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完“再见”,两个人确实好几天没见了。

  当然宋予也不明白到底是沈殊特意请假了,还是每天故意躲着她,不过整天在学校看不见人就对了。

  宋予给自己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可一到学校,前面的功夫全部白费。

  整个人都有点昏昏沉沉,明明平时上课就睡觉,现在趴下去脑子里清醒得很。

  一来一去,实在是折磨人。

  最近几天换了座位,集体往左移一格。

  宋予坐在窗边,百般聊赖地抓起笔。中指微微用力,笔杆顺着大拇指转了个圈后又稳稳回到虎口。

  今天开着太阳,但阳光有点惨淡,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朦胧的影子在动。

  实在无聊,台上老头滔滔不绝地教课,底下窸窸窣窣地聊天声,这些都跟以前一样。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她放下笔,试着闭上眼睛,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她叹了口气,细微到自己都难以察觉。

  同性之间的爱,想要被别人认可,这就是无可奈何的事。

  沈殊担心的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这些来得突然,让宋予有点喘不上气。

  旁边江与骞也隐隐感觉到同桌的不对劲,没在睡觉,但安静得奇怪,不像她之前那样。

  他侧过身,抬手假装摸额头,可仔细看他眼睛确是看着宋予的,他在悄悄观察宋予的表情。

  只是宋予现在头发长了,就算扎了辫子旁边也会有点碎发。

  这些碎发正是不长不短的时候,披着嫌长,想绑又绑不上去。

  江与骞随口调侃道:“哟,想养头发了?”

  宋予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用手指将头发缠得一圈又一圈。

  头发在太阳底下呈现深棕色。

  确实长了,一直都没注意,江与骞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之前总是疑惑沈殊跟自己在一起会不会是把她当成男生,这才选择留长发。

  当然也有一定给自己暗示的原因在。

  就是现在好像变得不方便了。

  她打开笔盖,在书上随意写下几个字,然后推过去给江与骞看。

  江与骞明显感觉到自己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字迹潦草,但好在看久了还是能才出来这些是什么字。

  “你觉得我留长发还是短发好?”她问。

  他盯着那个狂野的问号陷入沉思。

  看宋予的脸色也不是很憔悴,当然也算不上正常。他最能联想到的就是她跟沈殊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小子就差把想沈殊写在脸上了。

  “无所谓啊,你自己喜欢不就行了?”他回答。

  “不行,”她说着,拿起笔盖有节奏地敲在书上,“不能无所谓,你必须选一样。”

  江与骞烦躁地揉揉自己的短发,说道:“你这不就搞我脑子吗……不然你先留长,看得不满意再一次性剪短。”

  这回答有点模棱两可的,宋予没能找到合理答案。

  她又趴回桌子上狠狠叹口气,惹得台上老头都皱着眉抬头看她一眼。

  她只是想让别人拿个主意,自己到底是听从内心,还是能让沈殊稍微安心点。

  N镇虽说不是很大,但真正认识宋予的也不多。大多知道宋予的老年人也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

  也就是宋予在他们心里是什么样的一个形象,完全取决于另外一人对她的看法。

  他们知道宋予也只是停留在表层,最多就是把她父母的形象挑几个拼凑在一起,就顺理成章变成女儿的。

  路边聊天的老人甚至都不知道宋予的性别,如果……如果她把头发剪成夏天时的那样,那些人会不会也就把宋予当成男生了?

  这样就算自己再跟沈殊出去,应该也不会被人再察觉到什么吧。

  “行的,”她说着,眼皮慢慢压下去些,“明天别被惊呆了。”

  江与骞“啧”了一声,椅子往后挪了点,腾出位置好跷二郎腿,语气中充满不屑:“加油,没准儿你还能把我掰弯呢。”

  -

  放学。

  宋予嘴叼着根棒棒糖走出学校。

  外头风大,她还是大刺刺敞着外套,完全一副不怕冷的样子。

  她没直接回家,而是走了反方向。

  过了座桥就能看见底下亮着理发店的旋转灯。

  一般的店这个时候总是关了,这家不一样,感觉就算凌晨两点进去,老板都能从椅子上爬起来剪。

  靠不靠谱不是最要紧的,能剪短就好。

  还没进店,手才刚想把门打开,接触到金属把手的一瞬间,里头传来玻璃瓶破碎的声音。

  像是两个人吵架一言不合开始摔东西。

  “……”

  看来她来得不是时候,正想换家店,接着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他妈有毛病吧!”

  宋予下意识收回手。

  这是许葵的声音。

  不过她现在收手有点迟了。理发店的门是磨砂玻璃,宋予走得那么近,被里面发现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你他妈别把我生意吓走!”声音越来越近,随后门被打开后,语气立马一个急转弯,“欢迎光临。”

  “宋予!”

  还不等宋予从震惊中缓过神,许葵一把拉住她往里面拖。

  店面很小,地上的头发丝和玻璃碎片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什么情况?”宋予问。

  两个人突然又找到机会发泄出来,像是为自己找借口,努力说服宋予相信自己。

  “这托尼是我男朋友,你敢信,这东西跟我谈着恋爱,反手又找了个男的!”

  “放屁!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兄弟,别总是那么龌龊好不好!”

  “你个锤子兄弟,兄弟之间还搂搂抱抱,挺闺蜜的啊你们。”

  双方的素质交流听得宋予头大,她忍不住张开手掌向下压压。

  “停,停。我是来剪头发的,不是来当裁判的。”

  “哦,”托尼这才想起自己的职业,连忙招呼着宋予坐下,“你要剪个什么样的?”

  “随便,短点就行。”她说。

  “唉,我看你绑辫子不是挺好的,怎么突然想剪短了?”许葵问。

  “啊——”宋予随便扯了个理由,“麻烦。”

  “这样啊,”许葵显然是不相信的,说话调调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靠谱,当她抬头看见托尼在偷笑时,又骂道,“笑笑笑,笑什么笑!男女通吃的家伙。”

  “扯淡!你他妈什么时候看到过……”

  两个人吵得激动,托尼拿梳子梳宋予的头发也激动。

  “停,停,各位,”她听得心累,就直接破罐子破摔,然后不紧不慢说道,“我再说一遍,我,是来,剪头发的。”

  “啊,好好,不好意思。”托尼说道。

  “你他妈对我态度能不能也这样好一点?”许葵又骂道。

  眼看着两个人又得吵起来,宋予深吸一口气。

  “我换家店。”

  “诶诶诶别走!”

  宋予扫了两人一眼,指指许葵又指指托尼说:“你,去坐着,你,给我好好剪。”

  双方答应后,理发店内难得安静下来。

  宋予准备闭眼眯一会儿,很快又听见许葵问道:“吵架了?”

  “什么?”她睁开眼睛。

  她有点搞不明白,许葵这话题跳跃得太快,她一时没分清许葵说的是什么。

  “啊……对,对。”宋予说。

  许葵叹口气,胳膊肘支在膝盖上。

  “前两天我来找你后面的这个人,路上看见沈殊了,大晚上的,小姑娘一直在哭……我可不是变态在跟踪啊,就是顺路,顺路。”她说。

  宋予盯着镜子中,挂在背包上的钥匙扣,心情变得复杂。

  两个人都有一样的思想,但就是不能一起解决。

  虽然能解决的概率很小就是了,可也总好过现在不见面,两人一块儿难受的要好吧。

  “然后呢?”她问。

  “然后?”许葵撑着下巴想了想,“没有了,后来我就拐弯了……要我说啊,年轻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谈谈呢,难道要像我跟这个东西吵架一样吗?”

  话中提到的这个“东西”,此刻眉毛皱了皱,但没说话。

  “有些东西……不是能谈谈就能解决的啊。”宋予无奈地说道。

  “我知道,很难被认可的是吧。”

  “嗯。”

  许葵又叹口气:“说实话,像N镇这种小地方,不被认可很正常很正常。不过我觉得这些人你还是先别考虑了,主要还是看你们两个还有你们的爸妈了,懂吧?朋友也好陌生人也好,这些人都是辅助你们成或败的。但是你也别想着很快就能解决这种事啊,根深蒂固,墨守成规的东西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消失的。”

  她难得正经,双眼看着镜子中的宋予。

  与其说朋友的建议,许葵更像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来跟她交谈。

  要不是身后有个托尼,宋予都想抱她一下。

  许葵开口说道:“你俩还是约个时间出来吧,好歹感情还是两个人的事。”

  宋予摇摇头:“不太行,沈殊这两天好像在有意躲我。”

  “这样啊,”许葵说,“那我去找她好了,放心,我很能说的。”

  托尼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就是说。”

  “诶你……”许葵没说下去,转头看着宋予又说道,“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