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她的悸动她的花>第 107 章

白希明在第二天就决定好了,要学生物。是做研究还是制药,分子生物抑或解剖学,具体方向还没有定,这也不妨碍黎笙赵晓思她们帮她找教授。


找的教授叫宁骛远,是一位专门带大一大二的慈祥且严苛老婆婆。


慈祥体现在她脸上时刻挂着的笑容,对谁都轻言轻语,有问必答。

而严苛,则是她出的题,每每出题,平均分必过不了60,惹得一众生物学生对她又爱又恨。


宁教授起初以为只是带那个找上她的学生的妹妹一类的角色,给白希明准备了几个趣味课题,比如《微生物大军——潜藏在你身边每个角落》,《美味的菌类》等等。


直到白希明第一次见她就带着一本厚厚的《细胞生物学》,问她这个图是不是画错了。


“按照文字描述,分子在经过内质网的时候应该是朝向这边的,我找的资料也这么说,可是图明显没有对上。”她还把自己找的资料一并摆了出来,重点用荧光笔勾了线。


宁教授差点被她认真的态度吓了一跳。


她推了推眼镜,附身仔细看了一下书。

看完后摘下眼镜,拍了拍白希明的肩膀。

这孩子以后一定大有所成,就从这认真的态度,她都想给她开小灶。


“这个图确实是错的,你钱伯伯当年画的时候没注意。后来也没几个人提出这件事,错误版本就一直流传下去了。”宁教授摇头。


要说这书还是她们这儿大一必修用的书,没几个学生问问题时提到过图的问题,这群高材生喔,连一个初中生都比不了。

好久以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小朋友抓着书来京大问过各位教授,是谁来着?宁教授有点记不清了。


“那不能让它一直错下去啊,会耽误学生的理解的。”白希明有点急了。

想来也是,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图是错的?但为什么一直没改?


宁教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新的图书在编写了。顺便一提,这本书里一共有十二处错误,八处为配图问题,剩下四处是最近新研究推翻了以前的结论。你可以把这八处都找出来吗?”


白希明马上就开始翻书。她其实不止找到了这一处错,只是剩下的她还没来得及再找别的资料对比作证。


宁教授看着她又翻了五个给自己,其中四个确确实实是有问题的。


剩下一个似乎就是小朋友还没来得及理解透彻的,宁教授很高兴的就着这个课题给她讲了起来。

细胞呼吸等能量转化确实是一大难点,背记的内容偏多,化学方面又很难,需要很高的基础才能理解。


半天相处下来,宁教授已经把白希明当作自己的学生在看了。


工作日她问起那个找上她的学生,想夸一下这个小妹妹,那个学生把赵晓思推了出来,说她也是受人委托。


宁教授一看,这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位研究生嘛。


可以啊,后生可畏。刚好赵晓思她们的实验室要找另一个领域的开展合作,准备下一项课题,宁教授就答应了她们的邀请,让自己实验室的小年轻们跟她们对接去了。


说回献月这边。跟白希明吃过饭后,她开启了全天应酬的模式。


白家说要感谢她,得把这顿饭请回来,灵家说好久没见了,怎么也得聚一聚吧?

就连秦泌也说想见见她和煊时这俩侄女,黎笙的应酬也要把她和煊时带上。


献月有点恼。她不是回来跟不同人蹭饭的啊,比起吃这种宴席,她更想跟升霞姐姐从早上纠结到中午,最后逛街逛一个多小时排队等号。

但人情摆在那里,她不是不想见朋友,只是不想吃饭跟升霞分开而已。于是每一顿都会把升霞带上。


看得出来什么的白盏励笑着跟两个人打了招呼。

看不出来什么的白老白夫人也没多问,秦献月的朋友就是她们的朋友。


一顿吃完,白盏励拉着献月有话要说,献月不可能留升霞一个人跟白家二老尬聊,白盏励就让母父先回了家。


“白少主,有事?”她们又换到一家茶馆,茶馆这种地方跟献月气场不合,哪怕黎笙很喜欢,她也从来不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就是我姐姐吧,她很聪慧的。我这个位置本来该是她的。这次她回了家,我给她提过这件事,她不是很愿意接手这个位置。”

白盏励最后一次找白盏庭,对方态度有些强硬,两个人不欢而散,闹得有些不愉快。


“她不想那就不要勉强她。还是说你觉得一定要把白家主的位置‘还给她’?”献月看着面前的茶,好久没喝过了,一点也不想喝。


白盏励默了一下。“我……我有点于心不安。我感觉是,我捡漏了,抢了她的位置。而且她其实状态不是很好。有些与世隔绝的感觉,新的科技都不会,社会动态也不知道。我感觉她不是很想接纳那些新的变化,就连京城局势的变化都是我强制灌输给她的。”

白盏庭只有在面对白希明的事情上才会精神很多,在对她自己的事上不急不缓的,颇有种破罐子破摔,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的感觉。


“她毕竟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那么多年,要她一下子就适应,很困难吧?”

好不容易出了地狱,却发现人间已不似当年,自己就像编外人员一样,什么都融入不进去,是不好受。


献月下意识摸了摸发簪,细小的波动震荡着指尖,让她心生一些感慨。


“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也想让她快些适应。但她不配合。”白盏励捂着脸,她因为这件事,这段时间饭都没吃好。


“她对白希明的事很上心?”升霞给献月兑了新的茶水,把杯盏推到献月面前,示意她喝。


“可以从小朋友下手啊,既然她可以为了白希明去适应,那就让希希多跟她撒娇,要她学这些新事物。”献月跟升霞想的是一样。她端过果茶抿了一口,甜的,真不错。


“还有,你也得耐心一点。不能让她感觉到你对她很失望。她现在估计对自己就很失望了,你再对她没有信心,她心理状况会出问题的。”


白盏励嗯了一下。她有提过给白盏庭找心理医生稳定一下,被她拒绝了。她这个姐姐从小就是,一身倔脾气。

“不说这个了。关于谈家生意的事,有一个已经搁置大半年了。”


欧漏。献月咳了一下。还不如谈白盏庭的事情呢。

被迫突然开始工作的献月欲哭无泪,苦着脸把情况听完,给了建议,并把此事安排到日程表上。


“下一场……我不行了。姐姐,今晚一定要去撸串才行。”想到明天中午要跟着黎笙一起见秦泌,还不方便带升霞,献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走吧,之前不是看好了一家店?”升霞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把外套给她披好。


献月整个人懒了下去,任由升霞抱着。她觉得在这么应酬下去,她会想跟升霞私奔的。


还是跟升霞两个人吃饭来得快乐。吃完以后再做点成年人的事就更快乐了。


翌日中午,坐在包间里跟秦泌打招呼时,献月这么想。


“实际上今天也是有事要跟秦小姐谈。”秦泌对着献月,始终喊不出来她的名字。


没办法,在秦泌眼里,献月就是个厉害角色,而不是自己的晚辈。


“可以喊她月儿的。你喊秦小姐,这不是生分了?”黎笙拍了拍秦泌的肩。秦泌摇头,她真的喊不出来。


“关于基金会的?”秦家倒了,献月能想到的,秦泌那边和自己有关的也就只有一个腾飞基金会了。


秦泌点头。“这几个月下来,我们发现给贫困地区的女童捐款捐衣物效果并不好,那些物资总会被她们家里人吞掉。所以想开办学校。还得跟你商讨资金一类的事。”


献月打了个响指。“资金好说。能帮到她们,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只是办学校,还是偏远地区的话,更麻烦的应该是教师问题吧?”

一般来说,只有往山外走的,很少有主动往山里去的。

但献月知道c国有一个很著名的山区女校,基金会还给她拨了不少款修缮教学设施。


“是的。但目前有一种网络云教学体系,重点中学的课程和学习资料通过网络传到偏远地区,让偏远地区同学也能享受优质教学。这样就不需要太多教师,高中水平就够了,可以在当地找。”

这还是秦泌这段时间才打听到的途径,有的山区已经开始这种模式好久了。


这个秦泌能力很强啊。“既然你已经看好了,那就去做。还是说有什么需要我的?”

她记得秦泌是被关在阁楼里十几年吧,不怎么能出去。她是怎么做到心态调整的?


“需要你和你家那位签字。”升霞没有来,秦泌打算改天在找两个人把字签了。


签个字也要专门请一顿饭?献月赶紧把线上签字的办法教给了秦泌,她真的不想再去应酬了。


说过此事,煊时和黎笙已经开吃好几分钟了。

献月赶忙拿着筷子跟上,再怎么不喜欢应酬,也不能饿着自己。

等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献月才有机会问秦泌关于心态调整的问题。


“你是帮白家那姐姐问的?害,我跟她情况不完全一样。”秦泌摆了摆手,白盏庭的事京城圈子里挺多人知道了。


“我就算关在家里,一年也至少能出去一次。更别说我的人还能给我递情报了,我也没有断网。不算彻底和外界断联。白家姐姐不一样,她是跟社会彻底脱节了那么久,心里的落差会大很多。”


“但你刚出来也会不适应吧?怎么在短时间内调整好,高效工作的?”献月其实没看到过秦泌出现相关不适状况。

毕竟两个人的交集也不多,她猜秦泌应该也会不习惯。


“那不得多谢你俩,给我安排了这么多工作?忙起来,逼自己一把也得适应,不然丢了饭碗,我上哪儿哭去?”

秦泌确实忙晕了头,先是准备考核,跟秦家那儿子勾心斗角,随后联系黎笙,一块儿对付那群老腐朽。

她本来以为到这儿,两个人忙,她会轻松一些,谁知道黎笙直接休假跑路,把工作全都留给自己了?


献月戳了黎笙一下。“妈,不厚道啊,怎么能丢了工作就跑呢?”


煊时接收到她的信号,一齐说黎笙不厚道。


黎笙看着这俩甩锅人,挪开了目光。

二对一,怎么想都是她占下风吧?不理睬比较好。


回家后,热心体贴的献月把从秦泌这儿打听到的消息给白盏励说了。白盏励谢过,在屏幕那一侧拧眉。


是的,她又跟白盏庭小吵了一下。这次是关于重温当家主事项的。


白盏庭一直表现出对外界的排斥,白盏励就想从家庭内部入手。

谁知道这个她也不愿意,说什么“你都上任了,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一类的话。


她捏了下眉心,叹气。起身询问下人姐姐的去处,总之先去道个歉吧。


白盏庭在院子里陪希希观察植物。希希嘴里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什么双子叶,三年乔本……白盏励看着,思绪回到了好多年以前。


那会儿她还是普通的小学生,继承位落不到她头上,母父对她也没什么要求,自然不会责备连简单的连连看也会做错的她。


但那个叫着她小米粒,给她讲春夏秋冬故事的姐姐不一样。


全家的压力仿佛都压到了她身上,母父的期许,她与同龄人相差甚远的思维方式,让她总是形单只影,校园里交不到朋友,回家下人们总是对她太过恭敬。


白盏励记得自己在同李姐,她们的保姆戏耍时,姐姐在一旁看书落寞的背影。


姐姐好像很喜欢那些书本。自己找她玩,她也会带着自己看书。

偶尔还会带自己去学府问问题。


普通小学生白盏励是听不懂那些高深的问题的。

她顶多能在教授问起一加一时抢答一个二。

隐约记得她们听着自己的答案笑了起来,让自己很是怀疑自己的数学能力。


姐姐的故事总是和神仙,凡人,极乐世界有关。

一对凡人姐妹在山上过着贫苦但快乐的日子,春天饮溪,夏日摘暑,秋霜伴着冬雪,柴火堆了满屋。


姐姐讲一些普通人的生活,讲妹妹喂鸡一不小心撒了一地米,拾蛋又被母鸡啄。

后而有一天,她被小黄狗带到一个山洞里,遇到了一群仙女,同她们一块儿过上了桃源生活,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盏励不喜欢这种故事。她总是把自己带入那位什么都做不好的妹妹,却不理解故事里的妹妹最终抛弃姐姐的做法。

姐姐是最重要的人,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果哪天自己真的发现了世外桃源,那也一定会带上姐姐呀。

如果不能,那就放弃极乐生活。所谓极乐,怎么能缺少重要的人?


姐姐或许一直都不懂她。这会儿换白盏励坐在亭廊里,看着姐姐和希希玩乐。


落寞的依旧是姐姐,她能感觉到白盏庭身上的那丝格格不入的气息。


“姐姐。”她们需要谈一谈。或许白盏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重视她。


“等我五分钟。希希,这个呢?”白盏庭已经没有了恼怒的神情。


她只是搂着希希,给她指那颗结了红豆的树。

这树是两姐妹过年时一起种下的,当年还是小苗,如今已经比二人高过一头了。


“常绿灌木,好高,还是说是乔木?这个叶片颜色,该施喊镁肥了。”白希明看完还摇头,这火棘叶都缺绿了,亏得这样还能结果。


白盏庭轻笑。“小米粒,希希喊你施肥。”

这也算她们的一种约定,这棵树一直是白盏励亲自在照顾,长势和后院修剪整齐的植被相去甚远。


“咳。今晚就施。”白盏励是不太懂这些,只觉得它最近长势不太好。


送走了观察植物的白希明,两姐妹沉默下来。

到底留了些默契,两个人安静的走过廊桥,在院子里踱步。


“姐姐。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过找你。”最终还是白盏励先开了口。“哪怕他们拦着,我也没有放弃过。”


白盏庭低垂着头,发丝随微风在耳畔轻动,掩了神色。“嗯。我很感激你,没有忘记我。”


她没想过有一天还能重见天日,找到她这件事里妹妹也有出手,甚至是为了她赴uni zone这么危险的地方。


世间的变化是很大,可姐妹相爱的心是没有变的。

这是她最近唯一的慰藉。“但家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那种事离我太远了。”


“姐姐!你看着我。”白盏励拦住想继续往前走的白盏庭。


白盏庭看到了一个颇具风华的成熟女子。眉眼间不再带有离别时的稚气。

多了沉稳和运筹帷幄的自信。这是她曾经有的,现在看来太过刺眼。


“你想说什么?”太耀眼,太明艳。


白盏庭别过头,是了,是她离开了这么多年,留了妹妹一人奔赴桃源。她们终究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白盏励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又是一痛。


她抓起白盏庭的手,往自己的书房走。书房沉香,檀木的颜色让人平静。

她打开一个柜子,里面躺了一叠纸,一只红色的香囊。


“还记得我们怎么说的吗?那株火棘。”她打开香囊,里面装着二十多颗深浅不一的红褐色果实。

“这是我给你留的。每一年。”


白盏庭显然怔住了。她微微张着嘴,接过那红香囊。


摸到金色的绣纹的瞬间,她兀地缩了下手,一定是绣纹太扎手。


“这是那些年的日记。读读看?虽然到初中以后就没写了。”白盏励抚摸过姐姐带了茧的手,送她一个含笑的眼神。


日记笔迹稚嫩,歪歪斜斜的,还有许多涂改和错别字,表明了它主人的年纪。


3月7日,晴。

今天学校开始教方程了,可是我连陈法都还没有能算会。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妈妈说姐姐去ji(急?)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5月18日,阴。

两个月了。六十天?我都学会方程了,姐姐还没集训完?真慢啊。我还想问问她亭亭丽丽后面怎么样了。


亭亭丽丽是那个童话故事里的姐妹。


白盏庭挨个翻看,妹妹的日记里出现最多的词就是姐姐,最多的话就是“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白盏庭心里泛起一些苦涩,小米粒那会儿多大?有没有十二岁?她听到自己失踪后,会想些什么?


很快她就看到了答案。那是这一叠日记的最后一页了,白盏励终于得到了姐姐失踪,没能找回来的事实。

那张纸有些皱,泛黄的边角看得出水痕。


“我一定会把姐姐找回来。”


这是小小的白盏励做出的承诺。连同那一袋火棘果一块儿,模糊了白盏庭的视线。


白盏励抱住她找了许多年的姐姐。“姐姐,你还记得你给我讲的故事吗?我不喜欢它的结局。妹妹是不会抛下姐姐一个人去所谓的极乐世界。没有你的地方,怎么称得上极乐?那不是仙境,是没有你的地狱。是时刻折磨我的思想,让我煎熬万分的地方。”


“我一直一直在找你,等你。树我在照顾,白家我没有接手。因为,因为在我心里,这些都是你的。我不该抢你的东西,我德不配位。”她生来愚钝,又纯善的可怜。


痴人傻等,老实又笨拙,按部就班的把每一年她们的约定做成。

火红的果实是相思,是一个个夜晚她对着天问姐姐的去处。


“你没有,你很好,你很厉害了,小米粒,你已经是合格的决策者了。这么多年,你成长了好多。我很高兴,发自内心的……”白盏庭抱着她的背,抽噎着。


从前的那些年,她很羡慕白盏励的轻松自在,羡慕她能在被问起1+1时想到的只是稚童的答案,而不是哲学的,物理的,无解难题。


羡慕她能享受友情,和身边的好友有共同话题可以一起玩乐,羡慕她可以犯错,可以拿着乘法表背一遍又一遍,总会卡在五乘九上。


如今回家,她又控制不住的开始艳羡白盏励的成熟自信,做出决策时拍板的勇气。


她欣慰,替她高兴,但也会止不住的思考自己那些伤疤。


她也怨恨自己心中悄悄滋长的那点不满,明明是姐妹,明明白盏励没有任何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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