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实际执行者是154号还是炸弹犯纪田嘉之,爆炸最终所带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彻住院部大楼的一层大厅时,伴随而来的便是恐慌的尖叫声和奔跑声,有不少来到医院的市民都受到了惊吓,并纷纷往外跑去。

  隐藏在民众之中的便衣警察也顾不得伪装了,直接亮明身份,引导还在大楼内的众人往外撤退。

  同时,在他们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相应的疑问:

  难道是帝丹小学那边有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这才使得炸弹犯引爆了炸弹吗?

  炸弹犯先前的确有威胁警方不准将医院中的普通市民撤离,但警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两方进行拆弹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警察通过伪装混入了人群当中,暗地里逐渐将民众们疏散开来,引导他们远离危险区。

  再加上这些威吓性质的炸弹都装在鲜有人经过的安全通道里,所以,这次爆炸声势虽然浩大,实际上倒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除了正准备悄悄潜入、不走寻常路的154号。

  他险些被玻璃渣扎成刺猬。

  没有人受到伤害自然是好事,但这场爆炸只是一段引线,它是真正致命“恐慌”的催化剂。

  .

  “我……我就说了吧!那些小鬼怎么可能靠得住?!”

  作为“游戏”参与者之一的517号病房病人声音颤抖了起来。

  被迫参与到这场“游戏”中来后,他一直都是处于心神不定的状态。

  要他冒着生命危险,去保证一个素不相识的小鬼头的安全?他是傻子吗?

  只不过,他的社会身份到底还算比较体面,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会社社长。如果直接逃跑的话,他都能想到今后那些合作伙伴会怎么看自己。

  鄙视?懦夫?间接的凶手?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意和行业地位。

  那些家伙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位社长想到这里时,在内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纵使如坐针毡、内心极不情愿,但出于颜面上的考虑,他还是强装镇定地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你快些把它拆了就可以结束了吧!笨手笨脚的在干什么?!”

  社长的语气很冲,对于拆弹警察的态度并不好。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因而负责517号病房的警官们还是要向他表示感谢。

  可当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起后,彻底打破了这位社长先生的心理防线,他那原本就悬在钢丝之上的理智霎时溃不成军。

  “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我缴那么多税就是为了养你们这群废物吗?!”惊惧和愤怒让社长的脸涨得通红,“我们这些人都是被连累的!谁要管你们死活啊?!”

  他穿着警方提供的厚重防护服,全然不嫌累地在房间内快速踱步,越来越焦虑烦躁,也越来越口不择言。

  特别是看着眼前正闷头拆弹也不反驳的拆弹警察,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旁边刑警安抚他的话更是被他完全忽视了。

  “我才不陪你们玩命呢!”

  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一样,他憋足一口气,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往外跑去,仿佛病房之外便是自由。

  而就在他踏出病房大门刚几步远,甚至没能转入下一条回廊,从他的病房中便传来了今日的第二声炸响。

  伴随到来的,是连防护服也无法完全阻拦的气浪、热量,以及猛烈的冲击感。

  .

  在米花中央医院的爆炸声响起之前,位于604号病房的松田阵平和细川朝平就收到了帝丹小学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

  “加快速度?马上有炸弹爆炸?”细川朝平看了一眼手上动作越发利落的松田阵平,轻声皱眉问道,“六月他是怎么知道的?”

  “特殊的情报来源?”

  细川朝平第一反应便是公安那边的情报。

  但如果是公安那边,这种关系到大量市民安危的事件,就算再保密,警视厅这边也不可能得不到一点儿风声。

  可如果是六月他私底下的线人,能够第一时间得到这种情报……

  那位“线人”真的是完全无辜的、和这次炸弹事件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吗?

  不等他再多想,住院大楼底下的第一声爆炸响便直接打断了他的思绪。

  事实验证了这条消息的正确性。

  比起其他地方的吵闹尖叫,604号病房中却是异样的安静。

  短暂的震动过去后,松田阵平仍旧全身心地沉浸在拆弹的工作中,只不过注意力比刚才更加集中、手上动作也越发迅速,细川朝平则是替他承担起了和警方联络的这一部分任务。

  最该紧张害怕的两位“病人”却与其他人质截然不同。

  一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爆炸声还慢悠悠地翻了个身,另一个则是在……玩手机。

  “虽然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这种时候你们能保持镇定就再好不过了。”半蹲着的松田阵平感慨道。

  “当然了。”矢川仁幸不急不缓地用大拇指摁下信件图标后面的删除键,随后退出邮箱收件箱的界面,熄灭了手机屏幕,抬头笑着回应道,“我说过了,没有什么比孩子们的安全更重要。”

  这个时候病房中的众人还算淡然。

  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因此知道这次爆炸并不是帝丹小学那边出了岔子。

  但当第二声爆炸响起时,松田阵平和细川朝平的心都悬了起来。

  他们知道迟早会有人绷不住,但没想到这么快。

  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的松田阵平几乎是抢也似的从细川朝平手中夺过联络器。

  一股难以言说的莫大恐慌向他袭来。

  这种恐慌他并不陌生。

  因为在四年前的某座公寓楼下,他就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最糟糕的是,他在将联络器拿到手的那一刻,从另一头恰好传来了不下于方才第二道爆炸声的巨响。

  “六月!”

  “六月他怎么样了?”

  松田阵平急忙询问起了对面的同事们。

  但联络器对面却突然沉寂了下来,一时没有任何应答的声音。

  安静的病房中,只能听到自机器内偶尔流过的“滋滋”电流声。

  .

  爆炸发生之时,六月一日才刚刚转身,蹲回到正拆除了一半的炸弹前。

  将有炸弹即将爆炸的信息传递出去之后,剩下的事情他也没法再左右了,只能看目暮警官他们的行动,以及医院那边同事们的配合。

  当他正准备继续自己的工作时,曾经作为吸血鬼异于常人的听觉却突然在此时显现出了存在感。

  旁边一张课桌中传来了预示不详的“咔嗒”闷响。

  虽然只是微不可察的一声,但这足以让六月一日产生足够的警惕心和强烈的危机感。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比脑子更快地作出了选择。

  几乎是在听到这一声响的瞬间,这位门卫先生直接一个侧身,用力一脚踹上了不远处那张即将炸裂的课桌,将其踢向无人的角落,随后借力转向反方向,一手抄起还呆呆坐在原位上的小男孩,另一手顺带拉上另一侧的一名学生,尽可能地往远处卧倒。

  “趴下!”

  在作出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他也不忘出声提醒其他人。

  很快,他的话尾音便被一串接连不断的巨响给吞没。

  在感受着席卷而来的热量、四处飞溅的木片和无可避免的冲击波时,六月一日在恍惚间看见了一道长发的身影朝本该逃生的相反方向跑去。

  长发有些微卷、似乎带一点褐色、宝蓝色的耳饰……

  是安部溪美。

  这个名字几乎是瞬间就浮现在了六月一日的脑海中。

  她这是准备干什么?

  按照炸弹犯的说法,他在教室内的炸弹中安装有水银汞柱,一点震动就足以让其自动爆炸。

  一旦有一枚炸弹爆炸,接下来等着的便是一连串的爆炸。

  在趴下之后,六月一日确实听见了不止一次的声响,但是毫无疑问,比他想象中的次数要少很多,威力也没有预想之中的大。

  起码和课桌中的炸弹数量并不匹配。

  他可不认为炸弹犯有这种善心。

  总不能对方是单纯在吹牛吧。

  爆炸持续的时间很短,但又似乎很漫长。

  无比沉重的身体负担和鼓膜强烈刺痛后转瞬的沉寂让六月一日陷入了一种充满剥离感的恍惚之中。他如同处于翻涌的海浪、或是吸饱水分的海绵之中,这种自我失控的感觉也将他正在运转着的思路不断打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六月一日觉得自己终于落于实地,思维也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两名小孩,简单查看了一下他们的状态。

  孩子们紧闭着眼,但呼吸还算是平稳,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严重的伤害,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一些冲击,再加上惊吓,这才昏迷过去了。

  至于有没有内伤,则需要去医院进行更详细的检查。

  紧接着他缓慢扭头,看向方才安部溪美所跑向的方位。

  对方同样护住了好几个小孩,一眼看上去十分狼狈。

  此刻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

  纵使脑子转得还不是很灵活,但六月一日也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费力地爬起了身,踉跄着走到安部溪美身边,伸手搭在了她的颈动脉上。

  当感受到那不是很明显的跳动之后,六月一日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站在原地,环视了整个教室一周。

  整个教室内部恍若被分成了两半。

  他和安部溪美所在的一半是焦黑损毁、遍地狼藉;

  而观野老师和多数孩子所在的另一半,则只是受到了一些波及,基本上还是完好的。

  教室内怪异的现状,让六月一日迅速接上了先前所思考的内容,也猛然明白了不协调之处究竟在哪儿。

  一年C班教室内的炸弹较为分散,每一份的量都不多,波及范围也很小,但足以让离得最近的人受到不轻的伤害。

  炸弹犯会这样设计,无非是为了让自己的“游戏”能够持续性地进行下去。

  如果一下把人全都炸死,那便没人能陪他来演这出剧本了。

  但安装水银汞柱的行为,又不像是要给其他人留活路。

  将这一系列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六月一日这才后知后觉地逐渐接收起外界的动静来。

  他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正在喊他的声音。

  但因为强烈的耳鸣正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听不太清楚。

  他猜应该是目暮警官他们……

  六月一日缓缓转过了身,撑住窗台的边沿处往外看去。

  动作之时,他还不小心碰着了一把自己的腰背处,结果却摸到一片黏腻。

  将手缩回来一看,在有些模糊的视线当中,只看见一片殷红。

  大概是被炸得不轻,所以大脑启动了保护机制,自动屏蔽了疼痛这一知觉吧……

  他不甚在意地擦了一下自己的手,随后用没有沾上血的小臂内侧抹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的视野更加清晰。

  这一回他终于看清了外面目暮警官他们焦急的脸。

  于是他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想冲他们比一个“还好”的手势。

  但因为一时抬不起肩来,也就罢了。

  在目暮警官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完全传到他耳中之前,他还有闲心看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栏。

  果然,哪怕六月一日的血条比七月一日的血条更长更厚,此刻也即将见底,颜色也随之变为了警示性的红色。

  玩家下意识地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把红枣和枸杞。

  虽然是补血量较少的道具,但聊胜于无吧。

  外面的目暮警官他们,在爆炸声响起之时,整颗心都如坠冰窖。

  为什么突然爆炸了?里面的六月顾问怎么样了?老师和孩子们怎么样了?

  ……

  一系列的问题在他们脑海中闪过。

  他们第一时间调配起了各种救援资源,一边呼唤着教室中的人,一边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查看教室内的状态。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六月顾问的脸出现在了玻璃窗后。

  还不等他们展露出惊喜、欣慰又后怕的表情,就见六月顾问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整个脸上都被抹满了血色,还露出了一个略显狰狞的笑脸。

  警官们:……

  六月顾问,一瞬间从可怜弱小的受害者,变成邪恶的嗜血狂魔了呢……

  当然,他们都知道,这是因为六月顾问受了伤。

  所以吐槽归吐槽,行动的效率倒没有降低,甚至还更高了,内心中的忧虑也更添了一层。

  就在这时,他们满脸血色的六月顾问,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大把红红的东西往嘴巴里塞去,填满了整个腮帮子。

  对方就这样,站在焦黑的室内,隔着破碎的窗户,沾满鲜血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重复着咀嚼的动作,还一直盯着他们,时不时露出一个变形的诡异微笑。

  警方:……

  六月顾问!你在干什么啊六月顾问?!

  难道是脑子被炸得不清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