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有天赋的运动员。

  在他今天第四次狠狠摔在冰上时,他再一次确定了这一点。

  “好了,勇利,休息一下。”切雷斯蒂诺在冰场护栏外拍拍手,朝勇利喊道。

  勇利沉默地从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滑向切雷斯蒂诺。

  切雷斯蒂诺拿着块板子在写写画画,他旁边是抱着双臂的路微清,似乎也在思考什么。

  “勇利,你的节目熟练度还是很好的。”切雷斯蒂诺想说什么,但是好像有点犹豫,最后只说出一句鼓励。

  路微清直接得多:“勇利,你失误太多了,状态不对!”

  勇利沉默地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状态不对。还有几天时间就是四大洲赛了,甚至他们一行人甚至今晚就得出发前往日本横滨,那是今年四大洲赛的举办地。

  他自己也非常急切,但是越是急切就越是状态下降。

  以勇利现在的状态去参加比赛……能不能顺利完赛都是一个问题,要是在比赛过程中受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会尽力调整的。”勇利说。他不等两位教练说话,重新向冰场中间滑去,继续开始练习。

  路微清和切雷斯蒂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切雷斯蒂诺是一直都知道勇利是个心思敏感赛前容易紧张的选手,但是他以为经过维克托的教导勇利的心态已经好多了,结果没想到又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当然了,切雷斯蒂诺知道还有之前那场舆论风波的影响。虽然最后大众舆论以“他们好甜”“同性恋无罪”之类的风向为结果,但是这个过程中无尽的争吵、大量的辱骂、肆无忌惮的人身攻击,都像是刻刀在墙上划过一样,一定会留下痕迹。所以切雷斯蒂诺也知道勇利状态受影响是大概率的,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并且他总觉得勇利似乎不止为这一件事烦心。

  路微清比切雷斯蒂诺知道的多一点,他伸手拂了下刘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两天定时在食堂等待勇利,以偶遇的形式每天和勇利一起吃饭。他知道勇利不仅对那些负面评论烦恼,还要面对其他一系列多出来的问题。比如四大洲赛的评委似乎对他不太友善;比如马上要回日本了,这是他出柜之后第一次和家人相见;比如维克托因为家里有事情被绊住了,没能到美国来,甚至不一定能去日本看勇利的比赛……

  路微清如果站在勇利的角度来看,这么多坏消息堆积起来,他的心情也一定不好,那自然发挥不好是正常的。

  但是,正感受着迎面微风的勇利心里知道,其实他烦恼的不是那些东西。

  有一个恶魔在他身后不断的追逐,勇利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希望不要被追上,希望起码不要在四大洲赛之前被追上。

  勇利脚下加速,右腿抬起,进入一个折腿转,然后接甜甜圈旋转。

  旋转可以说是勇利拿手好戏,但是今天勇利的旋转似乎有些面前,右腿不断的颤抖,旋转的轴偏移明显。

  勇利结束旋转后深深地喘了口气,眉头微微皱起。

  在平时,练习可以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但是今天的练习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每一次练习勇利都觉得自己的状态似乎又变差了一些,这不可避免的让他着急,于是练习得到的结果就更差,勇利内心也就越发焦躁。

  这便是恶性循环。

  勇利很想打破这个恶性循环,但是……

  “砰!”

  这是勇利今天第五次尝试4S(后内结环四周跳)失败。

  更糟糕的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勇利能感觉到他右脚脚踝受到压力时突然出现的钻心的疼痛。

  勇利闷哼一声,他咬牙想要保持面部表情的平和,但是突如其来的疼痛显然不是好惹的,他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几次起身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场边的两位教练都发现了这个状况,切雷斯蒂诺睁大眼睛,大声呼喊勇利的名字,发现勇利没有回应后立刻转头开始寻找急救人员。而路微清更是直接翻身进入冰场,穿着皮鞋在冰场上狂奔来到勇利身边。

  也幸好他是花滑运动员退役的教练,一般人穿着皮鞋上冰恐怕会摔得很惨。

  “勇利!勇利!你怎么样?”路微清半跪在勇利身边,急切地问道。

  那股突然袭击的疼痛刚才像是潮水一般淹没了勇利,让他甚至说不出话来,但是现在潮水缓慢地褪去了,勇利咬着牙说道:“我……还好,可能扭到脚了。”

  路微清看到勇利额头细密的汗珠以及他苍白的脸色,可不觉得这是简单“扭到脚”就会出现的症状。正好急救人员也飞快地从场边来到了冰场中央,路微清单手压住勇利的肩膀,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勇利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路微清严肃的表情,犹豫一下但还是皱着眉忍痛说道:“就在基地医务室上点药就行,我们马上要出发去日本了,时间不多。”

  路微清帮着医务人员把勇利抬到担架上,闻言撇了勇利一眼,他说:“机票可以重新买,检查必须现在做。”

  他发现勇利还想说什么,用双手食指交叉摆出一个×,说道:“讨论到此为之。好了,走吧。”后一句是冲着抬着担架的医务人员说的,他们直接一路将勇利抬上了训练基地的保姆车,这车空间足够,能让勇利横躺着。

  路微清和切雷斯蒂诺都上了车,车朝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一路勇利都很沉默,路微清和切雷斯蒂诺也沉默着。赛前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糟糕了,虽然这类事情很多,但是依然还是太糟糕了。

  关键在于太突然了,就算真的只是扭伤,这短短的几天也不能完全痊愈,一定会影响比赛状态……也许能不能上场都会变成一个问题。

  路微清突然打破沉默:“勇利的脚前几天就出问题了吧?”

  问句的形式,肯定句的口气。

  本来还在沮丧的切雷斯蒂诺闻言诧异地看向勇利,勇利却没有否认,只是沉默的躺着。他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路微清的问话一样。

  路微清继续说:“勇利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失误,我不相信这可以简单地用‘赛前紧张’来解释。而勇利失误开始增多就是在大概一周前。”

  切雷斯蒂诺沉声问道:“真的吗,勇利?你身体出问题却不告诉你的教练?”

  勇利没说话。

  切雷斯蒂诺还想说什么,路微清抬手微微拦了一下,他淡淡地说道:“勇利,我们不能帮你决定你是否参加比赛,你知道的,我们只是关心你的健康。”

  勇利依然用手臂遮着眼睛不看他们,但是他缓慢地开口,声音稍微有些嘶哑:“我以为能撑到比赛结束的。”

  路微清和切雷斯蒂诺对视一眼,路微清问道:“什么意思?”

  勇利就这样闭着眼睛把这几天他身体的变化简单描述了一下。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勇利就已经觉得右脚脚踝不太对劲了。最初说不上是疼痛,只是有点用不上劲,也许四周跳落地时还会时不时产生一阵麻木的感觉,但是这种情况并不多,并且也没有影响到技术动作,勇利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勇利都没有察觉到异常,似乎那种奇怪的感觉已经自己痊愈了。

  但是就在大概一周之前,勇利突然感觉自己右脚脚踝开始疼了。一开始只是在跳跃落地时疼,后来逐渐发展成起跳时也疼,旋转时也疼,最近几天,勇利甚至有些疼得走不动路。

  但是他还能坚持跳,他的4T几乎还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功率,所以……勇利不想放弃。

  “你在想什么?!”切雷斯蒂诺愤怒到几乎在车里站了起来。他差不多是在朝勇利咆哮:“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在你来到我这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一定!注意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勇利躺在后排座椅上沉默地点点头。

  路微清扯着切雷斯蒂诺的衣服让他坐下,示意他冷静一点。路微清以他一贯的冷淡口气说道:“勇利,我们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想要参加比赛是每个运动员的共同愿望,但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希望以后我们能达成共识,你不要再向我们隐瞒。”

  勇利带着哭腔地开口,路微清能看到勇利遮着眼睛的手臂下面微微湿润:“还有以后吗?”

  “会有的。”路微清平静地说道。切雷斯蒂诺纵然还在生气,也沉默了一会后说道:“会有的!”

  ……

  医生诊断勇利右脚踝确实是扭伤,但是主要问题却不在是这次的扭伤,而是一种因为过度使用造成的运动性慢性伤病。与之相比其他地方的挫伤和韧带损伤都显得不那么的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