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烛火, 在黑暗中发出一小片微弱的光亮,不大,却足够看到想要看到的东西。

  普绪克拿着蜡烛,小心的靠近她的丈夫, 烛光晃动, 一闪一闪的照印在对方的面孔上。

  在看见对方面孔的那一霎那, 普绪克摒住了呼吸,难以相信自己眼前所看见的。

  一个少年侧躺着陷入沉睡,浅金色的头发在烛光下, 像是暗橘色的,眉头微皱,有薄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想来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少年啊, 像一朵百合花,却远不是百合花所能比拟的。

  神明啊,祂太美了,这么美好的存在真的会是怪物吗?

  世人都说自己的容貌是人世间的阿芙洛狄忒,可她扪心自问, 单单只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容貌就远比她要美, 这个发现令普绪克不由得自惭形愧。

  甚至联想到了一个问题,阿穆尔这么美, 为什么会爱上她。

  少年的容貌令普绪克看的痴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蜡烛燃烧时会留下烛泪, 一滴滴热烫的烛泪顺着略微倾斜的一边, 滑下烛身, 最后落在少年的手臂上。

  “嘶!”

  来自外部的刺激, 使得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少年,从睡梦中醒来,头疼的祂捂着太阳穴,慢慢的睁开了那双标志性的粉紫色双眼。

  初识,厄洛斯还不算清醒,昏昏沉沉的再加上头疼,厄洛斯的脸上满是不耐和痛苦。

  可当祂看到一脸担忧的普绪克的时候,下意识的,脸上的不耐瞬间柔和了下来。

  然后,祂听见自己唤:“普绪克。”

  普绪克…………

  等会儿,这感觉怎么那么不对。

  祂不是在做梦吗?梦里,自己的声音会那么有实在感……吗……

  一个机灵,厄洛斯猛地睁大粉紫色的眼睛,瞬间清醒过来,坐起身,行动之快,打了普绪克一个措手不及,导致她根本没来的及把刀子收起来,就被厄洛斯看在眼里。

  蜡烛。

  刀子。

  祂的新娘,祂乖巧的、甜蜜的新娘,在祂们的婚床上,拿着蜡烛和刀子,刀子……

  厄洛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祂的眼对上普绪克惊慌失措的眼,声音极低,压抑着愤怒,和被视作怪物的羞辱。

  “你防备我。”祂质问她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一样,远没有平日里的温柔圆融。

  “你怀疑我是怪物,怀疑我会伤害你。”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想看看,我太好奇了,我真的只是想看看。”

  普绪克慌张着,震惊和来自丈夫的质疑接连而至,这令她难以招架,巨大的情绪涌上她的大脑,这令她难以理智。

  热烫的烛泪落在她的指尖上,烫红了所能触及到的肌肤,但这丝毫不能让普绪克感觉到疼痛。

  “如果只是看看,那为什么要拿着刀子。”

  普绪克一惊,手边的小刀像是比任何怪物都要凶猛可怕的存在,被她狠狠的掷于地面。

  “阿穆尔,我……”

  “嘘~~”厄洛斯单指抵住普绪克的唇,制止了她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话。

  “普绪克,我喜爱的,亲爱的人。”

  厄洛斯拿走了烫伤普绪克的蜡烛,将它放在一边的柜桌上,而后疼惜的将普绪克手上凝结的蜡块拿掉,亲吻着她被烫红的肌肤,用神力为她治愈着,没一会儿就完好如初了。

  “你为什么不多信任我一点,你宁可相信你的姐姐,也不愿相信我对你的爱,胜过爱这世间的所有。不愿相信,我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普绪克语无伦次的摇着头:“不,不,不是的……不……”

  “我给你我能给的一切,你想要自由,想要家人,我都满足你,我因你的喜悦而喜悦,你的喜悦便是我最大的快乐。”

  厄洛斯将普绪克抱在怀里,还有余痛的头靠在普绪克的脖颈,软软的发丝凉凉的,磨蹭着她的皮肤。

  “是什么让我们之间的信任崩塌了,是你的姐姐吗?不,她们只是一个钥匙,打开了你心中的恐惧,那恐惧一直存在,我本以为能倚靠我的爱,将它一点一点消磨,可现在看来,它们还是在你心中爆发了。”

  “你想看到我的容貌,没有任何错误,这是你身为爱人、妻子的权利。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一直认为不让你看到,知道便是最好的选择,现在看来,或许我的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挚爱啊,你不信任我,而我,也从未真的信任过你。”

  不信任你会保守秘密。

  “建立在恐惧、质疑、防备、不坦诚上的爱,终有一日会崩塌。”

  厄洛斯松开怔愣的普绪克,从床|上下来,走到落地窗前,推开沉重的大理石雕花门,淡蓝的月光洒进室内,亮了这一片天地,外面风的风,是清甜的百合花香,其中还夹杂着玫瑰的芬芳。

  莫名的,厄洛斯想起了曾经,祂初次见到普绪克的时候。

  身姿挺拔的少年爱神回过头来,洁白的,远比天鹅的双翼更加宽宏的羽翼,从厄洛斯的肩背处快速伸展出来,在厄洛斯的身边轻微律动着。

  “阿穆尔…………”

  普绪克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为那羽翼,以及那双神明传说中,与美神阿芙罗忒相似的眼睛。

  “阿穆尔是我的别名,我还有一个名字,为这世间万物所熟知。”

  隐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一次若是瞒过去了,下一次,下下一次呢,若是想未来不再重蹈覆辙,祂们之间势必要坦诚公布。

  厄洛斯不想失去祂的爱情,也不能失去祂的爱情。

  “我是厄洛斯,至美女神阿芙洛狄忒之子,司掌情|爱的权柄。”

  “母神下令,要使金箭令你爱上怪物。可我见到了你,爱上了你,为此我违背了母神的命令,和你结为夫妻。”

  原来……是这样。

  神明啊,她都做了些什么……

  厄洛斯的目光眷恋的看向普绪克:“我想,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不!阿穆尔!”

  普绪克叫惯了厄洛斯这个别名,在听到厄洛斯的话后,这个往日呼唤了无数次的名字,就这么脱口而出。

  她跌跌撞撞的从床|上跑下来,还差点摔一个跟头,要不是厄洛斯眼疾手快,普绪克身上大小得来点磕伤。

  普绪克只觉得自己得腿脚都是软的,直接把自己挂在厄洛斯得身上,紧紧得抱着祂,食指抓住厄洛斯背后得希顿,软滑的布料,被她抓出道道褶皱。

  “祢要离开我吗?”她说着,眼里的恐慌分明就是——祢要抛弃我吗?

  “不要哭,亲爱的。”厄洛斯为她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吻了吻她的脸。

  “我们的爱情需要冷静,不论是你,还是我,都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空独立思考,此时的离别是为了往后更好的未来。”

  普绪克眼里含着泪,带着恳求与希冀“不能不走吗?”

  “若是我不走,即便身处不同的宫室,你我也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无法真的静下心思考这些时间以来的种种。”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普绪克没有说话,厄洛斯没有逼她,也没有强迫她松开手臂放开自己,只是就这么环住普绪克的背,安静的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松开了手臂,坐直了身体,身下的大理石还是太冷硬了些,硌得她膝盖和脚踝又冷又疼。

  眼眶红红的,可怜巴巴的看着厄洛斯,闷闷的问:“要走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嗯~这个嘛~”厄洛斯轻笑,使坏的逗弄普绪克。

  “我也不知道,一年?两年?十年?怎么办,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好自由,要不我还是不回来了吧。”

  边说还边观察着普绪克的情绪,只把人说的差点又气哭出来。

  “祢!我就这么不值得祢留恋吗!”

  “开玩笑,亲爱的,没有了你,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也不过是没有边界的牢笼,没有任何意义。”

  说笑结束,厄洛斯正色道:“一个月,我们给彼此一个月的时间,倘若那时候,你我依然坚定这份感情。”

  “我便带你回奥林匹斯神山。”

  向母神,向奥林匹斯所有的神明介绍祂的新娘。

  …………

  厄洛斯离开了,普绪克仰望着祂离去的身影,在阳台上站了整整一夜,直到赫利俄斯的太阳马车绽放出金色的光辉,为大地带来光明,熬了一晚后还很清醒的普绪克,才落寞的回到卧室里,亲自收拾现场。

  这边,厄洛斯扇动着羽翼,飞回了奥林匹斯神山,准备找自己知情的好兄弟安忒洛斯,问问能不能在祂这里借住。

  反正就一个月的时间,顺便还能讨论下怎么做,才能即把普绪克接到奥林匹斯神山生活,又能把母神的怒火降到最低。

  一想到安忒洛斯祂们这段时间给祂传来的信息,厄洛斯就是一阵心累。

  厄洛斯找了个比较偏的地方,飞进了美神神殿,站在属于安忒洛斯的那间屋子门口,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

  紧接着,出乎预料的,屋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可怕的女音:“进来。”

  厄洛斯:…………

  厄洛斯:!!!

  卡俄斯啊!母神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