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以来营销部有新人，一向都是罗伊斯负责带的，各方面的资料和流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于是凯尔在让他去马德里帮忙做入职培训时，甚至不是用商量的语气，而是更接近“上头让我派人，就你吧，我都填好表了”的单方面知会。罗伊斯欲哭无泪，自知于情于理怎么也无法推辞，只能答应。总不能说自己前男友在马德里办公室，生怕过去见了面尴尬吧。
后来和厄齐尔一起吃饭的时候罗伊斯提起自己之后要去马德里三周的事情，厄齐尔想了想，评论道：“马德里那边还真是挺拼命的，我听说Toni最近简直都像住在办公室里了。”
罗伊斯听他提起克罗斯，不免心头漏跳一拍，一时忘了自己该说什么，过了几秒才缓过来，手里拿着一杯水狐疑地问：“我怎么感觉你对马德里那边的事情挺清楚的？”
“前男友在马德里，偶尔会联系。”
厄齐尔这话说得稀松平常，然而信息量太大，害得罗伊斯被水呛了一下，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知道他和克罗斯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那样。在去机场飞往马德里的路上，罗伊斯回想起这事，不由得在心中胡思乱想。
后来事实证明，他完完全全就是想多了。
到了马德里之后，和罗伊斯一样为了入职培训从德国过来的几个人都住在同一间酒店，距离公司很近，也就五分钟的路程，每天早晨用过早餐之后他们便三三两两地一起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他们的头三天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会议室度过的。第一天刚开始多少有些兵荒马乱，多花了点时间让新人填表签协议书，主要是在马德里就一个人资，一次面对这么多新人实在忙不过来，他们几个从德国过来的既看不懂西语也不了解西班牙的制度，就算想帮忙也无法提供什么实质帮助，只能坐在一边面面相觑。
后面就是一连串地给新人讲投影片，各个部门的代表轮流介绍公司组织架构和基本业务运作流程。无论罗伊斯想或不想，头三天他根本就没机会和克罗斯打上照面。这次招人基本属于其他部门的事情，和克罗斯无关，他自然不需要管也不需要出现。
只是马德里的办公室实在不大，他们只租了两层楼，从外头进门后首先看见的就是几间会议室，有些事情确实难以避免，只是时间的问题。
有天下午罗伊斯就那么不经意地往会议室外一瞥——好吧，诚实地说，也没那么不经意。这天他正好就坐在能一眼看见会议室外的位置，当克罗斯匆匆从外头经过，停在会议室外和他不认识的谁说话时，罗伊斯几乎是反射性地立刻注意到他。
大概他们分开的时间相对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之前分隔两地没发觉，这下看到人，才突显出旧习难改，在罗伊斯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默默地盯着克罗斯看了老半天。
“Marco？”坐在他身边的胡梅尔斯悄声喊他，罗伊斯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前头去接着讲后面的投影片。
其实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他当然还记得是自己提的分手，他就是想趁机再远远地多看他几眼而已。
不愿直面内心想法都是会遭到惩罚的。过了两天，一大早罗伊斯和胡梅尔斯说说笑笑地在楼下等电梯上楼，电梯叮地一声到了，电梯门打开的那一霎那，罗伊斯的笑容差点没在脸上凝结。
“早安。”克罗斯说。他是开车上班的，早上都是直接从地下室停车场搭电梯上楼，碰见了谁也不算意外，只是对于缺乏心理准备的前男友而言，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哟，Toni，这么巧？”胡梅尔斯看见了老熟人，明显很高兴，率先道了声早就挤进电梯，罗伊斯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这部电梯特别小，他们三个大男人就塞满了狭窄的空间，胡梅尔斯的手臂紧挨着罗伊斯的肩膀，很可能是在场唯一不觉得气氛诡谲、还记得怎么开口说话的，大大咧咧地主动和克罗斯聊了两句近况，又接着问：“我前几天还想着等培训的事情不那么忙了就去找你呢，有没有空？晚上一起吃个饭？”
几乎是罗伊斯一走进电梯，克罗斯便一瞬也不瞬地看向他，视线一落在罗伊斯的身上就像生了根一样不再移开半分，甚至丝毫不加掩饰。罗伊斯又不迟钝，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一时没想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举棋不定，怎么也无法就这么贸贸然地看回去。
克罗斯等了半天也没能等来他一个眼神，心里不爽，等到胡梅尔斯问他话，索性不再看他，抬起头转而去看胡梅尔斯，笑得友善又诚恳：“今晚不行，我们部门聚餐，我回去看下哪天有空再跟你说？”
“行啊。”胡梅尔斯一口答应，电梯在这时候到了克罗斯的楼层，他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出去，和罗伊斯擦身而过。
那家伙他妈的搞什么鬼，克罗斯刷了门禁卡进门后仍怒气难消地想。分手的时候不是还说得冠冕堂皇的吗？结果真的碰上面了却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想。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克罗斯是个知道记取教训的人，也许换个角度来看，也能说记仇，既然罗伊斯不想理睬他，他也犯不着自讨没趣。
办公室楼下是个庭院，时不时会有人下楼在这休息聊天，再抽根烟什么的。罗伊斯不抽烟，那天午餐之后他就是站在外头端了杯咖啡晒太阳，克罗斯走进庭院时远远地一眼就看见他了，但他连多走几步路去打声招呼都不想，径自走到大门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让人给他开门——他今天没开车来，结果忘了门禁卡就在自己车里。
结果他的电话还没拨出去，罗伊斯先出乎意料地一手拿着咖啡走了过来。十月的马德里正是秋高气爽的宜人天气，罗伊斯在外头连件外套都没穿，衬衫的袖子往上卷到了手腕处，有股随性的利落。
“Toni，”罗伊斯主动开口喊他，“你怎么了？”
克罗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寻思罗伊斯怎么这下不避着自己了：“忘记带门禁卡了。”
罗伊斯微微笑了一下，走过去刷了卡又顺手替他将大门给打开。接着想起上楼进办公室前还得再刷一次卡，索性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门，陪他一起搭电梯上楼。
“……谢谢。”克罗斯难免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门禁卡忘在办公室里了？”罗伊斯又接着问。这是个安全的话题，没有问克罗斯为什么方才宁愿打电话也不想找自己帮他开门，态度同样十足地稀松平常。
这一回罗伊斯掌握了主动权，不再像上次那样心虚又患得患失，又或者一回生二回熟，他这几天也想明白了，他比谁都清楚克罗斯的自尊心高得要命，要说他至今还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那就实在太自恋了。
反过来说，就算克罗斯仍恨他恨得巴不得狠狠揍他一顿，也总不可能在外头动起手来。这么一来一往地同时修正了期望值的上下限，罗伊斯把两人之间的互动严格界定在关系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一般同事，有了应该遵循的标准，表现出来的样子也自然许多。
当然，表面上是一个样子，心里是什么样子的无人知晓，可能连本人都不愿正视。他在说话时看向对方的眼睛，注意到克罗斯双眼底下浅浅的黑眼圈痕迹，心头顿时不受控制地翻搅了几下，有意克制地不愿再看，视线向下在他的嘴唇上停留了两秒，又觉得不尊重，最终只好勉强专心盯着他鼻梁上的一点。
克罗斯当然不可能知道他那堆遮遮掩掩的无用心思，在罗伊斯还兀自纠结时回答：“没，早上出门时就没带上。”
“那你早上怎么进门？”
克罗斯答得理所当然：“早上等别人上班进来的时候一起跟着进来的。”
“…………”要是换在以前，罗伊斯早就直接吐槽他这个行走的安全漏洞了，想了想又把话给自己咽了回去，没再说话。
罗伊斯好心地一路把克罗斯送到办公室门口，克罗斯道了声谢，眼看就要走了，罗伊斯一时没忍住，又把他给叫住。
“Toni，”罗伊斯喊他，“要不我的门禁卡先给你吧，明天再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