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乔可离知道佳芯最近在准备新品发布会, 难免忙碌，以至于祝今禾都不着家，为了方便工作，在回未科的第一天乔可离就以离公司近的缘由回了之前租的房子。
那天晚间, 夕阳西下, 祝今禾望了她很久。她眉目温柔, 唇角微弯，声音很轻地说：“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事实上, 只有放下那些成见才能看清祝今禾的温柔，不再硬着头皮去想祝今禾的不好，坦坦荡荡地承认, 这人就是很好, 能遇上就已经很幸运了。
和之前出差一样，祝今禾忙起来会不着家，偶尔夜深时会回来，会抱着她沉睡，等她醒来时只留下枕旁余温能够证明这人回来过。
两人的不见面缓解了乔可离的紧张, 不用频繁地因为祝今禾想到那些人，那些往事, 也不用在两者之间做选择。
也正是这样，她才能够成功搬回自己家。
这段时间祝今禾一共和她说了两次抱歉。
一次是在她询问最近是不是很忙时, 祝今禾为不能陪她而感到抱歉。
一次则是在她提出暂时分居的要求时。
许久没有回来, 屋子里积了不少灰尘, 她将里里外外都好好打扫了一遍, 然后才自己躺在地板上。
手机里是梁晓雨发来的消息, 问她最近在干嘛, 两人情况怎么样。
【暂时分居。】
【就那样。】
从小到大，乔可离最讨厌的就是做选择题，得失取舍都在她一念之间。她能够做出选择，但这样的选择往往会耗费她的情绪。
她记得那时文艺汇演的前一天。
在经过好不容易的排练，她终于能够和祝今禾完美搭配那首歌，并且为这样的努力而感到开心，甚至觉得，和祝今禾做朋友也挺好。
直到离开时，在商场两人遇见了沈惟念。
仿若大梦初醒，她竟然觉得和祝今禾做朋友很好，她喜欢这样的相处。
她知道，只要和祝今禾一起登台表演，在日后两人会有更多的机会同时出现在同学朋友的口中。
甚至能够消解两人水火不容的传闻，成为两人关系不错，很有默契的印证。
乔可离是个很喜欢为自己提前打算的人，她着眼于当下，但也会为自己留退路。
她不想和祝今禾有过多的接触。
所以，她放弃了文艺汇演。
放弃了祝今禾。
但是祝今禾这人就像是光，即便她如何抗拒，这人依旧会照进她的生命。就算两人不睦，祝今禾依旧会为她庆祝生日。
那时她是感动的，为有这样的朋友而开心。
如果没有沈家人的出现。
她意识到，只要和祝今禾接触，就会避免不了和沈家人纠缠，对方只是出现她就已经受不了，如果是纠缠，她又该怎么办。
她想，朋友于她，有一两个就够了。
所以，她再次放弃了祝今禾。
这是乔可离所能记清楚的事情，那些零零碎碎放弃的瞬间，数不胜数。
要清醒克制，不要给自己制造苦难，是乔可离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警醒。
以往都有用的法子，在这一刻失了效。
乔可离放空情绪。
这个选择题不像以往一样简单，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如今不仅是沈家，还有祝好，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这段时间祝今禾住在祝家老宅，乔可离才主动搬离。
梁晓雨发了很多消息过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乔可离想了想只回答她“离公司太远”。
她始终不是一个喜欢表达自己的人。
即便是面对最好的朋友，也没办法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她还记得被梁晓雨发现她一直被研导的女儿为难差点毕不了业时，气得骂了她一顿。
——“你这样就适合孤独终老，谁都不信只想着靠自己。”
然后气呼呼地想办法帮她收拾林纷若。
“孤独终老。”
乔可离浅浅低喃着这四个字，倏然笑了声。
可是她现在不想孤独终老。
-
乔可离从来不知道原来离职的员工再回到公司会受到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
看着公司门口的红地毯，以及旁边站立着的蒋文等等公司高层时，拉开的礼花还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蒋文：“欢迎回家！”
乔可离：“……”
倒也不至于这么殷勤？
好不容易应付完蒋文突如其来的热情，看见工位上也是各种鲜花礼物的乔可离：“……”
周围同事也纷纷对她表示欢迎，不过眼神有些奇怪，像是种打量又像是鄙夷。
乔可离没理会，她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卢行的身影，这时耳畔传来了一个轻音——
“卢行被辞退了。”
乔可离惊讶了下，转过头去看说话的人，林珈冲她挤眼，挪着座椅到她身边，又跟她说了个喜报——
“还有那个沈军，听说出门摔了一跤，手摔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调养呢，这事儿出来后，lyna姐请大家喝了两天奶茶。”
摔了一跤？手还骨折了？
乔可离在家没听见这回事，目露疑惑。
“这事儿可隐蔽了，没什么人知道，那天我路过医院正好瞧见，从我护士小姐妹那里打听了一下，他是被车吓得自己摔的，右手。”林珈跟在她旁边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还嘶了声，像是在感受那份疼痛。
乔可离愣住。
这么巧合吗？沈军那天伸出的咸猪爪也是右手。
她忍不住想，卢行被辞退这事儿肯定和祝今禾有关，那沈军呢？
她心跳忍不住加速。
虽说这人说过会替她出气，但手段应该不会这么狠？
“哦对，还有现在lyna姐晋升成公司副总了，发了好多大红包，你抢了吗？”
乔可离的群消息一直都是免打扰，根本没注意里面发了什么，但lyna升职这件事儿乔可离是知道的，对方私下给她发了红包，还感谢她。
lyna在公司口碑一直很好，受职员的喜爱，而且她之前本就是宣发副总监，为公司付出了很多，被升为公司副总也没什么问题。
“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佳芯的祝总什么关系？”林珈又不傻，这一切的变化都从祝今禾出现在未科之后才发生的，再加上最近的流言蜚语。
“你知道公司里在传什么吗？”没听见乔可离的回答，林珈环视了一圈，然后小声说，“她们说你介入祝今禾的婚姻。”
“嗯？”因为陷入沉思，长久没作答的乔可离愣了下，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林珈并不是容易轻信的人，吃瓜但也会有自己的判断，比起那些流言，林珈更相信她的眼光，至少在她看来乔可离不是这样的人。
“祝今禾不是结婚了吗？然后就说你是她的养在外面的……嗯哼。”林珈没往下接着说，反正能让对方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情人？”乔可离眨眼。
林珈点头又摆手：“她们这样说，我可没信。”
“那她们还说什么？”
乔可离倒没生气，因为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反而觉得有趣。
“说祝今禾的妻子是她的小青梅，两人从小一块长大，还是沈家的千金，你就是嗯……”林珈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仅仅离开不到一周时间，公司已经传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传闻。
别的倒无所谓，但听见这话，她气笑了，反问林珈：“凭什么？”
“啊？”林珈被问懵了。
乔可离似笑非笑：“凭什么她是妻子，我就得是情人？”
林珈眉头皱紧，满脸为难：“这个……可能众所周知两家关系好，利益交横，两人小时候还出现在过同一张报纸上，所以这种流言可信度……嗯挺高的。”
话音刚落，林珈赶忙补了句：“但是这是别人的说法，和我没关系，我没有信。”
连局外人都知道祝家和沈家利益交横。
乔可离胸口闷闷的。
“那你相信什么？”乔可离问她。
“我相信，你和祝今禾肯定是很好的朋友！”林珈笑得天真。
“……”
确实，没人觉得她和祝今禾是一个世界的人。
“跟你说个秘密。”乔可离此刻分享欲突然爆棚，朝她招了招手。
林珈凑近，将右耳朝向她，听见她说：“她是我老婆，有证的那种。”
林珈保持着听她说话的那个动作，仿若石化，干笑着：“怎么可能。”
乔可离微笑，没说话。
过了几秒。
林珈迟疑：“真的？”
乔可离没说话，回过头去整理桌上的鲜花礼物，终于将桌上清洁干净，突然——
“砰——”林珈拍了下桌，站了起来，“你说骗人是小狗。”
看来这个事情很难让人相信。
乔可离就是不愿有人将祝今禾和沈惟念的名字放在一起。
以前觉得这人是谁都行，但不能是沈惟念。
但是现在觉得，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行，祝今禾身边的名字就该是她。
“林珈！上班时间，什么小狗？你要变小狗吗？”蒋文突然出现，紧皱着眉头盯着她。
林珈红着脸，目光在乔可离和蒋文之间来回打转，却见乔可离低着头收拾东西，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她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支支吾吾地回了自己的工位，开始消化她说的这件事情。
并且在微信上轰击乔可离。
【真的吗？】
【你说真的吗？】
【我真的要嫉妒你了。】
……
乔可离瞄了眼时不时亮屏的手机，没打开去回，蒋文就先走到了她身边。
“乔可离，来我办公室一下。”蒋文声音很低，对比起刚刚和林珈说话的语气，此刻过于温柔。
乔可离知道他要交代任务了，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乔可离之前也进过几次他的办公室，陈设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蒋文变得十分客气，刚进门就让她坐，还让秘书给她倒咖啡。
乔可离如坐针毡，感叹祝今禾的能力让蒋文这样客气。
“是这样，明天佳芯有新品发布会你知道吗？”
“知道。”
“佳芯那边给了我们三张邀请函，你看给谁？”
“我看给谁？”
蒋文点头：“本就是看在你面子上给的，以往邀请函还发不到我们公司。”
祝今禾做事儿还怪让人心动的。
乔可离轻轻弯唇，道：“我自己有。”
前两天文娜就给了她两张邀请函，让她带朋友去，梁晓雨听说这次的AI芯片突破了之前的瓶颈，能够实现情感、记忆共享，现场还有嵌入这款芯片的智能小狗作为实验对象供人观看，所以很感兴趣，拜托着乔可离带她去。
“还有……”蒋文犹豫几秒，然后说，“其余的工作明天再说。”
毕竟这人才刚回来一天，出于担心，蒋文并没有说让她今天就去找祝今禾签合同。
-
佳芯的新品发布会阵势很大，云城大型媒体纷纷抵达，乔可离和梁晓雨到时，现场已经座无虚席。
乔可离的位置在第三排，是她主动要求的，前面太近，后面太远，第三排正好能够看清楚台上。
发布会开始前荧幕上播放着佳芯这些年的科技产品以及数据，不一会儿主持人就出来控着场。
这还是乔可离第一次清楚意识到佳芯高层有这么多人，等到他们讲完话，身旁的梁晓雨打了个哈欠。
“你家祝今禾也太厉害了，不仅要搞研发还要和这么多人周旋，你看看这些管理层哪个像好惹的，野心都写在脸上，”梁晓雨打完哈欠，揉了揉肩小声说，“你不心疼啊？”
乔可离心底突然升起一阵愧疚。
她好像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祝今禾的生存环境，下意识觉得她很厉害，却从来没想过她是怎么走到现在。
她似乎太理所当然了。
觉得祝今禾有起点，这一路会不那么艰难，没想过她会不会也碰过壁，那时候是不是也很难过。
乔可离陷入自责，她的喜欢从未为祝今禾做过什么。这样的思绪被一阵激烈的掌声打断。
台上的人一袭黑色长裙，乌黑青丝盘在脑后，褶皱很深的双眼皮下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脸颊线条流畅清晰，薄唇轻抿不苟言笑，清冷又干练。直到掌声熄灭，她才微微低头，抬手调整着麦克风，和大家自我介绍。
“离离，她戴着的手链是你姥姥送你的那条吗？”梁晓雨眯着眼睛看祝今禾手上亮闪闪的手链，疑惑道，“你不是说，她让你以后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
乔可离抿唇，声音弱不可闻地嗯了声。
仅仅只是一天不见，却恍若隔世。
隔着人海，乔可离望向台上的那个人，突然明白林珈为什么会那么说。
她和祝今禾确实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祝今禾的世界有爱有光，只有出现就会有仰视的目光追随她。
台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目光朝她的方向停顿了几秒然后移开。
倏然间，乔可离轻笑了声。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祝今禾产生不明的悸动，让她每次烦恼又心动。
原来，她一直都这样，慕强向阳。
为什么会想祝今禾只是她的同学就好了。
如果只是她的同学，不管产生什么样的感情，她都可以承受结果。
如果不是朋友，是暗恋也行。
所以，她会愿意将姥姥留的手链当作生日礼物送给祝今禾，或许那瞬间，在她想尽办法解释的缝隙里，她给了理由放纵自己。
她的心动源自于祝今禾的陪伴吗？
不全是。
也有许多次，她无法规避的光芒，她的慕强心理，让她一次次看向在她前面的名字。
是祝今禾。
祝今禾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打在她心上。
这人就在她面前，但她却很想她。
直到眼睛感到干涩，她才低头眨了眨眼睛。
这一次，她不想像之前一样放弃。
过了很久，祝今禾终于结束讲话，之后是发布会例行的媒体提问时间。
前几个问题都围绕着新产品，中规中矩的问题，直到某家主攻娱乐的媒体提问——
“祝总，请问研究AI芯片是你坚持过最长久的事情吗？”
主持人站在一旁，涉及隐私打算略过这个问题，但这时祝今禾摆了摆手，麦克风里传来清亮的声音。
“不是，”祝今禾看了眼台下，正好与第三排坐着出神的某人目光对上，她抬眸轻描淡写地说，“喜欢我太太这件事才是。”
现场一片哗然。
因为刚有了决定而心绪混乱的乔可离缓缓抬头，脸颊突然灼热，先是惊喜诧异，而后是疑惑不解。
从祝今禾上大学到现在至少也有八年时间，什么叫喜欢她这件事才是？
喜欢她。
并且超过八年的意思吗？
“哇！！我说什么！祝今禾就是喜欢你，从上学时候起她就总是偏袒你，都是你针对她，她都是见招拆招，从来没主动针对过你。”梁晓雨在旁边掐着她胳膊嗷嗷叫着。
乔可离心颤着，久久回不了神。
是喜欢吗？不是好感是喜欢？而且从很多年前起？
“快快，勇敢媒体多问点。”梁晓雨在旁边嘀咕着，但还不等接下来的媒体追问，就听见台上主持人控场，结束了今天的提问环节。
“你坐着干嘛啊？去找祝今禾啊！”梁晓雨推了推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她都和你表白了，你不给她个答案？”
“那万一……”
“没有万一，你手链都给她了，不就认定她了吗？”
“……”
观看席有条不紊地散场。
乔可离跟着人群离开座位区，然后出门时转了个弯，和梁晓雨往后台的方向走去。
后台休息区外，是眼生的助理守在外面，起初瞧见两人过来准备拦，但是看见乔可离工牌上的名字时，叫了她一声：“乔小姐找祝总吗？”
梁晓雨目瞪口呆，小声和她说：“这是知道你会来，所以提前通知了？”
听见她的话，许是为了拉近关系，助理又多说了句：“祝总早就交代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您来找她，就直接放行，在公司也是。”
“这算是半公开？”梁晓雨眨眼。
乔可离怔愣，她只去过一次佳芯，而且有文娜开路，对此并没有多深的感觉。
直到现在。
祝今禾好像为她扫清了一切障碍，只要她想去见她，那这条路就是干净开阔的。
是不是也意味着只要她回头，只要她愿意，祝今禾就会一直在。
乔可离忐忑地敲了敲门，梁晓雨识趣地靠着墙，不打算进去打扰两人。
文娜从里面出来，看见是她先是惊讶而后是欲言又止，叫了她一声后就离开了。
祝今禾背对着她，似乎在翻看文件。
才刚结束发布会，就又开始工作了吗？乔可离心间升起一阵心疼。
“祝今禾。”她低低地叫了一声。
背对着的人身形一怔，没有转过身，低喃：“刚刚的话认真的。”
“从见你第一面起，到今天之前，都喜欢你。”
“结婚的事是我算计在先，没有考虑到你心情，抱歉。”
乔可离想起那天她带着佳佳出门遛食，撞见了那位梁总，梁总还感谢她，促成了他和佳芯的合作，原本这份合作已经黄了，但突然佳芯又给了他们机会。
也是那时她知道，主动权一直在祝今禾手里，合作与否全凭她心情。
所以，她们都各有目的。
只是，祝今禾的目的是因为爱，而她……
是现实的逼迫，无缘由的悸动，以及对沈家的报复。
可是。
如果这个人不是祝今禾，她会愿意结婚吗？
会愿意为了气一气沈惟念，献出自己的婚姻吗？
她甚至庆幸过，在她失忆时，那杯水泼向的是祝今禾。
“乔可离。”
祝今禾轻轻喟叹，缓缓转过身，手里捏着一份不知被翻阅过多少遍的文件。
“我们离婚吧。”
面对眼前的人，有关胆小鬼的这个事情已经被证实过许多次。
就当是互相利用过。
她也算是利用婚姻圆了一个年少时的梦。
回过神的乔可离才看见那份文件上的字。
是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上面甚至还有巨额的财产分配。
原来不止她面临选择，对祝今禾而言，她也是被选择的项目。她可以放弃祝今禾，祝今禾同样也可以放弃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