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养了他们, 却从两年才开始修建泳池？”
沈凛放下杯子，随口道：“一直在忙空气净化桩的研究，没时间, 上市之后才开始有空。”
“之前养在哪？”
“室内。”
“具体怎么养的。”
“恒温水箱持续供氧。我和溯源的纪曜经常来往，他提供饲料。”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检测到海豚声呐，近期才开始？”
“不知道。这不是需要科研院解析翻译的吗？我又听不懂海豚的语言。”
沈凛在接二连三的犀利问题面前激流勇进, 每一条都回答的天衣无缝, 看不出有任何破绽。
提问到这里戛然而止，徐正端庄有礼的喝了口茶，目光却时时刻刻审视着沈凛微表情的波动, 不愿意错过任何信息。
沈凛已经不是当年只有十几岁，在老谋深算的徐正面前将自己的莽撞和冲动尽数暴露的那个孩子了。
他镇定自若的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但徐正也不是一般人；
沈凛直到现在都没有摸透他的来意。
灭绝动物再次出现对徐正来说理论上根本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毕竟海豚是在后来才变成濒危物种，早期在海洋中随处可见, 早就被研究透了。
没有任何研究价值的东西徐正是不会感兴趣的。
既然动了这个阵仗, 肯定是因为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这是沈凛唯一担心的点。
灭绝动物海豚再次出现并不算什么，哪怕真的公之于众, 沈凛也完全有能力将这件事情合法化, 像纪曜可以垄断式经营溯源那样私养海豚。
毕竟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家庭和他都和海豚有一定渊源。
为了保护把世界上最后两只海豚养在家里不对外公开, 这件事情理所应当又情理之中。
真正危险的是，动物进化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徐正抓到任何的端倪。
进化后的动物深知潜在危险, 肯定不愿意被人类抓到把柄, 内部必然守口如瓶。
而人类中知道内情的也并不多，直到现在只有沈凛、连悦, 以及夏棉一家。
夏棉和宣逸一定不会泄露风声, 宣自凡一个小朋友更不可能在徐正面前泄密当内鬼。
而连悦对科学研究院的反感以及对动物的热爱昭然若揭, 不可能和徐正沆瀣一气。
在这种情况下，这件事情本质上不可能外传。
可是徐正的态度暗含了太多猫腻，总让沈凛觉得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坦诚布公也许只是因为拿不准，还在反复掂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沈凛和徐正静静地对视，看到对方数次微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不知是在思考还是组织语言，始终都没有开口。
某种强烈地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徐正下一个问题很有可能就是那张引起变量的底牌，一定没那么好回答。
果不然，就在这个念头从沈凛脑中出现的时候，徐正开口了。
“那就很奇怪。”徐正慢慢悠悠将手中飘着热气的红茶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抬眼面露不解地注视着沈凛，“既然海豚你是养在家里，为什么四十多天前，我们第二次检测到的海豚声呐定位在某所小学？”
话音落后，沈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神经却不由自主的绷紧了。
徐正嘴角挂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语重心长地说：“而且好巧不巧，刚好是你儿子上学那天。”
海豚声呐检测系统并不是什么高科技新发明，在早些年就是捕猎船队每条船上都有的标配了。温零在海里生活的时候经历过捕杀和逃亡，本能的不会选择去释放那种容易被检测到的声呐。
所谓二百多天前第一次检测到的海豚声呐，应该是沈一一出生那天所发出的。
年幼的海豚宝宝从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开始就被照顾得很好，饭来张口，从来没有遇到过生死危机。
作为父亲，温零和沈凛也不可能会告诉孩子海豚是如何被残忍灭族的。
鸣叫是动物的天性，就像人类需要说话是一个道理，沈一一心中没有「为了隐藏自己不能发出声音」的概念，自然不会控制自己的叫声。
上学那天因为午睡的时候找不到温零，沈一一哭裂了整栋楼的窗户玻璃。
事后学校的人发现这事儿之后还觉得奇怪，沈凛则以「孩子调皮影响学校作为家长十分过意不去」这个理由为那栋楼的玻璃买了单。
很显然，这件事情没有瞒过徐正的耳目。
正如之前徐正所说的那样，海豚不是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
海豚声呐突然出现在学校，还不偏不倚刚好在沈一一上学那一天，这多多少少有些难以解释。
问题抛出后那一刹那，沈凛大脑飞速旋转，绞尽脑汁的思考应该如何把这个破绽最大的问题天衣无缝的掩盖过去。
情急须臾之间，会客室内的安静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
熊起开门进来，面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徐正作为主动到来的客人自然会在回见的时候将其他的事情全部推掉，临时有事的肯定是沈凛。果不其然，在沈凛眼神示意之后熊起继续说道。
“沈总，有电话找您。”
“我在见重要的客人。”沈凛顺口接上话，“谁的电话？”
熊起：“溯源的纪总，说有急事找您。”
听到纪曜的名字，沈凛心念一转，转头对徐正说道：“不好意思徐院士，我可能要失陪一下去接个电话。”
徐正好似完全不介意自己提出关键问题后被打断，挂起慈眉善目的笑容开口：“没关系，去吧。”
“谢谢理解。”
说完，沈凛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会客室，走到隔壁做了隔音处理的房间内关上门，接收熊起发来的来电转移。
纪曜在第一时间就得知徐正去了灵风科技，沈凛前脚刚进会客室，他后脚就给打了通电话让熊起监督两个人的对话内容，关键时候敲门给沈凛暂时解围。
他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道：“徐正找你什么事。”
“他检测到了海豚声呐系统，一次是在一一出生那天，一次是在一一上学那天。”沈凛简单总结，“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别的隐瞒。”
纪曜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沈凛快速复述方才自己和徐正的对话，纪曜听到之后立刻通过这些信息整理出眼下问题关键在于怎么解释学校里的那段声呐。
他沉吟半晌，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沈凛也是一样。
这件事情关键在于徐正不是一个可以用谎话随意糊弄的人。
当下他们并不知道徐正还知道多少隐藏信息，至少截止到目前，徐正透露出的所有信息都是正确的。
一旦他们撒了不该撒的谎，极其容易玩火自焚跌入徐正设下的陷阱。
就在沈凛愁眉不展的时候，电话另一边忽然响起连悦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忍无可忍的恼火。
“徐正他丫的不就是问为什么学校有海豚声呐吗，你一问三不知不就行了？学校又不是沈家开的，你让他找学校，问学校把海豚藏哪了。”
“宝贝儿，徐正不是傻子。”纪曜温声细语地解释，“这糊弄不过去。”
连悦抬高嗓音：“不然怎么说，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总不能说沈一一把海豚揣兜里带学校了吧？徐正这个人就是个心理变态，任何事情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会抓住不放，他之所以刨根问题就是感觉这事儿不对。你们暂且别管能不能糊弄过去，糊弄就完了，他能怎么样？凭空猜出海豚变成小孩儿去上学吗？不可能的，科学家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本能地不会相信这种玄学的事情，尤其是徐正，我要不是亲眼看见我都不信。”
沈凛和纪曜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之所以陷入思考瓶颈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真的没有办法，而是因为他们两个作为顶级Alpha遇到事情寻找的是完美的解决方法。
而连悦所提出的原则来说根本算不上办法，直白来讲就是硬着头皮耍赖。
但这个方案似乎是眼下唯一行得通的说法。
哪怕逻辑上无法说通。
哪怕徐正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加深怀疑。
但那又怎么样？
刚好在沈一一上学那天检测到声呐又怎样？
问就是巧合，再问就不知道。
徐正无论怀疑到什么程度，只要没有亲眼看到动物变成人就不会联想到这个阶段，不能拿温零或者沈一一怎么样。
围绕着这个话题商讨片刻后，沈凛和纪曜一致认为这个办法可行。
以这种耍赖的方式去糊弄虽然肯定会让徐正产生强烈怀疑，但对温零和沈一一来说，这是最安全的应对方式。
因为徐正就算揪住私养海豚的事情不放采取应对措施也只能针对沈凛本人，威胁不到温零和沈一一。
想通这一点之后，沈凛便挂断了电话。
他整理好思绪回到会客室，简单致歉之后便气定神闲地坐回沙发上，端起红茶轻抿一口。
徐正并未对久等表示责怪，而是闲聊般随口说：“纪曜能有什么急事找你？”
“哦，也没什么。”沈凛若无其事的回答，“说是纪昊天最喜欢的玩具忘在我家了，一直哭闹吵着要。”
徐正虽沉迷科研至今未婚，但对于这种家常的鸡毛蒜皮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没表现出什么怀疑。
一旦开始糊弄，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简单起来。
沈凛放下杯子，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刚才您说学校也有海豚声呐？这怎么可能，我当年只救下两只，都养在家里。”
“哦？”徐正挑眉，“跟你毫无关系吗？”
沈凛靠在沙发上：“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只是那天刚好送我儿子去上学而已。”
说到这，沈凛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表情微变，一本正经的对徐正说。
“难道这所学校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私下里也养殖了海豚，因为我儿子身上有海豚的味道引起了同类共鸣？我对生物学涉猎很少，不太清楚这些，徐院士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学校调查。”
话音落后，徐正的表情比刚来的时候果然严肃许多，怀疑更深了些。
但或许是因为沈凛的态度过于正直诚恳，跟软棉花一样刀枪不入无懈可击，徐正反而失去了继续逼问的理由。
他不傻，知道这事有猫腻。
可他也知道接下来无论再怎么问都不会有结果。
徐正十指交叉盘算片刻，然后略过这个话题，以十分官方的语气一板一眼的对沈凛说道：“很感谢你当年救下这两只海豚以及对它们的细心照顾，但失而复得的灭绝生物属于人类共有资源，把它们交给基地吧，我会妥善安排一个去处。”
“不行。”沈凛的态度异常坚定，“我这里就是最好的去处。”
徐正轻笑：“小沈，你知道这不符合规定，我有权强制没收。”
“我知道。”沈凛微微勾起唇角，双腿随意交叠，呈现出完全放松的姿态，“我拒绝把他们交给任何人，拒绝强制没收。与此同时，我接受基地对我采取的强制措施。”
徐正对沈凛所展现出的强硬态度大吃一惊。
二人对峙片刻，在意识到沈凛不会退让之后，徐正缓缓站起身，一颗接着一颗扣上西装的纽扣。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当天，基地高层立刻公开此事发表了相关通告，并且收回了沈凛在人类基地所有特级权限，将沈凛的人身自由限制在沈家范围内，连只蚂蚁都不能随意出入，派特别行动小组去沈家没收两只海豚。
此事在人类基地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轰动。
徐正十分确定从他开始关注这件事情那一秒开始，沈家别说是运输车，连只蚂蚁都没有爬出来过。
在水源监测仪的全面扫描下，海豚这样只能生存在水里的生物不可能藏得住。
可自信满满的特别行动小组在沈家掘地三尺，连湖里的鱼泥鳅都捞干净了都没有找到那两只所谓的海豚。
偌大的沈家，除了佣人和沈凛一家三口之外，称得上宠物的仅有一直幼年橘猫。
对此，安心在家坐牢享受天伦之乐的沈凛一问三不知。
并且声称可能是海豚通人性，意识到危险之后逃跑了。
徐正坚信这两只海豚一定被沈凛采用不为人知的特殊方式藏在了家里，面对这种软硬不吃的态度，他尚未来得及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一件预料之外的事情在情理之中发生了。
在某个漫长的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东部基地被久违的雾霾再次笼罩。
灵风净化桩停运了。
作者有话说：
沈凛：一旦掌握了《糊弄学》，这个世界上所有缜密的逻辑都将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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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迟到惹QAQ；
凌晨十二点前红包人人有份！
是不是以为反派出现甜甜的剧情会消失？不存在的！
拜托，他可是沈凛诶！
除了沈一一，没有人能够制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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