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无聊又漫长,英语老师从校内人均素质,讲到停车场旁边的小菜地,讲得激情豪迈,但这丝毫不影响宋予趴在桌上睡觉。

  教室开着空调,温度正好。她睡得有点懵,还不等视线清晰就伸手拍拍江与骞:“我定个闹钟,放学叫我。”

  江与骞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盯着课桌洞里的手机,把她的手移开:“那你再眯十分钟吧……等会儿你叫谁闹钟呢?”

  宋予没理他,爬起来打个哈欠:“那么快都最后一节课了。”

  今天不知怎的特别累,坐了好一会儿还没缓过来。

  等下跟沈殊走着走着睡着了一定很丢人吧。

  她戳戳前面的刘文:“刘文儿,风油精来。”

  “哟,滴眼药水啊,”江与骞按了两下屏幕,“我也要!”

  “哼。”刘文拿回风油精转过去。

  “你他……”

  “诶诶,”宋予拦住他,“听见刚刚老师讲啥了吗?素质,要有素质,你把‘某某妈’改成‘某某的老妈’试试。”

  “哈?”江与骞有点不屑,“我改你的老妈……诶?好像挺不错哈哈。”

  这傻子乐了,一连用谁谁的老妈组了好几句。宋予看着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相比之下还是听英语老师瞎扯有意思。

  “我跟你们说,刚刚来你们班路上看见一对情侣,我还以为是你们班的谁,说实话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的,”他把练习本放在讲台上,“后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隔壁的,我就放心的走上来……放学了?行咱明天继续。”

  一听到铃声宋予就精神了,比在眼睛底下涂风油精还有效。

  她背上包就要推椅子离开,江与骞拉住她,神神秘秘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吗?”

  宋予有点茫然,这时候除了铃声就是同学叽叽喳喳聊天声,还能有什么?

  “叮铃铃,铃响了……”

  看着江与骞那张欠揍的脸,宋予想明白这家伙在内涵自己,于是一拳砸在他背上转身离开。

  离开开暖气的教室,宋予一下子紧绷些,她四五步跨上楼梯,沈殊他们班只剩下几个人。

  沈殊不在。

  刚刚就耽搁了一会儿,不至于找不到人吧。

  她准备给沈殊发消息问问她在哪里,但是手有点干燥打不开指纹锁。宋予搓搓手再打开,字打到一半看见沈殊发来消息:“不好意思,我临时被老师叫做公众号了,你先回去吧。”

  “哦好。”

  发完宋予把手插进口袋里。

  为了避免放学时拥挤的情况,她特地选了一条小路。

  小路狭窄不太好走,所以也告诉过沈殊。

  过了会儿,她看见有个男人靠着广告牌背对着他。

  这背影再熟悉不过了,是方清云。

  宋予伸出手指戳在他肋骨上,吓得方清云一个激灵。

  他回头看着宋予:“你力气再大点咱就医院见了。”

  宋予又戳了他一下,问:“等谁呢?”

  “等你。”

  “什么?”她问。

  “就是等你,”说完他开始向前走,“我带你去我跟朋友的工作室,有个好玩的让你先试验试验。”

  宋予小跑两步跟上他:“游戏吗?”

  “对,不过还没完成。”他回头笑了笑。

  宋予没说话,默默在他身后跟着,她感觉他们像是回到四年前。

  四年前这家伙把宋予神神秘秘地叫过去,结果就给她看被方清云剪得脸上没毛的狗子。

  还好这回不再是狮子狗,在栋写字楼里。

  方清云他们的办公室在三楼,里头摆了三张办公桌,桌子后还留了一部分空地,放着架子鼓和吉他。

  “你们……”宋予指着问道,“还玩乐队?”

  他摇摇头:“基本上都在忙自己的事。”

  “游戏吗?”她问,“射击游戏还是什么的背景乐?”

  “音游。”

  这让宋予有点意想不到,兴趣少了几分:“哦……音游,不错不错……”

  方清云感受到了,他打开电脑:“还没开始呢姐。”

  “哦。”宋予搬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游戏确实还没完成,菜单里只有三首歌,都是架子鼓的。

  屏幕下面画着各类镲片和鼓的简笔画,每个简画对应不同按键。

  “以前有玩过类似的游戏吗?”他问。

  宋予想了想:“差不多。”

  这个回答让宋予有点心虚,以前她玩节奏大师,反应迟钝的跟什么一样,玩了一次就卸载了。

  四个键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八个键了吧?

  和宋予想象的一样,曲子节奏很快,但勉强跟得上。到高潮部分,屏幕上掉落方格一下子增多,每个格子散发着炫彩的光,眼花缭乱。

  玩了一局宋予觉得手指僵硬,瘫在椅子上甩着手。

  “你确定这有人能完美通关?”

  方清云笑了笑:“主要你也没经常玩,习惯了也还好。”

  他握着鼠标退出,问:“还有吉他版的玩不玩?”

  “不了不了,”她摆摆手,看了眼身后的吉他,“你们就两个人做音游?”

  “不是,是三个,还有一个不玩乐器。”

  “哦,”宋予点头,“他们两个,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方清云摸出烟顿了顿,扔在桌子上,“都挺好的,就是心理多少有点问题。”

  宋予轻声笑笑,这话说得也多少有点问题。

  “说说看。”

  “玩吉他的那个叫汪启,有双向情感障碍;另外一个是心理咨询师,叫廖川。”

  宋予笑容淡了淡:“廖……川?”

  “对。”

  她感叹世界真小,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在厕所给她塞名片的家伙就叫廖川,而这人又正好是自己朋友的朋友。

  宋予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

  也不能排除同名同姓的可能。

  “那廖川是心理咨询师不是正好能治汪启吗?”

  “能是能,”方清云起身给宋予倒了杯水,“不过他不信廖川,不吃他给的药,只是偶尔发病了会跟他聊聊天什么的。”

  她接着问:“廖川在哪儿工作?”

  “向前走两个路口再右转,”方清云指指落地窗,看着宋予喝了口水,“你不会要去吧?”

  “不会。”宋予脚踩在地毯上向右用力,视线随着转动的椅子落在办公室的门上。

  刚刚还没注意,门在外面是灰白色,而里面又是明晃晃的橙色。和白墙一比简直不要太突兀。

  她盯着这扇门发呆,虽然自己这个心理问题也给她带来不少困扰,但还没到需要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没准多给自己点心理暗示,日子一久就自愈了呢?

  “吱嘎”一声门开了,进来个男生,穿着超长羽绒服。

  到脚踝的那种。

  宋予看得有点震惊,现在还不至于穿成这样吧,那到十二月怎么办,外面裹电热毯吗?

  男生没看见宋予,拉开拉链把羽绒服一脱扔在沙发上,里头穿着短袖。

  宋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男生一副丧到窒息的模样,她甚至都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男生脱掉外衣露出胳膊上的刀疤,结痂的有成疤的有新割的也有,皱皱巴巴的还挺瘆人。

  他对上宋予的眼睛,她看见男生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底下还有很重的黑眼圈。

  这人绝对是汪启。

  他问方清云,可眼睛却一直盯着宋予:“这是廖川的新男友吗?”

  “不是,”方清云翘着二郎腿,“她是女生,是我带来试玩的实验体。”

  宋予忍着没给他来一拳,冲汪启笑笑:“你好,我叫宋予。”

  “汪启,”他说完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左右小幅度晃着椅子,“我还以为廖川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娘炮的小男生了。”

  不错啊,精准踩雷。

  “你挺男的昂,羽绒服穿得比我还早。”

  汪启背对着她没做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在意。

  他拉开抽屉,拿了一个黄色的玩意儿握在手里站起来,就要向外走去。

  方清云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眉毛不好看,我去修修。”

  “你别一个人去,”方清云一脚把垃圾桶踢过来,“我给你修。”

  “哦。”汪启走过来乖乖把眉刀交给他,蹲下来闭上眼睛。

  方清云修得仔细,期间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快结束时,汪启开口提醒他:“我该吃药了。”

  “哟,今天倒自觉,”他收起眉刀,扔在桌上,“好了。”

  汪启没说话,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药,在方清云面前剥完再放进去,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

  “唉。”方清云叹口气。

  “你这兄弟还挺有个性啊,”宋予看向门外说,“刚刚是准备再拿眉刀划两下吧。”

  “是啊,已经不止一回了,”他打开桌边的盒子,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刀,“看他的样子像是又发病了,所以药全放我这儿。”

  宋予没说话,自顾自搓着手里的餐巾纸。

  挺可怜的,也不知道以前他经历过什么,大约也是被欺负得厉害的可怜鬼吧。

  她伸了个懒腰,扯开话题:“平时你们怎么直播?”

  “就是打打游戏嘛,三个人一起。偶尔唱唱歌啥的。”

  “廖川唱?”她问。

  “嗯。不过有时候正巧碰上汪启情绪不稳定,场面很混乱,”他挠挠头,“双向嘛,经常情绪失控的。”

  宋予忍不住问道:“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说是从小学就有了,然后初中才开始吃药,到现在十年过去了还不见好,”方清云无奈地笑了笑,“慢慢来吧。”

  宋予没说话,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方清云打破沉默。

  “你呢,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