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亲爱的,植物小姐>第32章 寇娇

  老郭爱把昨夜剩的米饭用开水一烫再拌上酱瓜毛豆制成泡饭当早饭吃,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现在条件好了,还能往里加些荤菜拌,花上两分钟时间泡好在家端着碗呼啦啦吃完,也省了在外面排队买着吃的痛苦。

  吃饱喝足刚准备站起来去上班,老郭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略感蹊跷接通:“喂?”

  “您好——”开口的女声清冽疏离,“我是朱鱼的家长,今天她身体不舒服,想找您请天假。”

  老郭心一惊,心想别是昨天让那孩子跑步跑出问题来了,但见这位“家长”没对他兴师问罪,他自己也就绝口不提,打着哈哈准了假。

  请假这件事夏光是先斩后奏的,她给班主任打完电话才跟朱鱼发消息:“给你请了天假,在家好好休息吧。”

  朱鱼醒来看到信息既感动又不安,她确实愿意什么都不想放空一天,但考试在即,她也真的害怕到时候会拖班级后退。

  在厨房随便煎了俩鸡蛋的宋舒幼听她说完顾虑,边轻松颠锅给鸡蛋翻了个面边说:“慌什么,你家里看着一学霸你还怕考试考不好?”

  朱鱼听完更焦虑了,小脸一垮道:“我太笨了,笨蛋让神仙教也教不了。”

  宋舒幼嗤笑一声,将煎好的鸡蛋装盘:“不是你笨,是有些人对你不够狠。”

  “哈?”朱鱼手里被塞了一盘煎蛋,茫然的表情犹如森林里刚睡醒抱着蜂蜜的小狗熊。

  宋舒幼没继续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道:“一会儿我有事出去一趟,中午你做你自己的饭就行,不想做就点外卖。”

  “好。”朱鱼点头。

  今天的太阳虽大,但温度真不算高,宋舒幼从空调房一出来,被冷空气刺激的汗毛直竖。犹是这样她也挺喜欢在外面逛,英国一年四季不是阴天就是下雨,这让她格外喜爱家乡的艳阳。

  出了小区一路搭地铁坐公交来到圣地安学校,宋舒幼站在学校门口心中感慨——十年未见,母校的建筑风格一如既往的骚包。

  当然,比学校更骚包的是她的穿着打扮。当被保安一脸警惕拦下来时,她身上没有一个logo是无辜的。

  “喂?老广,我宋舒幼,我现在在学校门口呢,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子。”宋舒幼用保安手机给当年的班主任打电话,听对方说完“你是哪位”之后忍不住扶额,“当年那个入学成绩全校第一毕业上三本那个!”

  对方一下子想起来了。

  实在是她这种现象级例子建校以来绝无仅有想不深刻都难。

  当年宋舒幼这个三本废柴雅思逆袭转学帝国理工的的事迹震撼了整个江浙学术圈,老广时隔多年又见到这个鬼一样的谁都说知道但谁都没见过的奇葩不禁眼含热泪领着她重游母校风光。

  宋舒幼怕拒绝的太果断伤害老头感情,耐着性子参观了一遍,最后说自己去上个厕所,然后人就没了。

  老广以为她掉进去了,还组织保洁阿姨进去捞,最后捞出来个寂寞,熊孩子丢下他这个老人家不知道去哪浪了。

  高一某教师办公室内。

  年轻的英语老师刚结束四十五分钟的复习课程,现在正头枕胳膊闭目养神。

  她身上穿了一件香奈儿最新款,脚踩米色长筒靴,鞋跟很高。

  感觉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睁开疲倦的眼,看到是同办公室的女老师在试她的包。包是白色鳄鱼皮的,很百搭大方的款式。

  “真好看哎,不便宜吧?”女老师见被她发现,也没不好意思,继续在身上比划。

  “赶紧给寇老师放下吧,那可是爱马仕新款,给人碰坏了一年白干了。”另一位在座位上喝茶的女老师调侃,继而望着她笑道,“怪不得寇老师走路慢,身上背着三线城市一套房的首付呢。”

  “还好吧,老公给买的。”她笑了笑。

  “你老公对你真好,不像我们家那个,有钱学人家玩基金炒股,没钱给我买点礼物哄我开开心。”试她包的女老师将包放下,无限惆怅似的,“还是年纪大的知道疼人呐。”

  “年纪大的不光疼人,年纪大的还有钱呢,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岁,我也愿意找年纪大的。”喝茶的老师说。

  “我看你也就是说说,老头身上都有一股味儿,一般人可受不了。”

  “你这样讲寇老师可就要生你气了哈哈。”

  办公室空调足,热气烘的人头昏脑涨,她继续头枕胳膊闭目养神,听耳边两道叽叽喳喳的声音从老头聊到孩子,又从孩子聊到早教,从早教聊到哪个代购东西保真价格还便宜。

  吵到她想拿针刺进两个人的嘴唇里,线穿过她们的皮肉,将她们的嘴巴缝的严严实实。

  喧闹声中,门外响起轻轻的叩击声,然后是门把手被转动推开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进来,两个女老师安静了。

  “您好,请问寇老师是哪位。”

  年轻人秀美的雌雄莫辨,唯有靠偏细的嗓音断定性别。

  这道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寇婉脑子里炸开,她模模糊糊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她应该躲着那个人——但她急切本能的抬起了头。

  顺着喝茶老师的伸手指引,看清那张脸的宋舒幼瞳孔骤紧,不可思议说:“……寇娇?”

  听到这个名字寇婉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不真实起来,她好像穿过了一条充满光亮与鸟鸣的路,路的全长是十四年斑斓岁月,岁月的尽头是一间教室,里面站着十四岁的她。那时候她还叫寇娇,她还没有香奈儿与爱马仕,只有母亲在废品回收站捡的旧t恤。

  “寇娇!寇娇!”

  介时还留长发扎马尾的宋舒幼叫着她的名字从教室外跑来,额头汗津津的,一双眼睛亮的像浸泡在水潭里的月亮,她朝她喊:“说你坏话的人都被我教训过了,以后你就跟我玩,看谁再敢欺负你!”

  她开心的简直都要哭出来,她说:“好啊。”

  有柚子保护她,她不用再担心男同学当面把她的名字读作一些污言秽语,也不用担心日渐发育的胸部会为自己招来什么恶心色/情的外号,如果背后再有人伸手去拽她的内衣,柚子会毫不犹豫甩对方一巴掌。

  柚子多好啊,柚子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女孩。

  柚子带她吃好吃的,愿意和她用一个杯子喝水。她们在一起玩、一起笑的时候,寇娇真的以为她们是一样的。

  直到她用手持烟花不小心把宋舒幼价值几千的巴宝莉背包烫坏,她慌的差点哭出来,宋舒幼却拍了拍包说没关系早就想换了,她才如梦初醒发现其实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夏光可以陪宋舒幼离家出走,可以玩“说走就走”的旅行,可以和她有共同语言,她们嘴里聊着她听不懂的品牌和从没吃过的甜品,出去逛街想要什么直接就刷卡,一块吃饭从来都是她俩买单。

  寇娇自己呢?她唯一一次请客吃了顿快餐都要被妈妈追着骂是没良心的败家子。

  同学们走读是因为家里担心在学校睡不好,她走读是因为交不起住宿费。

  明明学校里的很多同学那么恶心,她却还是愿意留在学校,因为家里更恶心。

  她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城中村里读着课本上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读完在墙壁熏得漆黑的厨房煮了碗碱水面,面放馊了,吃完直犯恶心,于是又跑到蹿满恶臭的公共卫生间吐了半天,回来腿上爬着蟑螂。

  而这种生活,她本可以忍受的。

  如果她不曾被宋舒幼所接纳,如果她没有见识过另一种人生是什么样,她是可以忍受的。

  可真相就是这样,别人校服下的衣服是在品牌店买的,她校服下的衣服是在垃圾站捡的。宋舒幼的爸爸是大律师,夏光的妈妈是企业家,她的爸爸却是赌徒,妈妈是鞋厂女工。她们在同一间教室穿同样的衣服,却生来不平等,以后也不会平等。

  她的所有沉默在母亲絮絮叨叨的啰嗦中爆发。母亲怨生活,怨男人,怨女儿,日复一日阴雨般发泄着她活这半生所有的负能量,结束语是:“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和你爸离婚了。”

  “那你就去离啊。”写着字的寇娇冷不丁说。

  母亲呆了一下,说:“妈哪舍得让你当单亲家庭的孩子。”

  “对,你舍得让我穿垃圾堆里的衣服,舍得让我每天和一群老男人挤厕所,舍得让我吃几毛钱一斤的干面条,但舍不得让我没有爹。”寇娇头也不抬,情绪毫无起伏。

  母亲冲过来抄起她的作业本就砸在她头上,骂她是白眼狼没良心的贱货,称自己当初就该听她奶奶的把她淹死在河里不该把她养这么大,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她头发出去让街坊四邻评评理,自己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供女儿上学自己还有错了吗?!

  “小姑娘真不像话,狗都还不嫌家贫呢。”

  “你妈再穷她也是你妈,你怎么能对她说那样的话!”

  “看看,生女儿还是不行,这都嫌自己爸妈无能了,以后还能指望她养老?”

  寇娇在各路指责声中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围观的人。

  窝在暗无天日的城中村里,头发稀疏、体态臃肿、满口方言,穿着几块钱地摊货的人。

  她盯着母亲,笑着:“我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我一定会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哪怕不择手段。

  宋舒幼十八岁的时候,她送了宋舒幼一束黑玫瑰,花语你是我的唯一,给当年正处于非主流子中二病时期的小宋感动的泪眼汪汪。

  然而鲜少有人知道,代表忠贞与深情的黑色玫瑰真正花语是:“我爱你,我嫉妒你,我想要成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