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趴在顾清辞背上,视线里是顾清辞的脑袋,随着往前走微微晃动。

  阮芷要戴隔雨的帷帽,顾清辞便没有戴斗笠,只是将油衣的兜帽戴着,没一会儿脸和额前的头发都湿了。

  “东西都带好了,小心路滑。麻烦秦嬷嬷和赵娘子招呼下。”顾清辞跟其他人说着。

  马车停在山下的驿站,留了马夫看管,这片地方也是高处不会被水淹到。

  其余人拎了包袱步行上去。

  顾清辞身前也绑了个油布包的包袱,是她自己的值钱东西。

  阮芷对赵娘子和秦婆子还是信任的,贵重东西都是她们带着,自己只带了私章和大额的银票,放在了袖袋里。

  薛三娘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这几日她被收编的“神婆”和另外两个凶悍又善管人的婆子看着,没敢再说妖邪的话。

  这会儿看着顾清辞背阮芷,也没敢吭声。

  顾清辞吩咐好婆子照顾好薛三娘,走到秦若芳的马车边时,停下。

  在秦若芳的马车旁站了一人,是秦宣明。

  今日去灵澜寺,没想到他也会来。

  对上秦宣明冷然肃穆带着敌意的眼神,顾清辞挑了挑眉,眼神挑衅。

  秦宣明怒色再升时,顾清辞转开了眼神。

  现在顾清辞连带秦宣明也看着可气的很,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岳母大人,地上湿滑,您小心些,我先送夫人上去,再来接您。”顾清辞朝车里说了句。

  秦若芳刚穿好油衣准备下来,听到顾清辞说的掀开车帘便看到顾清辞背着阮芷。

  阮芷头上戴着帷帽,看不出神色,只瞧着身姿端正,腕子搭在顾清辞肩上,大大方方没有拘泥,并未有不情愿的意思。

  “那好,你也小心些。”秦若芳说,顾清辞应了声便背着阮芷往前走了。

  “这孩子……你瞧瞧,没个分寸,好在这儿也没外人。”秦若芳含笑说了句,对象是车里的另外一个妇人。

  秦若芳要去寺里祈福,住的较近的娘家人听闻也跟着来了。

  车里的老妇人正是秦若芳的娘家嫂子,也是秦宣明的娘。

  “有心,是个好的。”那老妇人跟着笑笑说道,神色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前些日子,秦若芳还苦着脸说阮芷如何如何命苦,如今却是变了个脸。

  彷佛那是乘龙快婿。

  这也就是个秀才,若是举人,还不得多得意。

  两家虽然是亲戚,关系也不错,但是当初的婚约她心里是不愿的,儿子若是能娶官家女,对仕途有好处,说出去也有面子。

  只是家里秦若芳的亲哥和阮家协商的,她不好多言。

  及至阮芷出事嫁给了顾清辞,虽怜惜阮芷所嫁非人,却也暗暗松了口气。

  若说顾清辞比秦宣明好,那她是不应的。

  “宣明,山路湿滑,你背娘和你姑母上去吧。”秦母说,似乎是要证明什么。

  “好。姑母,你在马车上等等,我先背娘上去。”秦宣明说。

  “我就不用了,能走的动。你只先背你母亲上去吧,我和瑾瑜慢慢走。”秦若芳摆摆手说。

  “娘,我背你。”阮瑾瑜将脸探出车外。

  “行了,你长个呢,给你压不长了。”秦若芳笑笑拍了下阮瑾瑜的脑袋。

  阮茂林没跟来,他还有一些事要做。

  山路湿滑,又是斜坡,坐软轿不合适。

  秦宣明背了秦母上去,秦若芳和阮瑾瑜跟在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去。

  顾清辞一路背着阮芷,身体微微有些冒汗。

  早上起的早没锻炼,这样背着人负重锻炼,周围又是清新的雨中山林的味道,身体没有负担,反倒是感觉很舒服。

  “前面亭子下,歇息歇息。”阮芷拍了拍顾清辞说。

  “我不累,到寺庙再休息也不迟。”顾清辞说,声音微带喘息。

  “你是不累,下面跟着的人累了。你将我一人送上去,还要下去接人,我身边无人,谁来伺候?”阮芷说。

  怎么傻乎乎的。

  让她休息下,还要推辞。

  顾清辞听阮芷说的有道理,便带着她去了亭子里。

  亭子里铺了石板,没有泥,风不算大,可以避避雨。

  亭子中央有石头凳子,有些水渍,而且冷冰冰的。

  顾清辞看了下自己身上,也就油衣可以脱下来先垫着,便解了带子,将油衣叠厚,放在了石凳上。

  “夫人,你坐着休息。”顾清辞跟阮芷说,总不能让阮芷就站着休息。

  阮芷看清顾清辞的正面,脸上挂着水珠,发丝也在滴水。

  这人倒是真把自己当大丫鬟了吗?

  阮芷走过去坐下,手里多了一方绢帕。

  “过来。”阮芷朝顾清辞招招手。

  顾清辞以为阮芷要跟自己说什么话,走过去矮身仰脸倾听。

  阮芷是想将帕子给顾清辞,谁成想她直接仰脸,胆子倒是大。

  看顾清辞脸上的水珠,阮芷顿了顿,伸手用帕子按在了顾清辞脸上,给她擦了擦。

  顾清辞的脸被柔软还带着温度的帕子接触到,感觉有些飘。

  背了下富婆姐姐,能被她亲手擦脸,值了啊。

  “谢谢夫人,夫人用的什么熏香,帕子都这么香!”顾清辞笑眯眯的说,帕子的味道和阮芷的信息素味道不太一样,没有苦涩味儿,是甜丝丝的香。

  “莫要说浑话。”阮芷的动作一顿,将帕子按到了顾清辞脸上,撒手不给她擦了。

  帕子上没熏香,只是贴身带着,带了一些气味。

  被顾清辞这么说,阮芷在帷帽下的耳根微红。

  顾清辞接到帕子,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但是阮芷好像生气了,就没敢再多说。

  得了帕子自己给自己擦。

  香香的帕子,真好闻。

  这边顾清辞只擦了一下,听到一声惊叫,她们朝下看去,是秦宣明背着秦母往这边走时,没走稳当,滑了下去。

  好在后面有人扶住了,不然两人都要栽跟头了。

  “夫人,你瞧,还是我可靠吧。我日日去锻炼,可不是白练的,再背两个夫人都稳稳当当的,不会摔。”顾清辞趁机立刻说道,看向秦宣明的方向露出不屑。

  “……”阮芷看了眼顾清辞,感觉这人在和秦宣明做对比,这是什么胜负欲。

  路下面,秦母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秦宣明是文弱书生,背一段路还好,背的久了,原本就越来越累,举步维艰,抬头又看到顾清辞和阮芷在亭子下举止亲近,

  情绪便一时失了控制,人也差点仰倒。

  “还是扶着上去吧。”秦母不敢让秦宣明再背了。

  秦宣明也怕再摔到秦母,只能扶着上去了。

  秦嬷嬷和莲蕊她们上来时,顾清辞将阮芷交给了她们。

  阮芷有了莲蕊带的垫子,顾清辞拿走了自己的油衣穿上下去接人。

  一行人在亭子下休息了一会儿,再次出发。

  顾清辞继续背阮芷,这次直接送到了灵澜寺里。

  阮芷给了一些香火钱,和住持讲好要住几日,住持给阮芷他们分了专门给香客住的寮房。

  阮芷捐的多,他们被分的几间也是最好最大的,采光好,外面的风景也好,清幽,肃静。

  顾清辞安顿好阮芷,回头去接其余人。

  秦若芳看顾清辞来来回回的帮忙,对顾清辞越发满意了。

  等安顿好众人,吃了斋饭,顾清辞要去一趟武学。

  前一日已经商量好了,给教头的束脩也准备好了。

  临走时,顾清辞不太高兴,秦宣明竟是不走了,要留下来在静室读书。

  希望他别被阮芷看到了。

  顾清辞提了东西下山,到山下坐马车去了武学,拜访了教头孙彭墩,将自己带来的束脩给了他。

  “咱们武学不讲究这些,不必多礼了。上次看你瘦的很,没想到能得案首,今日可去校场试试,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孙彭墩看到顾清辞说。

  顾清辞能拿案首,他没亲眼看过是不信的。

  顾清辞身形,尤其的样貌,实在不像是能得案首的。

  不知道这些环节中出了什么问题,他得亲自检测下。

  “……教头,这下雨天的,学生这身子骨淋雨怕是会生病,咱们还是改日再练。”顾清辞赶紧说。

  “这样娇气可不行。进了武学,咱们不管刮风下雨都要操练去的。受不了这个苦可不行。”孙彭墩说,有点怀疑顾清辞是有意推辞。

  “……”顾清辞主要是不想干干净净的来,脏兮兮的回去,油衣还挺贵的,万一被这个粗鲁的莽汉给扯坏了怎么办。

  而且要尽快回去,以防天气再变。

  “哎,这几日下雨,总是头疼的很,要不然早来学校了。改日定陪教头练练。此次来,学生有一事想问问教头。”顾清辞捏住眉头放虚了声音说。

  “……你说。”孙彭墩在心里叹气,这是什么娇弱小赤乌啊。

  “学生看这几日一直下雨,家里的位置太低,万一雨太大,恐怕会被淹的,届时,学生可不可以带人来武学这边避雨?”顾清辞说,找了个理由。

  武学这边条件不算好。

  他们已经在寺庙安顿了,不过万一到时候人多了,武学这边也是个去处。

  “这里怎么可能会被淹呢?”孙彭墩摆摆手说,瞧着顾清辞越看她越胆小。

  “怎么不可能?雨再下的大一些,不几日附近的河道万一被冲裂,珉山县便会被淹。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关身家性命,大意不得,要防患于未然。”顾清辞说的认真。

  顾清辞这么一说,孙彭墩面色严肃起来。

  “若真有这样的事,武学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你带人进来便是。”孙彭墩说。

  看孙彭墩重视起来,顾清辞就没再多说了,谢了他,借故身体还不太好,又请了几天假,这才坐着马车匆匆离开。

  顾清辞怕打雷了,阮芷身边没人。

  到了寺庙的住处,还没有打雷,顾清辞松了口气。

  只是进去后,听到了一些不太好听的声音。

  “西厢房那间最大的房间,快给我们小姐腾出来。莫要磨蹭了,得罪了我们家小姐你们吃罪不起。”

  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几分蛮横。

  “我们先来的,已经安顿下来了,不好再搬。这里又不是没有房间了。”另外一个声音有些小,怯怯的。

  顾清辞听出来了,是莲蕊的声音。

  顾清辞往里面走,看到在客堂多了几人。

  穿着鲜艳佩戴金饰,长相娇憨的女子坐在椅子上,脸上神色有些不耐的,看到顾清辞眉毛挑了下。

  “顾秀才,巧啊。”那女子跟顾清辞打招呼。

  顾清辞愣了下,完全记不起这女人是谁了。

  “顾秀才,我就晚了一会儿,西边那间可以看到荷塘的房间就被你们住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呢?若是不住那间房,我恐怕睡不着了。”女子用娇柔的声音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佛门清净之地,在这里吵吵闹闹,是为大不敬。”顾清辞神色一肃,冷淡的说道。

  “……”那女子听顾清辞这么说,呆住了,似乎非常吃惊。

  “对了,郭大人一向亲政爱民,若是被人知道他女儿利用身份抢案首武秀才在寺庙的房间,郭大人的风评会如何?”顾清辞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又说了句。

  “你……”那女子脸直接黑了。

  顾清辞虽然不认识这女子,但是从刚才的话里猜出几分。

  不是郭同宜的女儿郭荏淑又是谁?

  这大概就是连锁反应。

  阮芷来寺庙,叫了秦若芳他们,秦宣明和他母亲也来了,然后郭县令的女儿郭荏淑也跟着来了。

  还真是便宜他们躲开了洪水。

  顾清辞没理会郭荏淑,叫了莲蕊一起回去了。

  郭荏淑在客堂揪着手帕气恼。

  原来这人很是巴结自己,现在考上秀才竟是变了个人!

  让她让个房间都不肯!

  不过是个小小秀才!

  硬抢不到房间,郭荏淑只能气呼呼的带着丫鬟仆从去分给她的小房间了。

  阮芷在房间里往外看,发生了什么她自然知道。

  想着等郭荏淑闹一会儿,附近住的香客知道她的胡闹再让步,没想到顾清辞直接回怼了她。

  说顾清辞胆小吧,她倒是敢怼人。

  顾清辞回到她们的住处,里面已经被丫鬟收拾好了,铺盖那些是自带的,看着素净雅致。

  顾清辞坐下来便喝上了热茶。

  这里没有家里地方大,顾清辞也没在意,只是看着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面上不觉变了颜色。

  佛门清净之地,也太罪过了吧!

  “妻主,去武学一趟,怎么样?”阮芷的声音将顾清辞拉回神。

  “咳,夫人,跟孙教头说好了,到时候我们再有人来,可以去武学那边住。孙教头认识附近的驻军将领,会跟他说的。”顾清辞喝了口茶,跟阮芷汇报。

  两人说话这会儿天气还是平静的下着小雨,临近晚上时,响了一波雷,雨开始下大了。

  晚上阮芷让顾清辞睡她旁边,整夜雷声不断,阮芷倒是比平日睡的稍微好一点了。

  因为耳朵里塞了顾清辞给她的耳塞,又被顾清辞按住耳朵,周围环绕着顾清辞的信息素,感知不到雷声,在温和的信息素作用下,阮芷头一次在雷声中睡着了。

  顾清辞却是睡不着了。

  抱着香香软软的“老板”,和脑袋里的废料做抵抗,真是辛苦啊。

  后半夜顾清辞才睡着了。

  早上顾清辞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起来,阮芷睡饱了一夜,也跟着起来了,两人出去和秦若芳他们一起吃斋饭。

  天空不再响雷,但是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大,院子里开始有积水,几个粗使婆子在挖渠排水。

  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阮芷知道,这场连续几天的大雨正式开始了。

  阮芷有些担心,差人下去接阮茂林,让他赶紧回来,怕雨再大他出什么事。

  直到中午,差的人没回来,阮茂林也没回来。

  秦若芳着急的很,来找阮芷。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让他跟我们一起来,他说办完了事再来。到现在还没来!”秦若芳急道。

  阮芷听着秦若芳说的,指尖微颤,有些后怕。

  事情是她让阮茂林帮忙做的,若是阮茂林因此出了什么事,她恐怕会一辈子不安。

  “我下山去看看,接岳父上来。”顾清辞看她们担心便说道。

  “山下随时可能会有洪水,会有危险的。我再差人去吧。”阮芷一顿说道。

  “我快去快回,早点接岳父回来,你们也不会这么担心。放心吧。”顾清辞说。

  不是顾清辞说大话,末世时遭遇过暴雨季,比这雨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