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酒厂boss在追漫画>第77章 Case8.飞驰的环状铁轨(4)

  “钱箱里的所有炸弹,”萩原研二说,“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炸。”

  而这并不是他将炸弹全部拆完才得出的结论,事实上,从萩原研二触碰到炸弹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就油然而生了这种感受。

  因为它实在太……标准,太规制了。

  事实上,老师传授的拆弹模式,与实操过程简直天差地别。从基础的设计回路,到材料,引爆方式,电路布置,单片机结构……实际的案件往往比教学的难度翻出很多倍,不仅是因为制造者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从设计引爆装置开始的目的就是让它们最终爆炸;还因为会制造这些炸弹的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接触到警校的培训课。

  摆在眼前的炸弹,却完全没有这种野路子横生枝节的感觉,硬要比喻的话,就是一个是歪七扭八的老城区,一个是横平竖直的市政府广场。

  从控制主板的设计、电路到焊接,到甚至外壳的一颗螺丝,它们无一不规整标致,几乎与上课用的范例没有两样,或是像教科书上的参考图从纸页里走出来了。

  ——萩原研二还记得他与松田阵平的第一节培训课。当时他们刚刚从警校毕业,因为出众的才能被特招进爆处组,一跃成为重点培养的骨干。这种初入职场就大出风头的新人自然遭到了前辈的排挤,可松田阵平哪里是受得了欺负的性格?他当场拍案而起。

  “炸弹这个玩意,无论是造还是拆,你的技术都远不及我们,唯一可炫耀的大概只有资历而已。真正到了拆弹的生死场上,谁管你的年纪是小还是大?这种靠硬技术吃饭的职位,就不要搞拉帮结派、欺压霸凌的那一套了。”

  背后说人小话的前辈当场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松田阵平是直接从办公室外冲进来,一脚踩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可看前辈的表现,就说这一脚直接踩在了他脸上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松田阵平的怒气也没少到哪里去,所以两人的第一堂入职培训,竟然成了造炸弹的技术比拼。

  “反正暂时还没有多余的炸弹可拆,制造的原料倒多了去了。我们干脆比造炸弹,”松田阵平说,“两个学霸,一个只会考试,另一个还会出考卷,当然是后者厉害。”

  这场惊世骇俗……耸人听闻的对决,只要听到的人都会被勾起兴趣。所以最后,除了上面的几位老古板理事官被蒙在鼓里,爆处组全部到齐。

  这里不像奔波于各个案发现场的搜查一课,时间与经历能积攒起实打实破获案件的功绩,在一帮整天摆弄电路的理工男眼中,技术的精湛与否才是一个人能否被认可的硬通货。

  这个前辈仗着年事与裙带关系横行霸道,接连抢走了几个比他厉害得多的同事的晋升资格,组里早就对他颇有微词。

  比赛的场地是警视厅训练场的操场中央,只有这里四野无人,最为空旷。为了保证比拼的两个人互不干扰,松田阵平和前辈之间的距离足足相隔十米。整个爆处组围在一旁,伸出脖子,踱步在两人之间,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小声的讨论与评判如蜂群环旋在人群中,一开始两人周围聚起的人墙几乎是相同厚度,到后来已经全部涌向了松田阵平的那一圈,黑压压的人头里三层外三层,直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松田阵平拧好最后一颗螺丝的那一刻,与螺丝刀落地同时,人群里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场比赛没有任何裁判,或者观众自发的拥簇就是最好的比分,无言的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了松田阵平的这场胜利,接下来的几个月,萩原研二不得不拉着他出入于各种社交场合。

  松田阵平并不耐烦于处理这些,总是臭着张脸,可他却会给萩原研二面子,在外人面前,不耐的气质也会缓和下来。他的池面脸和从不离身的墨镜,本就自带一种睥睨冷酷、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场,更因为高超的技术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

  如果仅仅只是崇拜倒也还好,在女警的口中,松田阵平已经成为了她们“最想约会的人选”榜首,萩原研二还是在联谊中偶然得知的。

  四起的讨论,让这件事最后也没瞒过理事官的耳朵。只是木已成舟,这位头发半白——有一半的贡献者是松田阵平——的中年人,最后愁眉苦脸地各打五十大板,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不过两人自己造的炸弹,自然也要亲手拆除掉。前辈苦哈哈自己开工,松田阵平这边,萩原研二跃跃欲试地想亲手拆除。

  因为炸弹是比赛性质,引爆装置的最后一个回路被松田阵平手动剪断了,萩原研二一根根辨认电线时,松田阵平就懒洋洋坐在一旁的铁桌上,两条长腿在底下前后晃荡。

  “小阵平,”萩原研二叹了口气,“我说你啊,这次未免也太高调了。”

  高调这个词都保守,松田阵平在爆处组几乎称得上一战成名,走到哪都能听到聊天里说着他的名字。

  一个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所有人都在谈论他,他已经从一个独立的人变成了台上的角儿,他的是非善恶被众人评判,却独独不因为自己的本性如何而发生转移,萩原研二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这可能会给自家幼驯染的日后带来很多麻烦。

  “什么嘛,”松田阵平臭着张脸,“这种仗势欺人的混蛋,就应该好好教训一顿啊?”

  “小松田,我知道你小时候因为爸爸的事,被人嘲笑了很久,可当时你能用拳头把他们都揍回去,现在却不能还是这么做。”萩原研二耐心地拆除感光管,“警视厅的工作也不能随时走人,你闹得那么难看,前辈肯定会记恨在心。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呢?”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

  最后他这样说。他的脸还是臭的,生动鲜活的不甘心从每一个毛孔里挤挤挨挨地冒出来,尽管他没有说,可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个眼神都在诉说着他的心情。这种不甘心,就像坚信魔法世界存在的小孩等到十一岁生日的最后一秒,都没有猫头鹰从敞开的窗口里飞进来的那种情绪,他说:“要不是他在背后偷偷说你坏话,我才懒得理他。”

  萩原研二的手一顿,空旷的仓库就这么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几乎能让人尴尬,他们一起走过了十几年,几乎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为了打破这种氛围,萩原研二说:“最后的两根线……”

  他黔驴技穷地将眼前的炸弹充做话题。

  “这个电路设计的挺隐蔽,我没看出来该剪哪根。”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答案我不是都给你了。”松田阵平双手抱胸道,“蓝的那根本来就是断的啊。”

  ——萩原研二的电工钳在空中咔嚓一合,却没从手柄上传来任何阻力,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萩原研二防爆服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居然在拆弹的过程中走神了。

  拆弹的工作极为凶险,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何况米花银行里的人员现在还没有全部疏散完毕,机动队都还等在楼外。一旦他失手引爆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萩原研二都懂,可有些事情的发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且没有预兆的,像松田阵平的失踪,像他目前此刻的走神。

  萩原研二缓缓低下头。

  短暂地陷进回忆里的他,所有的步骤几乎全都由肌肉记忆代为完成。可它进行的又是那么顺利流畅:好像这个炸弹不是罪犯的恶意,而是一个故人久别重逢的见面礼。

  跨越近六七年的时光,他的思绪与操场上那个桀骜不羁的黑卷毛青年奇异地重合了,就像冥冥中一个熟悉的灵魂附着在他的身体,无声地指引着萩原研二剪下一根又一根线——

  看清最后那两条电线的一瞬间,萩原研二整个人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完完全全地僵在了防爆服里。

  “蓝的那根本来就是断的啊。”

  他的最后一剪没落空。本能操控的身体,让他准确地探出手,来到了电线该在的位置;之所以没剪到任何东西,是因为最后的电线从一开始就是断的,蓝色的胶皮,锋利地一分为二,只露出包裹的金黄色铜丝,截面颤巍巍裸露在空气里。

  *

  四散的劫匪很快被警方逮捕归案,他们的行动路线与唐沢裕推断的一分不差。

  之前的三个月,这个一共二十人的团伙都在排水系统里日夜兼程地挖着洞,这个地道一路通往米花银行的地下金库,打开大门的机动队成员一眼就看见了它;他们甚至知道用混凝土加固通道,防止上方的土层塌方。

  赶往二町目和三町目交接处的机动队成员,排查出了一个没有监控的路段。他们看守在窨井盖旁边,扛着一麻袋珠宝的劫匪地鼠一样从里面探出头,一个不落,被挨个逮捕归案。

  可地下金库的安保系统究竟是怎样运作,这帮劫匪空有野心,却实在没有渠道得知,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正是这场犯罪行动的真正策划人,米花银行行长。

  “你在米花银行任职近二十年,担任行长的职务也近八年,保守估计,两年后还有升职的希望。”捧着文件夹的目暮警部坐在审讯室对面,他面色凝重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升职?”行长嗤笑道,“我这辈子可都升不了职啦!”

  高木涉匆匆推门而入,手里拿的,正是资料室刚刚打印好的行长的履历生平。

  审讯室外的唐沢裕和柯南,也同时拿到了复印件。两人低头看完,才对他的作案动机有所了解。

  半年前的今天,行长参与了一场同学聚会,本以为自己发展的还不错的他,却在同学的对比下自惭形秽。同一拨毕业的人群里,已经有人做到亚太区总负责人了。

  而行长的资历够老,本来是有希望在一年前升职的。

  ——如果不是米花银行的持股人,间宫家族的少爷间宫贵人空降,抢占了他本该升职的那个位置的话。

  凭什么他辛辛苦苦熬资历,却要为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不学无术之人让位?

  凭什么间宫贵人能空降到这个职位?

  ……凭什么有钱人的富贵能代代相承,他们这些底层却要忍受着种种不公正,一步步死命向上爬?

  嫉妒与不甘气红了他的眼,他选择性无视了间宫财团才是米花银行的最大投资者,没有他们自己根本不会有这份工作;他在这种数年龄熬资历,按部就班升职的环境里熏陶太久,久到他以为世界就是这么运作的了,墨守成规的世界突然被外力打乱,他在愤怒之余,只产生一个念头:他要报复。

  “你问这些同伙?他们都是在暗网的论坛上招募的,我发了个贴子,他们就自己来了。”

  “当时的我还只空有一个想法,却有一个id对此非常感兴趣,帮了我不少忙。完善计划、拖住警方,这些全都是它教会我的。”

  目暮警部在奋笔疾书的中途抬头问:“炸弹呢?”

  “炸弹也是这个id送来的,它说要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你们是线下交货,”目暮警部的眉头皱起:“你见过这个人吗?他长得什么样子?”

  行长摇了摇头。

  虽然是线下交货,但他的确不知道这位神秘人的长相,当时他们在杯户公园的长椅上背对背而坐,装着炸弹的钱箱从底下被推过来,紧接着那人就离开了。

  “他有多高……挺高的,我看不出来,反正比我高。他浑身都遮的很严实,黑色的长裤和运动服,戴黑口罩,扣着兜帽……哦,对了。”

  行长在竭力的回忆中翻着眼,“他还戴着一副黑墨镜。”

  【好家伙,高个子,黑墨镜,要素察觉……?】

  【我不信,不,我不信!!】

  【前几话你和我说透子红黑不明也就算了,可这是松田,松甜甜唉!白月光唉!老贼你怎么忍心让他去酒厂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

  【所以……马自达……真……黑了?】

  【老贼你有没有胆量把住址亮出来,我这就给你寄刀片呜呜】

  “高木,现在就去调杯户公园半年前的监控资料,动作要快。”审讯室外的唐沢裕低声吩咐。

  整个警视厅都随行长的口供忙碌起来,里面的目暮警部继续看向记录本。

  “既然不确定真人的长相,那当时在网上联络呢?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匿名论坛的服务器架设在国外,几乎无法从源头回溯。

  当时的行长心有不甘,满腹怨气地发布了一个贴子。本来这只该是一个中年社畜的一时牢骚与口嗨,半分钟后,底下却突然多出了一个神秘的回复。

  “我挺感兴趣。要合作吗?”

  当时试探着敲下“好”的行长,不知道一时的头脑发热,最后居然真的把他送进了监狱。目暮警部离开前,他把脸埋在双手间,颤抖的嗓音从指缝里细弱地飘出来。

  “你别看我是组织人,我这样……我还是很怕,去查了很多资料。这些同伙!我给他们的都是气枪,这样就算被抓到,判的时间也不会太久。我还有还有一个女儿,她才八岁,还在上小学,警部,您看……?”

  行长在报复的时候没想到,行动开始时没想到;这会锒铛入狱,倒突然想起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儿了。

  目暮警部的眉头拧的很深,这种不负责任又懦弱的男人在搜查一课侦办的案件中比比皆是,数量之多如过江之鲫,最后他说:“一切当然按法律来,该判几年就是几年,这点没得商量。”

  行长的脸色,顿时就灰败下去。或许他在白鸽振翅的杯户公园里,刚刚从长椅下拖出那箱炸弹,心里还是有过一丝后悔和犹疑的。可说不清是过于执着的报复心里,还是被地下金库唾手可得的财宝迷花了眼,最终他还是自己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虽然论坛是匿名论坛,但每个人注册的登录id是固定的。”行长说,“贴子里联系我的那个人,他的id很好记。”

  因为这是生活中常见的一种酒类,所以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Scotch Whisky.”

  【草】

  【好,确定了,苏格兰三选一的嫌疑人出全了……昨天说要投最后没登场的那个人一票的姐妹,你还好吗?】

  【谢邀,死者现在情绪稳定,微笑】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不相信!松田你回头看看啊,那么大一只hagi等了你四年!四年啊!!】

  【一开始我还在脑补松田回归和hagi拥抱,现在……要不你还是继续失踪着吧,至少孩子还能留下个念想呜呜】

  唐沢裕从弹幕收回视线。

  目暮警部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只将它当成一个普通的代号,审讯室外的唐沢裕和柯南却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无声地对视一眼。

  *

  与此同时,杯户中央大桥。

  这里位处东京市中心的CBD处,白日它衣香鬓影,十厘米的高跟鞋踩着冷调的香水飞扬过整条街道;在晚上这里灯火通明依旧,办公的人群却全都陆陆续续地回了家,于是光可鉴人的玻璃幕墙,只显得鬼气森森。

  早已过了最后一波晚高峰的时候,巍峨的高架桥上,半天也不见一辆车影。于是一道长长的拖行轨迹就显得格外清晰:如果有痕迹检验的专家在场,一定能清晰地辨认出这就是两辆车在高速行驶中摩擦产生的黑痕。

  碰撞的火花一路延伸至桥边的深绿色护栏,金属的栏杆在巨力碰撞下弯曲撕裂,就像薄薄的纸片那样被轻易扯断了。

  桥下流淌着宽阔的水面,长风里交织出不安的涟漪。

  水面上忽然炸开了几个气泡,随着时间推移,上浮的气泡越来越多……两只脑袋骤然冲破水面!

  基安蒂大口吐出了一口水,扯着身后的半昏迷男人凫水上岸。

  岸边还停着一辆面包车,里面隐隐露出几只湿漉漉的脚,科伦从里面走出来。

  河道两侧是倾斜的河堤,还没到涨水的夏季,堤坝上冒出了点点绿草。基安蒂沿坡面把人拖上去,半昏迷的男人被随手扔在了面包车的后轮边,脑袋在车轮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要死不活的呻吟。

  科伦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基安蒂拧干上衣下摆,一把撩起了自己湿漉漉的刘海。

  “跑啊!”她畅快地大笑起来,“现在怎么不跑了?”

  天空低垂而云层阴鸷,因为吸饱了水分而显得格外赘重,沉沉地垂在天边,像在随时酝酿着一场暴雨。

  基安蒂眼里兴奋的光芒像燃烧,她一脚踹上了半昏迷的男人,碎碎念道:“和我飙车的时候不是挺精神吗?找警察求救的时候不是很精神吗?怎么现在不跑了?猫抓耗子的游戏我还没玩够呢!”

  “够了,基安蒂,”琴酒说,“回去在审讯室够你玩的。”

  深黑的保时捷356A就停在面包车后,琴酒靠在车头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

  米花银行发生的抢劫案,让半个东京的警力都集中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更阴暗、更空旷的大桥上发生的事,不会有第二个外人知道。

  与开车一路挤撞,直到将对方逼下桥的基安蒂和科伦不同,保时捷从头到尾就停在堤坝上,琴酒好整以暇地等在这里,因为这架桥就是他为对方择定的终点。

  他墨绿的眸子冷冷沉着,里面有一种似不耐似鄙夷的冷酷。

  “记得别玩死了,”他说,“先把嘴里的东西撬出来。”

  “知道啦,”基安蒂说,“审讯由我出马,难道还失手过吗?”

  “希望如此。”琴酒说。

  他皮鞋在地上碾灭了烟,转身发动了保时捷,深黑的车身渐渐远去,融入了比这更为深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