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死犟>第65章 陈析语

  “陈析语呢?”程亦礼来到部里发现没有该找的身影,当即疑惑询问。

  “小陈去楼下拿快件了好像。”其中一个员工回复。

  程亦礼颔首后走去电梯前,正巧碰上回来的陈析语。

  两人对视一眼,程亦礼敏感察觉出对方的状态不对。

  因为眼睛布满血丝,分明一个小时前还不是这幅模样。

  出于礼貌,陈析语捏紧手中的信封打招呼,开口却惊觉嗓子哑的不像话。

  “你怎么回事?”

  “没事。”陈析语摇头,“我去忙了。”

  “等等。”程亦礼叫住她并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这个要重新分析一下。”

  说完她稍微停顿又问:“你真的没事?”

  今天她记得陈析语负责的案子签定了,按理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可陈析语却没有多说的意思,只是接过资料后摇头离开。

  程亦礼站在原地扭头注视着她的背影,皱眉感到不解。

  这种情绪一直缠到她下班,反常的事又出现了。

  本该是庆祝会主角的陈析语借口有事推掉聚餐,转而面色凝重打车离开,这让程亦礼有些不放心。

  她跟陈析语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不像闺蜜也不像好友,更像是沙场上配合完美的将士。

  在还没有接触到陈析语之前,程亦礼一直被公司神化,好似无所不能。

  直到这个员工的出现,让她有了久违的胜负欲,想要跟陈析语一较高下。除了看自己的极限能到哪,也想看陈析语的潜力有多少。

  对方像是看穿程亦礼的心思,两人在工作中各显锋芒,被公司员工调侃称两个拼命三娘。

  不过最主要的一点还是陈析语本人,她自从来到分公司后一直礼貌待人,温和却有距离感,看似好说话但十分有原则。

  所以程亦礼无法联想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陈析语失态,抱着这种想法,她开车跟在后面,发现对方回家了。

  回家会这么严肃?难道是她妈妈有事?

  程亦礼偶然见过一次王书兰,是个很强势的女人,掌控欲也很强,通过谈话不难看出母女二人的关系有些僵硬。

  她自觉管的有点多,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事,她不应该如此冒昧。

  可当她想好决定离开的时候,目光触及到前方,猛然瞪大双眼。

  陈析语脸色苍白出现在单元楼门口,左手看起来血肉模糊,干净的衣服上也沾染到血迹,在灯光下莫名诡异凄美。

  她立刻下车上前,强忍洁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过去,说出的话不容商量:“我带你去医院。”

  那天晚上,陈析语的血没蹭在她的车上,对方用手帕包住伤口后搭在车窗外,眼里的情绪隐晦不明。

  伤口很深,嫩肉整个翻了出来,缝了将近十多针才算结束。

  全程王书兰都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打过一通电话来关心。

  这个妈妈未免太不称职,程亦礼心想。

  入秋的夜间温度较低,陈析语还是在公司的那套打扮,只是现在看上去很狼狈。

  “对不起亦礼姐,手帕我会洗干净还你,不会沾到血腥味。”陈析语躺在病床上,语气轻飘飘的,掺着歉意。

  她知道程亦礼有洁癖还有强迫症,能借给自己手帕实属不易。

  程亦礼嗯了一声后直言:“你今天的反常跟你妈妈有关?”

  被提问的年轻女人怔住,她垂眸不语,片刻后抬眸嘲讽一笑,眼底混杂的情绪太多。

  愤怒,心疼,懊悔,太多了,多到程亦礼只能暂且分出这些并归类。

  她意识到应该不是单纯的吵架那么简单,不然陈析语不会如此。

  “亦礼姐。”陈析语突然出声,程亦礼循声看去就听到对方的问题。

  “你看到我这样,是什么心情。”

  程亦礼经过思考给出答案:“恐惧,惊慌,担心,就这些。”

  她不明白陈析语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她没继续问,因为对方哭了,笑着哭的那种。

  第一次看到这种神情的程亦礼狠狠怔住,她的情绪很少,连最基本的笑都很难自然展现,对方却笑着哭。

  这到底是什么心情,她突然生出好奇心。

  然而漫长的时间过去,她垂眸望着手腕上的纱布,呢喃着程亦礼听不懂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还是不够了解她,居然还怨过她。”

  就一夜,一夜过后陈析语又变成了往日的样子。

  直到几个月后听到她辞职的消息。

  走的是那样决绝,程亦礼现在还清晰记得,陈析语的笑容是说不出的轻松,仿佛解脱一样。

  奶茶店的角落寂静无声,沈念担心许清允刚出院就听到这些话会伤身,看去时对方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她却皱紧了眉头。

  “我以前一直认为析语跟我是一样的人,一样追求完美,一样想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后来我才知道,我想错了。”回忆结束,程亦礼内心还是会因谈到那晚的情形而颤动。

  “之后因为工作原因,我们的联系仅限于网上,偶尔有时间会见见面聊一聊近况。但她永远都是说学校很好,学生很听话,对家庭只字不提,但我知道她搬去了教师宿舍,想可能是闹僵了。”

  许清允始终安静聆听,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强忍住脸上的失控,硬折磨到喉咙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小允。”沈念不禁柔声安抚,“小语现在回来了,而且你们也决定重新在一起,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就是这样。”许清允嗓音嘶哑笑道,“什么事都不说,她一直都觉得亏欠她妈妈,所以从来不敢忤逆。”

  “你们确实不一样。”她抬起头,眼泪顺势滑落,唇边却洋溢着笑。

  这样的视觉冲击让程亦礼一下子将这张脸与陈析语重叠,当初的疑问变得更加浓烈。

  “她活的没有自我。”说到这里许清允快速抹去眼泪继续,“从小到大,都是她妈妈替她安排好一切,该上什么学,该学什么特长,该走什么样的路。”

  “我以前问过她喜欢什么,她当时沉默了。”许清允想继续笑却怎么也无法形成笑容,她咬紧唇颤抖着肩膀,嗓音彻底被哭腔占据,“她居然沉默……连几岁的孩子都能张口就来的问题,她居然……居然想不出答案……”

  “我真的不是跟她妈妈对着干,我只是……只是想让陈析语为自己活,她不该……不该为了她妈妈放弃自己的……”

  话已经无法再说下去,沈念挪到许清允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没有任何言语的安慰,仅仅是拥抱,就给了许清允足够宣泄情绪的空间。

  周围也有人听到动静看过来,发觉是在哭之后除了好奇再无其它。

  桌上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显示陈析语发来的讯息,问许清允还在不在老师家。

  沈念看向程亦礼,对方领会到意思,用自己手机给陈析语回复。

  收到信息的陈析语感到奇怪,并不是对于她俩在一起,而是许清允为什么不能自己回复。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允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她深吸口气的过程本能气息颤抖,低下头闭上眼睛。

  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冷不丁的还有点头疼。

  沈念察觉到对方异常,担忧问:“是不是头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许清允并没有因为程亦礼在场而难为情,她眨眨眼拿起手机给陈析语回复。

  只有她回复了,才会打消这人的疑虑。

  “她说带她妈妈已经做完全面体检了,大概后天去拿结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时间接近五点,许清允擦干眼泪起身打算离开,程亦礼叫住她:“师父。”

  许清允看她,“怎么了。”

  “你还会再因为她妈妈放手吗。”

  还会吗?

  最后许清允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拒绝沈念送她回去的建议,独自坐车离开。

  程亦礼两人并肩往家走,沈念给老人们买的屋子属于学校职工村,那里大多都是桐华的老师,所以当时听到许清允的邀约后直接走着过来的。

  一路上程亦礼格外安静,沈念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显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异常。

  “沈念,笑着哭,到底是什么心情?”程亦礼提出了困扰她多年的问题。

  沈念听后一愣,随即用自己的理解回答:“对她们而言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想要告诉别人她们很好,却忽略眼泪的存在。”

  “那不就是自欺欺人了?”如果是别人问这句话,多半会以为在反讽,奈何程亦礼眼里的求知欲太过强烈,竟多少驱散掉沈念的忧虑。

  “人总有自欺欺人的时候,越是不愿面对,越是如此。”

  “那你现在也是吗?”话题不知道怎么的转移到沈念身上,她眸光微闪,避开慌乱否认:“我不是。”

  “可是你停顿了,心理学上讲,人在撒谎或心虚的时候会出现停顿。”程亦礼并没有炫耀知识的意思,而是她看到了沈念眼里的情绪。

  好像感同身受一样,这就代表她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是正在进行时。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如何。”沈念继续往前走着,然而身边的程亦礼却自言自语起来。

  “我不想像师父跟析语那样。”

  “你不会那样的。”一个开明热闹的家庭,怎么会让女儿体会这种感情经历。

  “可……”到嘴的话被程亦礼咽回去,转而问起其他问题,“你为什么会同意赡养你的公婆?”

  关于这个问题,有无数人问过她,话里纷纷表示不解。

  “我跟他都是独生子女,公婆又是小县城里的人。当初因为在这边发展好才把老两口接过来的,以为是享清福,没想到……”沈念回想起那段时光。

  丈夫的离世,嗷嗷待哺的女儿,突发疾病的公公,悲痛欲绝的婆婆,带给她的只有无边的痛苦。

  不愿让气氛变得凝重,沈念含笑打趣:“不过幸好公婆都有养老保险,四个老人说互相搭伴,不用我操心。”

  程亦礼想说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老人,但照顾两个字如今成为彼此的敏感词汇,她只要一想起,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天在车库里的情形。

  现在沈念不再一味躲避她,也愿意和她说话,她不想破坏好不容易修复的气氛。

  “小允说得还挺对的。”突然的声音打破宁静,程亦礼侧头看过去,面露不解。

  沈念双手背后往前走着,唇边始终带有笑意:“你跟小语乍一看好像一样,实际你要比她单纯太多。”

  “以前也常有人这么说,还说她的能力是跟我最像的一个,未来没准能和我站在一个高度,甚至更高。”程亦礼如实回答。

  “但你要比她热情,也简单。”并非说陈析语不好,沈念抬头望着干枯的树枝回忆,“小语其实很没有安全感,容易患得患失。比起那些安慰人的空话,她更喜欢得到实实在在的回应。她曾经很直接的跟我说过一句话。”

  “你说要学我的温柔?”沈念接到电话时还觉得奇怪。

  刚刚步入大学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趁着放寒假,陈析语特意打电话约沈念在至璞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不用再去穿校服的她褪去青涩,举手投足间竟和沈念一般成熟。

  可她今年也才二十岁。

  “是,我想学念姐怎么温柔的去对待一个人。因为我发现我并不温柔。”陈析语点头解释。

  她觉得自己很笨,对许清允总是差点什么,直到她认识沈念才发觉自己缺少最该有的温柔。

  她也知道这样贸然来打扰不好,但她实在不认识什么人,能求助的也只有沈念。

  “因为小允吗?”这时她们认识不到两年,当初只觉着这两个女孩子的关系很好,后来才明白之间的关系,更料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内冷的女孩会主动问她这样的问题。

  陈析语坦然承认:“她对我很好,可我总觉得我应该再对她更好一点,但我学不会。”

  “其实你们之间的相处已经很好了,你不必再刻意学这些。”沈念将蜂蜜柚子茶递到陈析语面前,在对方的迷茫下继续说着。

  “你们是恋人,如果你突然变得不像自己,她一定会察觉出来。”

  像是听进了沈念的话,陈析语握着杯子喃喃自语:“变得不像自己……”

  从那之后陈析语的确没再问过,但沈念知道她悄悄改了方法,而自己则变成了观察对象。

  也是那个时候,沈念又看到陈析语性格中的另一面,固执。

  她本以为接下来能发现更多,却不想事与愿违,两个人如此惨淡收场。

  一个婚后没多久随母亲踏向远地,一个一蹶不振最后出事。

  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最终形同陌路,她却一时说不上到底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