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辞的一条胳膊吊着,手包着还不能动,不过正常走路是没问题的,出门穿的是广袖衣裙,狐裘披风披上,看不出受了伤。

  即使到了燕京城,以顾清辞的打扮,出门走在路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赤乌,金质玉相,精致到了头发丝儿。

  阮芷出去是有正事的,也刚好新盘的店铺就在最热闹的商业街区。

  马车到了那片街区,便走的慢了一些,刚好让顾清辞透过窗户口可以看到外面。

  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顾清辞那个世界放假去旅游的感觉。

  烟火气十足的商业街,不愧是都城,果然很热闹,繁华。

  街道上有设一些供表演的台子,围了不少人在观看。

  马车稍高一些,顾清辞刚好能看到。

  果然有杂耍。

  顾清辞看到有吞刀,吐火等表演。

  那杂耍艺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就为了讨一些赏,看出来是有些功夫的,周围看热闹的情绪也很高傲,遇到好的表演便会叫好鼓掌。

  顾清辞看的稀奇,情绪被感染,脸上的神色终于好了点。

  阮芷看着松了口气。

  原本顾清辞的情绪已经好转了,被叶幽漓一提醒,发现受伤无法再去会试,又阴郁起来,睡觉的时候都紧皱眉头。

  看她和阮瑾瑜玩儿的好,也是小孩子心性,便想着带她看看。

  现在看来是来对了。

  随着马车前进,顾清辞视线里杂耍艺人换了一波。

  有个人躺在那里用脚顶缸引起了顾清辞的注意。

  那口大缸在他脚上如同小玩具一样被颠来倒去的,抛上去,再稳稳的接到脚上。

  周围人都在喝彩,顾清辞看着感觉有什么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顾清辞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活动了活动。

  她的腿没有受伤,很柔韧,劈叉能劈一百八十度那种。

  “可以听曲儿的酒楼到了。”随着阮芷的声音响起,顾清辞的注意力转移。

  阮芷带顾清辞到了她新盘的店铺隔壁的酒楼停下。

  这酒楼有三层之高,雕梁画柱,看着很气派,壕的很。

  阮芷带顾清辞进去。

  最中央有一个可以用来表演的高台,此时正有人在弹琵琶,还有两人在跳舞。

  穿的厚,舞姿不算太婀娜,但是衣裙颜色鲜亮好看,摆动间,衣炔飘飘,还挺好看的。

  琵琶声也好听。

  阮芷提前预定了包间,他们由小二引着进去。

  这边的包间因为要看表演方便,其实相当于有点隐私的卡座,想要看表演就将帘子打开,不想看就拉上。

  顾清辞不禁感叹,古人是真会享受。

  阮芷点了一些点心吃食。

  看顾清辞眼睛直直的看着那边的舞姬,阮芷心里一叹。

  顾清辞对这种果然情有独钟。

  叶幽漓之所以要养乐姬舞姬那些,并不是她本身感兴趣,而是在这燕京城,只有纨绔子弟才好这个。

  哪个风流的世家子养了舞姬,便是一段风流韵事。

  入仕都要遭监察御史上奏弹劾的。

  真想要养的,有的是养做外室,有的则是偷偷摸摸的,掩藏身份养在家里。

  只有不入仕,光想着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不忌讳这个,光明正大的养。

  被人诟病也不怕。

  叶幽漓现在在京城里的风评也因此不太好。

  顾清辞小小年纪就有这些嗜好。

  现在拘着让不养,以后再想养呢?

  等有机会跟她讲讲其中利弊吧,好好教教她。

  顾清辞现在闷闷不乐的,便让她先看看吧。

  阮芷停留了一会儿,还有事要做,便先将顾清辞安排好。

  “杂耍那边,你受伤了不好往里面挤。等好了后,想近距离看可以再去凑热闹。酒楼这里这会儿是跳舞等下会有唱曲儿的。你先坐一会儿,我去见掌柜的,就在隔壁。莲蕊和侍墨留给你,有事你喊莲蕊去叫我。”

  阮芷临走跟顾清辞说。

  顾清辞怀里放着手炉,面前的桌子上有各色点心,还有从府里带来的热乎着的竹筒奶茶,上面安插着用竹子做的吸管,低头便可以喝到,安排的非常周到。

  顾清辞看着阮芷点了点头。

  阮芷赶去见店铺掌柜的,检查各项准备,为之后开业做准备。

  顾清辞看着阮芷离开,转头看向表演的高台。

  阮芷明明不喜欢乐姬舞姬,却因为要照顾她的心情,特意带她来看。

  她对她真的太好了!

  虽然有一层阴影在,但是顾清辞一向善于调节自己的心情,不管在什么环境中都能自得其乐。

  看了一会儿看出了兴趣。

  唱的曲儿不知道名字,也挺好听的。

  只是歌词都是古诗文,听起来反应不过来意思,听完完全不知道唱了什么。

  顾清辞想要养自己的乐姬舞姬的念头又升起来了。

  另一边阮芷在做了一番检查和安排后,赵镇虎来找阮芷。

  “夫人之前说的叫孙舞阳的人,找到了。那人是退下来的兵丁,手残了一只,在马贩子手底下混饭吃。夫人若要见的话,我便叫他来。”

  “还有,街市上那马贩子最近进了一批好马。夫人之前说要买马,这个时候去是最合适的。”

  赵镇虎跟阮芷说。

  阮芷听到这,心里一喜。

  找孙舞阳挺顺利的,那便好。

  孙舞阳在边境胡人区生活过一段时间,善于相马。

  阮芷有意做贩马的生意,孙舞阳这个人才自然要收到自己下面的。

  另外,她想给顾清辞买一匹好马,也需要一个好的相马师傅给看看。

  价格更好的马,也不是说买就买的,要看看值不值。

  阮芷跟赵镇虎约了时间,让他叫了孙舞阳,再带顾清辞一起去看看马。

  这边阮芷忙完去找顾清辞时,顾清辞正看的投入,木乃伊手指露出来跟着打节拍。

  “……”阮芷有些无语。

  她果然喜欢的很。

  若是顾清辞真的很想养,非养不可,教都教不好,那,怎么办?

  “好听吗?”阮芷走到跟前问顾清辞。

  “好听!”顾清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又摇头?”阮芷问。

  “夫人,曲儿有些听不懂,我想听的她们都不会,要是可以教她们唱一些我想听的就好了……”顾清辞小心的看了眼阮芷说。

  “你想听的是什么?可以花银子点的。”阮芷说。

  “她们不会的。我想听的是我家那里的。”顾清辞说。

  “你会唱?可以教人?”阮芷又问,明白顾清辞说的“我家那里”的意思。

  “只是会一点点。刚才看到酒楼里面的表演,我们开的茶馆有没有类似的呢?若是有的话,我可以帮忙出主意排演。”顾清辞看阮芷神色,到底还是没提要养乐姬舞姬的事,只是想看看自家店铺会不会也请人来表演,那样的话就有她发挥的时候了。

  “没有。茶馆讲究清净,主要是喝茶的氛围,若是安排这种不太妥当。若是开酒楼的话,可以安排。”阮芷说。

  “茶馆可以放一些轻音乐,类似古筝曲目呢?或者说书的?每日就只有固定时间,或者有人需要的时候表演?”顾清辞想了下说。

  “那样倒也可以。主君有什么主意?”阮芷看顾清辞话多了一些,便继着她的话问。

  顾清辞把前世去过茶馆看到过的一些告诉了阮芷。

  若是安排说书的话,她可以帮忙想几个故事,说个大概,让说书先生自己再去扩展,作为他们的特色,也可以吸引一批客户。

  阮芷看出来一趟,顾清辞心思活络到能去想怎么让茶馆更赚钱的点子,倒是没白出来。

  眼看着她明明挺喜欢的,却也没有跟她提要养乐姬舞姬的事。

  还记得当初她们说过的话。

  莫名的又对她有些怜爱了。

  哎……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点了主菜,在酒楼里尝了燕京城的特色菜品。

  “这附近有个马贩子,有不少马,我带主君去看看,主君可以亲自选个有眼缘的。燕京城的马,种类更多。主君是举人,可以有几匹马换着骑。”两人从酒楼出来上了马车后,阮芷跟顾清辞说。

  顾清辞喜欢马。

  之前的马,顾清辞没得挑,是阮芷托人专门买来的,买一匹都艰难。

  如今出来一趟,阮芷便想让顾清辞挑选下。

  而且让赵镇虎叫了相马师傅孙舞阳来看马,可以挑个好的。

  顾清辞听阮芷说的愣住。

  阮芷真的在很用心照顾她的情绪,想让她高兴一些了。

  还要带她去选马买马。

  买好几匹,换着骑。

  这是什么富婆行为!

  一匹马最少都要四五十两,好的上百两的都有。

  阮芷对自己太好了!

  她要哭死!

  “夫人,我不会看马,只会看样子。”顾清辞顿了顿,说出了一句。

  “我带了相马师傅。你只管看样子,再听听师傅的意见,若是可以就定下来。”阮芷说。

  顾清辞泪目。

  阮芷一向都是很周到的。

  马贩子就在闹市的一隅,很快就到了。

  阮芷扶了顾清辞下来,赵镇虎带着一个断了半只胳膊身材瘦矮的男子在一边等着,正是他找到的孙舞阳。

  两方打了招呼,去里面看马。

  那些马都关在马厩里,一个格子一匹马,有二三十匹,个个看着都很神俊,骨架比顾清辞现在骑的那匹还要大一些。

  顾清辞一眼看中了一匹漂亮的枣红色大马,单独一只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

  四只蹄子上有白色的毛像是穿了小白鞋,身上如绸缎一般,浑身的肌肉线条优美,长颈昂着,显得优雅又贵气。

  走近看,那马的一双眼睛乌黑水润,睫毛很长。

  顾清辞第一个念头便是,好漂亮!

  好马!

  “主君可有看中的?”阮芷问顾清辞。

  “这个……”顾清辞指了指那匹颜值最高的马。

  “孙师傅,看看如何?”阮芷问孙舞阳。

  “这是胡种马的后代,比寻常马更有耐力,速度也快。寻常马跑一圈,它能跑两三圈。听说它奔跑时,汗出如血,又被叫做汗血宝马。这匹马的品相很好,看年龄,约莫有三岁……”孙舞阳说着,表示对这匹马的称赞。

  听着相马师傅说的,顾清辞眼睛再度亮了几分。

  汗血宝马!

  马中的顶级种类,传说中的存在!

  “不过这匹马还未经驯化,没有上鞍,买回来要训练有些难度。若要买的话,还是谨慎一些。”孙舞阳评了优劣后说道。

  这马不便宜,若是无法驯化,买回去不能骑,也是白买了。

  “可看中了?”阮芷问顾清辞。

  顾清辞连连点头。

  阮芷便去和马贩子讲价去了。

  顾清辞一眼看中的是这些马里最贵的一匹。

  最终七千两谈了下来,又送了两匹孙舞阳看着不错的普通马。

  先交了定金,三匹马有专人送去阮芷她们的府邸,到府里时再交尾款。

  顾清辞听到那马的价格,差点惊掉了下巴。

  太贵了!

  这一匹马能买一百多匹其他马!

  “谢谢夫人。这些银子,我,我出。上次刚给我的。我有银子。”到了马车上后,顾清辞对阮芷说。

  “你刚才不是又出了一些新奇的点子吗?算是那些点子的分成。”阮芷说。

  顾清辞看着阮芷眼睛亮晶晶的。

  富婆姐姐对她真的是太好了!

  阮芷被顾清辞看的不太自在。

  看来顾清辞的情绪差不多恢复了,这直白的眼神……

  阮芷转头跟马车外的莲蕊说话,让她在路过的店铺买一些东西回去。

  糕点铺子,果脯铺子等,给顾清辞买了不少吃食做零嘴。

  还有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多是孩童爱玩儿的。

  眼看着马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顾清辞有些不好意思了。

  够了,真的够了,呜呜呜……

  阮芷瞧见街上有扛着稻草做的靶子卖糖葫芦的,想起阮瑾瑜喜欢吃这个,酸甜口的,也合顾清辞的口味,便让莲蕊买了一串来。

  总之把顾清辞当孩子哄,是有效果的。

  顾清辞正侧头在马车窗户口看外面的杂耍肩膀被轻拍了下,转头看到阮芷手里拿着一根红彤彤裹着水晶糖衣的糖葫芦。

  “主君要尝尝吗?”阮芷举着糖葫芦问。

  顾清辞看着那糖葫芦,原本兴冲冲的神色,唰的下变了,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人往后缩了下。

  “不要。”顾清辞立刻扭头没看那糖葫芦,只是闷闷的说。

  阮芷感觉顾清辞的情绪不太对。

  手里的糖葫芦不知道触发了顾清辞的什么禁忌。

  阮芷将糖葫芦给了在车外室坐着的莲蕊,让她吃了。

  “怎么了?”阮芷低声问了句顾清辞,却是看到扭脸贴在马车壁上的顾清辞,眼神没有焦距,神色怔忡,溢出来的悲伤。

  那是即使知道自己无法考会试也没有的。

  明明刚才都还挺开心的。

  怎么突然情绪又变的极差。

  顾清辞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回应阮芷,阮芷便也没问了。

  只看到顾清辞回避一般脸面对着马车壁,只单单一个背面,便让阮芷感觉到了浓浓的情绪。

  可可怜怜,需要安抚。

  阮芷的手动了动,最终随着本心,按在了顾清辞肩膀上,将人揽了过去。

  顾清辞一顿,脑袋垂在了阮芷肩膀上。

  阮芷感觉有一股温热在肩膀上蔓延渗透。

  阮芷没说话,默默的陪着顾清辞。

  等到了她们在燕京城的新家,下马车前,阮芷给顾清辞用帕子擦了下脸,领着人去了内室。

  “怎么不高兴了?能跟我说吗?”阮芷拿了温热的帕子给顾清辞擦了下脸,看她眼圈还红红的,低声问了句。

  “抱歉,我刚才……谢谢你给我买了那么多东西,我都很喜欢。只是,那东西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被阮芷看着,顾清辞顿了顿说。

  顾清辞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压在心底,不翻出来,似乎像是没发生过。

  但是只是一串糖葫芦还是让她破防了。

  阮芷没问什么不好的事,不过结合之前顾清辞发热时的梦话,她有些猜测,不想勾起顾清辞的回忆。

  看顾清辞只是提了下,情绪又有些低落,便像在马车上时那样将人抱住。

  不知道说什么,本能的感觉这样似乎可以安慰她。

  “如果还能难受,那便不想了。”阮芷说。

  阮芷让顾清辞不想不说,但是已经打开的记忆暂时关不上。

  若是顾清辞一个人,可能闷一会儿就过去了。

  但是此时有个人笨拙的抱着她,传递温暖给她,试图安慰她,在体恤她的心情,在意她的情绪,让她想说给她听。

  让这个世界也有人跟她一样,知道他们的存在。

  “是我小时候的事……因为我想吃糖葫芦,爸爸停车去买,被突然冲出来的人撞到在地,那些人感染了病毒,疯了一样,咬了爸爸……妈妈和爷爷为了保护我,也……”

  顾清辞脸埋在阮芷的颈窝,低声说出了前世的事。

  即使现在回想,仍旧血淋淋的。

  心脏钝痛。

  “从那时候起,我那个世界就乱了。死了很多人。我不敢死……我的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顾清辞低声说。

  阮芷又感觉肩头温热。

  结合顾清辞之前发热时说的话,阮芷明白了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不知道顾清辞那个世界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但是一个小孩在那样的乱世下活下来肯定不容易。

  阮芷避开顾清辞伤的胳膊,将人抱的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