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玩家对即将到来的追债浑然不知。

  克希瓦瑟还在向BOSS报告这回诡异的事件,并得到“继续追踪磁盘去向”的指示;而六月顾问还坐在杀人案的嫌犯褚石介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面对六月一日的追问,褚石介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警察围在了他身前,他才泄了气般地从裤管中把绑在腿上的注射器给取了下来。

  “可能是我运气一向不好吧。我不明白我费心设计的方案为什么在实施的时候总是出现意外。”他嗤笑了一声,满含自嘲,“这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吗?”

  如果不是矢川仁幸为了拍马屁主动提出帮忙洗杯子,尾崎浩研就会像往常一样把含有异丙醇残留的咖啡杯洗干净;

  如果不是突发的大火,他就会不知不觉地把用过的注射器给处理掉,不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不是六月一日想到了检验氯/化/钾这一项,他或许也能瞒天过海。

  ……

  但这一切的巧合联系在一起,让他的计划最终败露了。

  “也许连老天都不愿意站在我这边吧。”

  “不……这只是必然。”

  六月一日难得露出了些许怜悯的眼神。

  在一群真正的搞事精和黑/恶/势/力当中,褚石介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小棋子罢了。

  这位研究员不知道,尾崎浩研的死会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褚石介只要再等上半天,不用他动手,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了。

  顾问难得的肺腑之言却被褚石介当成了安慰他的托词。

  这位犯人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安慰,随后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等着警察为他戴上镣铐。

  “在没有针筒、看不见针孔,也看不清尸体死亡时状态的情况下,你是怎么想到要检验氯/化/钾的?”

  末了,褚石介提出了自己思索不得的疑问。

  检验氯/化/钾并不难,但它并不属于常规检验项。一般只有在现场发现了针筒,或是在受害者尸体上发现了注射痕迹,才可能会检验这一项。

  但顾问先生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秘、密。”

  据褚石介本人的说法,他一直暗恋自己的同事安部溪美。

  可在某天,他却撞见了安部溪美和尾崎浩研在谈论订婚戒指的款式问题。

  “同在研究院,我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偏偏两人还故意瞒着这件事,让暗恋安部溪美的褚石介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眼见着自己的恋情和希望瞬间化作了水中月镜中花,怒气上头的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策划了这次谋杀。

  但他终究还是对安部溪美抱有感情,所以事先悄悄拿走了研究院里所有的白砂糖,好把对方支使出去,远离他的作案现场。

  “你和尾崎浩研是恋人?!”

  研究院的其他人纷纷惊讶地望向当事人之一。

  毕竟他们没有发现这两人间有任何的暧昧迹象,安部溪美如今的表现也实在不像是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夫。

  而安部溪美本人更是莫名其妙,她直接反驳起来:“简直是胡说八道!那回是因为尾崎组长想要给他远在北海道的女友一个惊喜,所以才找我帮他参考。”

  也就是在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这位总是面色冷肃的组长在老家还有个青梅竹马,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听了安部溪美的话,褚石介愣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想说些什么。

  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半低下了头,像是有一股精气神从他的脊背中被生生抽了出来。

  杀人案的嫌犯被逮捕了,但还有其他的问题没有解决。

  目暮警官早就发现了六月一日和褚石介两人对话间的问题,但出于对六月顾问的信任,他等到这时才开口。

  “你刚才说突发的大火让褚石介没来得及销毁证据,意思是说,纵火的人不是他?”

  “对。”六月一日颔首,“当然,火灾也不是意外,而是犯人另有其人。”

  他这句话出口时,室内众人原本因为凶手被捕而略微放松下来的心又被重新提起。

  “是谁?”莱克希文的声音有些紧张。

  “‘是谁’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六月一日一挑眉,“在你们几人之中,用排除法就能很快得到答案。”

  “前提条件我已经说过了,最为有力的补充情报就在这个摄像机之中——感谢我们的热心市民工藤先生和安室先生,他们为我们带来了关键的线索。”

  他对着莱克希文说道:“你在自动贩卖机内买完东西之后,通过照片里这条被‘封死’的小路,爬进与实验室相邻的洗手间中。”

  “虽然我不清楚你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但毫无疑问,你在发现尾崎浩研死去的尸体之后,选择了放火。”

  “可能是直接用了实验室里的药物吧。”六月一日抬眼思量了一会儿,“纵火也好、爆炸也罢,反正很方便不是吗?”

  “比如说氧化剂还原剂混合在一起摩擦加热什么的……”

  “想做成延时的也很简单,酒精灯可以慢慢加热的吧?或者通过调整试管的摆放位置来延缓药剂注入?”

  “这方面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你因为在小路里穿行,必然弄脏了自己的衣物。”

  “你既然没有换过衣服,那现在在你的衣服里一定能找到属于那条小路上的植被的痕迹。就算你有刻意清理过,短时间内也难清理干净。”

  “植物们可是很粘人的,没那么容易摆脱。”

  “至于为什么会盯上你……”六月一日掰着手指头和他算了算,“除去褚石介后,就剩下了矢川仁幸、安部溪美和你三个人。”

  “在发现了被封死小路里的痕迹和翻窗入侵室内这条线路之后,又可以排除一直在另一边的矢川仁幸。”

  “至于安部溪美的嫌疑,是你自己为她洗脱的。”

  “什么……?”莱克希文暗哑着声音问道。

  “你之前说过,实验室是在你即将走到储物柜前时起火的。”

  “如果纵火的是安部溪美,按路线和时间的先后顺序来看,她从那条‘被封死’的小路中出来时,一定会和你在这条水泥路上撞见。”

  “当时正在那条路上的你,不可能看不到她。”

  “排除法而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六月一日在快速解释了几句后,十指交抵在身前,“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纵火?”

  他是真的很想从莱克希文本人口中听到原因。

  “不……怎么能说这个不重要?”

  目暮警官在一旁变成了豆豆眼,还悄悄冲六月顾问挥了挥手示意,试图提醒对方不要太飘了。

  有足够缜密的推理和铁板钉钉的证据,以此让嫌犯认罪才是最重要的吧!

  你可是警方顾问啊!能不能不要这么随意?!

  但令目暮警官没想到的是,被简单粗暴按上纵火犯帽子的莱克希文除了最开始脸色不佳、情绪有些激动之外,后面却逐渐平静了下来。

  和先前被警察怀疑杀人时的表现判若两人。

  “因为我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莱克希文开口,将这句话缓缓吐了出来。

  “你想找什么东西?为什么没找到就要纵火?”

  对方这句话太过模糊,不清楚内情的人很难明白他话中的指代对象。

  “我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这位日意混血的男子再次重复了一遍,摸了摸自己鬓角的头发,“但是我拥有它。”

  “哈?”

  身后是警官们疑惑不解的追问声。

  六月一日坐在一旁,表面上没有为这句话露出任何异常,甚至神情中也随众带上了一丝迷惑。

  可他内心里却已经在冷静地分析这句话了。

  “想要找到的东西”是指磁盘吗?如果不是莱克希文拿的,那会是谁拿的?

  还有“拥有它”……

  他选在这里说出这句话,是想要传达给在场的某人什么信息吗?

  但莱克希文却在此时闭嘴不言了,也不再对自己刚才的话进行解释。

  他只是沉默而顺从地让警官们给他戴上手铐,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六月一日有种预感——警方恐怕是再也无法从莱克希文口中得到什么信息了。

  这桩案子的杀人犯和纵火犯虽然都已经认罪并且被逮捕了,但是遗留问题还是有很多。

  比如说事件中的种种巧合、比如说磁盘的去处与组织内的动向、比如说莱克希文的身份,再比如说火场中的那声枪响。

  而且,在警方调查出的资料之中,前段时间,橘井集团现二把手的夫人以个人游览游客的名义,登上了阿尔忒弥斯号。

  虽然对方在记录中只是一名被无辜波及且幸存的普通游客,但玩家不认为有这么凑巧的事。

  至于火场中的枪响,警方最后确认了那只是录音机中播放的声音,而未完全烧毁的磁带内也只发现了死者尾崎浩研一人的指纹。

  再加上杀人和纵火者都已经找到且证据确凿,这个疑问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最终的普遍结论认为,带有枪声而其他部分都是空白的磁带是尾崎浩研自己录制的,那天他不小心摁下了播放键,才造就了这样的巧合。

  十分牵强,但猜到了什么的六月一日也没有吭声反对。

  “你真的觉得这个结论合理吗?”松田阵平想要拉到六月一日的赞同意见。

  可六月顾问却没有附和他,反而是反问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和这桩案子的犯人是谁有关系吗?”

  “它不影响我们对案件的侦破,也不影响我们对案犯的逮捕。”

  “所以不要想了。”

  说完,六月一日便把那张进行过案情分析的白纸给揣进了兜里,率先走出了医院大门。

  松田阵平:……

  “对了……警察先生。”正准备跟随警方前往警视厅做笔录的安部溪美突然拉住了她前方的一名小警员,小声开口,“我有东西忘在刚刚矢川君的病房里了。”

  “可以让我去拿一下吗?”

  安部溪美不是犯人,她只是证人,警方自然不会限制她的行动。

  小警员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谢谢!”

  她小声道谢后,便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去。

  听见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坐在病床上的矢川仁幸明显有些惊讶。

  “安部?你不是和警方一起回警视厅做笔录去了吗?”

  安部溪美却没有答话,而是径直锁上了病房的门,随后神情紧张地来到矢川仁幸面前半蹲下,伸出双手揽住了对方。

  被这一出弄得猝不及防的矢川:?!

  “你在干什么?安部!”面对异性同事突然的近距离接触,矢川仁幸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撤。

  “请相信我!”

  安部溪美没有抬头与矢川对视,而是继续着她的动作。

  很快,矢川仁幸感觉到,自己的病号服内被塞进了一个什么方方正正、硬邦邦的东西。

  可能是刚从女人的贴身处拿出来,所以那东西不是那么冰凉,反而带着一丝暖意。

  “请务必保管好它!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安部溪美话语间带上了些恳求的意味。

  “原谅我现在不能和你解释,但是请相信我告诉你的话。”

  “研究院被烧毁了,我们都很危险,而这个东西是‘价值’,关键的时候,它能够保住你的命。”

  “所以,务必请收好它!”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这是我的愿望。”

  而这时的矢川仁幸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显然,研究院内资历最浅的他在联想到自己各位同僚的现状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他不禁用力握住了自己怀中的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答道:“好,我知道了。”

  “但是,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安部你为什么要交给一无所知的我?”

  “它应该也能保护你的安全吧。”

  矢川仁幸望向蹲在自己病床边的女子。

  而安部溪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答道:“矢川君,其实……我仰慕你很久了。”

  “我很少见到像你这样温和澄澈的人。”说到这里时,她的两颊不禁泛上了绯色,“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这几句话,我本来准备永远都不说出口的,因为矢川君能够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了。”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可能会不得不和矢川君永远分别,所以我还是说出来了。”

  “我希望矢川君能好好活下去。”

  女性研究员的眼中难得有了如此熠熠的光彩。

  矢川仁幸也难免为此动容。

  “我会记住的,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切的,安部……”

  “……不,我可以叫你溪美吗?

  他给出了自己回应。

  安部溪美脸上明显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她抿起嘴,眉眼弯弯地冲矢川仁幸微微鞠了一躬。

  “千万、千万要小心那些穿黑衣服的、像乌鸦一样的人。”

  离开病房之前,安部溪美明显高兴了许多,但她也没有忘记再三叮嘱矢川仁幸敌人的特征。

  “你也要小心。”矢川仁幸同样也嘱咐了对方。

  等到病房的大门被打开又重新合上,病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时,矢川仁幸脸上那些羞赧、担忧、感动等等一系列复杂的表情很快就全部平息了下来。

  他从病号服中拿出了安部溪美偷偷塞给他的那块磁盘,简单检查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拿在手中抛了抛。

  “还真是意外收获啊……”

  半晌,他将磁盘重新藏起,然后打开手机发送邮件。

  [磁盘已到手。]

  收件人名称处是三个大写字母——“R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