中缠着和喜丧神当时一样的血红线。
[第二更]败露
黎幼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的行动,可还是到了门口的位置还是跟丢了,她站起身说道:
“就押到这里吧。”
金婵儿和那些人还没商议完:“诶,这……”
黎幼薇来不及回话,赶紧朝着楼下走去,还不忘回头把赢得银两拿了再走。
陆笙笙赶忙追了上去。
金婵儿默默看着忽然狂奔的两人,和旁边的人面面相觑。
黎幼薇跑出阙音楼后,人群中再寻不到鬼火的踪迹,她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说道:
“应该是青瘟鬼。说明喜丧神也在附近,怎么已经到东郡了?”
陆笙笙摇头,分析道:“已经逃走了。若是极力避开我们,说明伤势还重。造不成什么影响。”
她又问道:“师姐怎么会牌九?”
黎幼薇狡诈地一笑:“你师姐记性好,记得剧情。快说师姐真厉害。”
陆笙笙眼神茫茫,用沉默委婉地拒绝了这个请求:“……”
师姐有病。
黎幼薇掂量了一下钱袋子,餍足说道:“不过今天赚的不少,嗯。起码这要些是给师父,怕不是买一屋子的三鲜肉包。”
想到那副场面,黎幼薇忍俊不禁笑出声,惹得陆笙笙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笑够了,陆笙笙忽然说道:“师姐是否有兴致陪笙笙去一个地方?”
黎幼薇嘴角的笑意未散:“什么地方?”
陆笙笙摘下那张可怖的魑魅面具,露出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庞。
她故作神秘:“一会师姐就知道了。”
看着陆笙笙期待的目光,黎幼薇不好拒绝,莞尔颔首。
弄得还蛮神秘。
陆笙笙从衣袋拿出一根丝绸发带,朝着黎幼薇说道:
“师姐,你低下头。”
黎幼薇顺应地低下头。
她的双眸被轻轻蒙住,陆笙笙牵起她的手,力道不重不轻,刚刚好。
这还是陆笙笙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十指微微相扣,小心翼翼地,轻柔地,像是保护自己无比珍视的宝物。
黎幼薇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明亮交错,但却看不清。她不知自己已经走到甲板上,只感觉脚下有些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陆笙笙反应快,赶紧拉住黎幼薇,又与黎幼薇十指紧紧相扣,再也不敢松开手了。
陆笙笙关切问道:“师姐,怎么样。”
黎幼薇这才恢复了平稳,回答道:“没事。”
最后一场烟火终于赶上了,幸好没晚。
陆笙笙长长舒了口气,向后退却一步,心情有些忐忑,却还是镇定地说:
“师姐,发带摘下来吧。”
黎幼薇依言将发带扯下。
河堤上,万千天灯升空,点点莲灯汇聚到河中,墨染的苍穹被橙红色暖光照亮,仿佛置身星河。
黎幼薇惊诧地抬眸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张张口,半天没有说出话,自己不知置身人间还是神界,被触动地有些恍神。
正所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能将烟火时间与天灯流向,以及画舫的位置同时计算出,巧合相遇,陆笙笙也是费心。
陆笙笙疲倦地勾起嘴角,她没有像黎幼薇一样看满天的星子,这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的眼眸中的星辰。
陆笙笙托着腮,一时间看入了神。
画舫上《越人歌》不断,船家将手中的酒盏递至陆笙笙面前:
“客官请饮。”
待陆笙笙接过后,船家澹然一笑,继续说道:
“这位小公子对这位姑娘真是上心啦。这位小公子说,要一起完成姑娘的三个愿望,当时我还觉得不能呢。没想到呢。”
那船家满脸堆笑,临近落幕的烟火愈发绚烂,他卖力地摇着橹,回头望着陆笙笙,说道:
“嘿呦,这不,天灯,画舫,莲灯都有啦,还是你们年轻人懂风月,这姑娘真是榆木脑袋,我要是这位姑娘,早早便答应下来了。”
陆笙笙垂着眉,偷偷看向被光辉裹住的黎幼薇,不由得眉眼舒展,低低地“嗤”地笑出声。
“并不是的。”
借着画舫中曲声与烟火声的喧闹,陆笙笙目不转睛地说道:
“若是有人能被她喜欢,才是三生有幸。我其实也……从未奢求过她的喜欢。”
说到这句时,陆笙笙眼底升起一抹失望之色,好像天边刚刚升起的烟花,方才绚烂过又立即消散。
陆笙笙忽然又说道:“不过,待我未来能与她并肩时,便送她一座不夜城。”
画舫上,一位身穿鹅黄衣裳的少女戳着身旁的小郎君:
“一座城当聘礼!你看看人家。当时许诺你亲手刻的的玉簪,我都没见到。”
“在刻啦。”
那小郎君搔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说些什么。
陆笙笙短暂地笑笑。
倒也不算聘礼。
若真当是聘礼,送她什么都愿意。
“多谢,”黎幼薇惊奇地说道,“好久都没见到烟火了。这十五年你也经常来过东郡吗?怎么知道这么精确。”
仅仅是谢谢吗?
陆笙笙垂眸看向波澜不惊的江面,黎幼薇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前者认真地说道:
“今天是第十六年。”
今天是她的生辰?!
黎幼薇有些慌神,在身上到处搜寻着:“怎么不早说,我……我还想着给你准备生辰贺礼,我现在也……”
“若是真想给我贺礼——”
陆笙笙转过头,黎幼薇这回看清了,未等她发问便眼尾微微泛红,她极具隐忍地说过:
“我想得到一个问题答案。”
但陆笙笙刚要说出口的喜欢,最后兜兜转转地变成了疑问句:
“我在师姐的眼里,和她们于师姐,到底有什么不同?”
黎幼薇一直有意躲避这个话题,又避开她的眼神:“你是我同门师妹。天赋佼佼,是万年难遇的‘天骨’。”
陆笙笙面露复杂之色,却也还耐心地问道:
“还有呢?”
黎幼薇继续说道:“你较旁人更为努力,倘若没有癔症,日后求仙之路会更通畅,但是我会极力帮……”
“哈哈哈哈,师姐是真的听不懂么?还是有意避之不提?”
陆笙笙苦涩地笑出声,她终于鼓足勇气,不顾旁人的目光问道:
“我是想问,师姐对我到底有没有半分的非分之想。”
气氛骤然安静下去。
有吗?
对她的非分之想。
黎幼薇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可她越往下思考,越不敢去想,越觉得恐惧。
师父的告诫犹在耳畔,甚至连刺杀的刀都为她准备好。
她该如何喜欢无法改变的,将要连同自己一并灭门的反派?她该如何喜欢未来的魔教教主?
黎幼薇不知如何解释,她只是当做玩笑着自嘲着,然后不断向后退却,最终不顾后果地逃离画舫,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就像是逃离她心里的答案一样。
可是真的躲得掉吗?
也不知陆笙笙追没追上。
可她的后领被人狠狠一拽。
黎幼薇看到那袖领的红色,本以为、甚至有些庆幸地以为是喜丧神。
结果她却没想到,是池昭缨拦住了她。
黎幼薇有些心知肚明地垂下头:
“昭缨,你怎么来了?”
池昭缨把黎幼薇拉到胡同,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当真不知她对你是什么想法?”
黎幼薇偏过头,一直逃避:“我听不懂。”
池昭缨十分无奈:“我刚才都看到了。为什么你耿耿于怀,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黎幼薇却还在伺机逃离这个话题:
“昭缨你不是在查阙音楼的事情?到底查到双鱼玉佩没有。”
看到她避重就轻,池昭缨沉默片刻,拽紧黎幼薇的衣袖,叹息着说道:
“先回答我。我不信你师妹没对你说过。明眼人都知道她喜欢你。”
陆笙笙一看便是薄情之人,却宁愿在一开始就救下黎幼薇,具有极佳的天赋却只愿留在不负堂,放弃斩情堂,宁可孤身冒死和喜丧神对峙,都不肯抛下她独自跑路的人,生怕她死了。
【其实,她的味道还是蛮香的。】
【说好了的,我只想跟师姐并肩而立。我以后也会在不负堂。】
【你说梁上燕飞走了,还会飞回来吗?】
往昔不经意的话语在黎幼薇耳边隆隆回响,如鼓如雷。
……
一桩桩、一件件,都不足以证明她的喜欢吗?
池昭缨松开她的手臂,她抬起头看向黎幼薇,问道:
“她是喜欢你的。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