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鳌岛后, 文烛珏犹豫几息，终朝幽冥血海方向遁去。
通天所说盘古苏醒一事，他未能亲眼所见，可若是真, 那位大神莫非就会眼睁睁看着别人谋划洪荒不成？
无论是罗睺还是盘古, 甚至鸿钧, 最后的落点都在十二祖巫与血海身上，可想而知，那里将成为这次量劫最大的风暴眼。
文烛珏之前的动作, 让他与血海冥冥之中多了一丝联系，要想在在后面的各方交锋时火中取栗，自然要充分发挥他这项优势。
从海上走, 不到三个月, 便能感受到血海扩散开的煞气。
冥河老祖不知道有没有复活，不过，就算他活过来，看到自己老家被祖巫团团围住，估计也只有装死。
后土化六道是何时他无法确定, 但若是不生变故，可能就在近期, 却不知自己这番动作是否会对此有影响。
文烛珏突然心颤，开六道、定地府可是洪荒重要事件, 若是打乱, 未来还真不好预料。
人族已出, 没有轮回, 死去的人类灵魂将归往何处？
一想到日后人魂祭剑, 无数生魂在巫妖大战的磨盘下哀嚎, 他竟希望罗睺早点动手。
要是这场量劫少了一个主角，人族还会迎来那场浩劫，死伤无数吗？
惊走沿途来扰的水怪，文烛珏心中念头翻涌。
【虫虫在想何事？】
截天敏锐感知到了文烛珏气息波动，而他们现在不过是赶路，要不是心绪浮动，如何会引起气息变化。
【……】文烛珏缄默片刻，直到截天发声，他才想起自己现在和恶尸是合体状态。
上一次，他和通天的关系未产生变化，此种状态心安理得，然而现在，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再想起与恶尸合体，不觉面红耳赤，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你说话前先提醒我一下。】
他恼羞成怒开口。
【提醒也要说话啊。】截天带着些调侃，【还是说，虫虫希望我用其他方式提醒？】
文烛珏脸一僵，快速略过这个话题。
【你对人族如何看？】
【女娲证道的道基，不过实力太弱，她若不多照看，要是不小心灭族，不知是否会从圣人之境跌落下来。】
截天说着又谈起自身。
【还要多谢虫虫为本尊着想，劝他斩尸证道，这种借外力的方法固然快速，可束缚太多，莫非成了万劫不灭的圣人，还要被几个人族绑住手脚不成。】
文烛珏抿唇，垂下眼眸。
【其实也没那说得那样夸张，只要不彻底灭绝，她接一二人到自己道场，便无需担忧道基损毁。】
【嗯？虫虫对人族很是看好？】
【何出此言？】
他莫非表现得那样明显？
截天不知这只凶兽壳子里也装了一个人族魂魄，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人族又不好玩，又不可爱，你当初却特意留下来帮忙安置，现在又对这族能在洪荒存活十分笃定，可按那些人的实力，没有庇护，随随便便一只妖兽都能把他们吞吃干净。】
【若不看好，正常做法应该和其他人一样，仅把这族当成女娲证道的附属品吧。】
【不过，我就知道虫虫与那些蠢货不同，证道算什么，等到这一族真正在洪荒崛起，他们再想做什么都晚了，圣人与他们何干，洪荒大地上的生灵才是与他们角逐的对手。】
【帝俊现在帮忙庇护，等到日后，却不知是否会生出悔意】
说到最后，他意味深长，文烛珏一愣。
【你也认为人族会有所成就？！】
他惊讶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形成了回音，从来没听说未来的通天教主对人族有何青睐啊，他不是只爱毛茸茸？
截天轻哼一声。
【可不是随便创造一族，就能得足以证道功德。虫虫，你也太小瞧我了。】
【自女娲成圣，我就明白，人族必定是天道的重要棋子，既然如此，天道又怎会允许他们如蝼蚁般苟存。】
棋子首先要能放上棋盘，而说实话，如今的人族确实连上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想不到截天看得如此透彻，虽然没得出人族是未来大地主角的结论，却也分析出人族终能成长到与妖族争雄，这在目前的洪荒，简直是想法超前，恐怕连创造者女娲都不敢做此想吧！
文烛珏顿时莫名激动，这还是傻乎乎被算计的通天吗？
不，这是通天恶尸，但他们想法互通，恶尸能说出口的，通天定然也知道。
可是，突然化身名侦探的通天，是怎么在封神原著中把自己搞成那样下场的？
【总觉得虫虫你没想好事？】
截天的声音及时在脑海中响起。
【是不是因为本尊犯蠢，你就把我也和他混为一谈？】
【哼，我可不像他，总是傻乐。天地如熔炉，人间似炼狱，不得圣人，无法超脱，除了自己，谁能保证他人道心不变、万世如一。】
他状若深沉感慨一句，继而带着些兴奋，用笑嘻嘻的语气又来了一句。
【所以虫虫不用担心自己变心哦，我会自己取的，只要本尊不变，虫虫就永远不会飞走。】
文烛珏满心震撼都被他最后一句踹飞，他哭笑不得。
【你拿每次威胁我的精力去封神，也不至于……】
剩下半截话被他吞下去，该说不知道是他导致的通天进化，还是原本传说故事就不完整，不然，他是如何也想不出来通天最后会那样傻傻被算计。
至于截天所说本尊的话，听听就好，这可能就是恶尸的恶趣味吧，不光爱熊别人，连自己都熊。
不过，文烛珏突然沉思，封神中的通天到底斩了恶尸没有？
一般按顺序，都是先善尸后恶尸，最后执念，老子在立人教时可以确定已斩善恶，但剩下的几人真不好说。
如果说，通天想法的变化是由恶尸带来，这是否证明，就算没有他插手，之后封神，截教也绝不会被算计到那般地步？
文烛珏不怕通天黑化，就怕他继续傻白甜，至于说想把自己变成掌心雀，就看各自能耐吧。
他淡定地想，要是对方真能抗住天道，把他留在洪荒，他也不介意继续定居哒。
【封神？】截天敏锐捕捉到这个词，不过在文烛珏还在担心如何解释时，下一秒，他就丢了开来。
【我就知道虫虫有事瞒着我，不过不要紧，总有你主动告诉我的那天。】
他自信满满，继而语气转为郑重。
【只要虫虫别因那些为发生的事对我产生误认。】
【道有千条，未来亦有千万种，你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之一，可做参考，却不可尽醒，不然便容易被外道所惑。】
本尊斩他时看到自己与两位兄长兵戎相见，但也只是由此明白了自己与兄长之间的道路分歧，并不认为他们真有闹到那样的一天，否则，以通天的性子，哪还能忍到如今而不去质问。
正因为他明白，从他看到那一幕开始，未来就产生了变化，因此全然不必把那副画面当做既定发生的事情。
文烛珏想不到截天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气息一滞，随即生出一丝茫然，自己是否真的太在乎那些后世的故事。
他身处洪荒，也参与其中，更知道历史多了多少变化，仅红云一事，就不知波折，而巫妖大战，更不知几多扭转，至于封神，还不知能否留存。
之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结论是只参考大事，对细节放过。
然而，洪荒之事本就久远，流传下来的几乎只有大事，如今，是连这些主线都要被推翻吗？
记忆是馈赠，也是束缚，如果文烛珏真的只是蚊道人，又经历了与他相同之事，恐怕不会如他这般惶然吧。
不过，若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又怎会做出无数选择后走到今天。
这种逻辑的循环让文烛珏后脑勺疼，他果然不适合思考哲学问题。
不过，他由此也明白了一件事——确实不能把封神中的通天与他认识的通天等同。
既然有着上辈子记忆的他与封神中的蚊道人非能视为一人，那么遇到他的通天自然就不再是那个历史故事中的通天，从性格到修为，他们都选择了不同的路。
这般想开后，心中仿佛放下了某样沉重的物品，文烛珏听到耳边传来一阵仙音，带上无上高妙之意，仿佛把世界的本质剥离开，然后让他鉴赏学习。
他瞬间沉浸其中，飞到半空的身体一停，直直朝海面坠去。
正在这时，一个虚影从他身上剥离，截天接住掉落的文烛珏，抱在怀中，低头看后顿时生出喜意。
“竟然入道了，幸好有我在身旁。”
表扬自己一番，看着傀儡娃娃一般毫无所觉的虫虫，他露出一个贱笑的表情，缓缓沉人海底。
……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文烛珏就仿佛烂柯山传说中的樵夫，在他的感知中，只一节课的时间，对于在面前展开的大道不过粗识小部分，就被老师残忍赶了出来。
他睁开眼，珠光白的顶盖在头上，一愣，盖子徐徐打开，外面一片黑暗，人类对未知恐惧让他下意识瑟缩。
不对，自己现在怕啥黑。
他微微回神，发现自己好似一个发光源，周围的光线均是来自于他身边。
刚刚经历了大道的冲击，文烛珏正处于迷糊状态，反应也比平常慢了不止半拍。
他四周一看，他居然是躺在一个巨大的贝壳中，贝壳已死，清理得十分干净，身下垫着柔软的鲛纱，不知叠了多少层，让人仿佛躺在水中那样惬意。
贝壳裙边的位置，点缀了上百颗拳头大小的珍珠，它们也是唯一的光源，把贝壳空间照得无比璀璨，仿佛童话般的场景。
文烛珏撑着身子坐起，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还没等他站起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桀桀，鲛人献上的礼物终于苏醒，现在，礼物快来讨好一下大海妖，不然海妖就把你们都吃掉！”
文烛珏哭笑不得，转头一看：“……”
“大海妖？”
“没错，大海妖！”幻化成Q版虎鲸的截天动了动自己的鳍肢，咧嘴一笑，“看，锋利巨大的牙齿。”
接着，他转身绕着贝壳游了一圈：“漆黑如凶器的外表。”
最后，探出背部：“堪比利刃的背鳍。”
总结，“附近千里海域最强大的海妖，所以有资格接受鲛人族的祭品，还不快来讨好我。”
虎鲸露出自己圆润的头部，凑到贝壳里，白白的眼圈仿佛顽童画上去。
文烛珏强忍笑意，他哈哈哈哈哈哈……被截天拱了好几下，他才咬唇把笑压下，伸手摸上虎鲸头：“大王，要怎么讨好，要我给你搓澡吗？”
“你要害怕，要抖，要含着泪水摇摇欲坠，怎么能随便摸大王的头！”截天愤怒了，他拍着左鳍，把贝壳打得摇摇晃晃，认真指导虫虫的演技。
文烛珏一边按他说的来，一边含泪笑道：“你哪儿知道的这些？”
要不是确定他们还在洪荒，他都要以为自己不小心睡到了后世。
截天忙于享受“祭品”的讨好，昂头道：“我去鲛人族搬他们贝壳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个样子。”
文烛珏手一顿，嘴角直抽，他说这个贝壳怎么不像截天的风格，原来是打劫来的，所谓讨好，估计也是看了鲛人的样子，想让他也来一场。
看在他替自己护法的面子上，文烛珏大度满足了这位“大海妖”的要求，只是在最后对方求“鱼吻”的时候把他推开。
截天恢复道体，与文烛珏同躺在贝壳中。
万米之深的海底，不见天日，只有他们这片区域如梦境明亮晶莹，好似隔绝一切，所有烦恼都消失。
文烛珏静静品味着这次入道后的余韵。
入道是机缘，可遇而不可求，万物皆可入道，甚至有草木入道，一日化形。
之前，他在洪荒闯荡这么久，都没有体验过，想不到今日在赶路途中突然进入。
虽然哪怕在野外，一般也不会导致危险，但任何刺激都会把他从那种境界中惊醒过来，所以，幸好有截天，他才能有了这次完整的感受。
道不可言，尽管他说不出自己的收获，可他能实实在在感受到，修为往前跨了一大步，甚至跨过了那条他以为过不去的线。
“我已晋升为准圣。”
文烛珏轻声说出悟道的成果，仿佛担心惊扰了海底的静谧。
截天应了一声。
文烛珏继续说：“我没有斩尸，是糅合消化了之前获取的所有血肉，杂质提纯，本源升级，更贴近混沌魔神。”
截天拉过文烛珏一只手把玩，十指紧扣。
“我继续走下去，便如盘古那般，以力证道，得混元道果，修万劫不灭之身，享万世逍遥之运，与圣人同尊。”
截天一把拉下文烛珏，贝壳陡然合拢，满室光华熄灭，只留偶尔游过的鮟鱇鱼，打着小灯笼，给海底带来一丝明亮与温度。
……
文烛珏这一悟道确实悟了不少时间，期间发生了一件最重要的——四圣同出。
其实，要不是他的插手，本来应该是五圣，然而在老子、元始相济立教后，通天终究没有创立截教。
如今得了鸿蒙紫气的七人，除了红云流落魔界，与陨落无异，剩下的便只有通天依旧是准圣。
【你如何对你两位兄长推辞？便是再多隐患，其他人都证道，独你一人，也免不了趋于劣势，按他们意见，可能明知也问题，也宁愿日后弥补吧。】
截天对问题仿佛提不起兴致。
【那是本尊需要考虑的问题，虫虫你别替他担心，况且，如今的洪荒，准圣也够了，诛仙四剑在手，谁还能危及本尊吗？】
【西方那两个现在可不是准圣。】
文烛珏眉头一皱，诛仙剑确实厉害，可圣人之下皆为蝼蚁，跨这么大境界，还能起多大作用是个未知数。
他不愿小瞧通天，但在圣人和准圣的实力对比中，实在看不出优势。
截天沉默片刻，方才有些不甘愿说出结果。
【放心，在本尊证道前，他都会留在昆仑，有大哥、二哥在，谅那二人不敢伸手算计。】
文烛珏心下一松，接着调侃。
【果然上阵亲兄弟，看来你要搬出来独居，非得证道不可，否则就在昆仑享受兄弟情吧。】
【虫虫你还取笑我们！】
截天大声嚷嚷。
【都是本尊没有，现在都斩不出执念，早说让我们出来陪虫虫，他去闭关，结果他硬要独占，让他在昆仑被教训！】
【他还骚扰我，让我与他共享感知，休想！】
【不斩尸，他就一辈子留在昆仑吧，别想再见你！】
气吁吁说完这番话，恶尸再无反应，文烛珏无奈摇头，本来还想自己斩尸后能亲身体验一番，弄明白本尊与三尸之间的差异，如今看来，他是没这个机会了。
之前只是当朋友处还好，现在关系改变，每次一听恶尸抨击本尊，他总有种自己不止一个恋人的感觉。
回想明天的性格，虽没怎么相处，但是不是相当于集齐了三胞胎？
文烛珏脸色古怪，尤其是帮另一个说好话，更是有种端水的感觉，天知道，他根本没劈叉，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
再想通天要求截天共享感知，文烛珏更是木然，总觉得自己陷入某种奇怪的play。
果然，在洪荒，一切皆有可能，连感而有孕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能。
只是，自从他醒来，截天的情绪就好像有些异常。
文烛珏不是傻子，不会被对方装模作样上演的喜剧蒙蔽，在他说自己突破至准圣时，对方的反应更加明显。
如果不反常，当时截天应该替他高兴，而不是那样冷淡，这与他的性格完全不符。
哪怕解释为怕自己修为高了跑的时候不好抓，也说不过去。
无论是截天还是通天，都不是会害怕控制不住伴侣的弱者，他们只会更加向上，并为道侣的成长由衷欢喜。
除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文烛珏心中一凉。
这次入道带给他的并不是纯粹的喜悦，硬要说的话，其实痛苦更多，只是他把那些还未发生的事都压在了心底。
毕竟，他离证道混元十万八千里，就算有朝一日真的成功，都不知道洪荒还在否。
可是，这也不是能把头埋在沙子里就可以忽略的事情。
如果截天知道了……文烛珏苦笑。
他能压下，是因为早有离开洪荒的准备，但对方呢，通天是否能够接受这件事？
不需要想，他都知道，不可能。
也许是他误会了，文烛珏心说，说不定截天反常是因为其他人证道，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超过，必然无法淡然接受，尤其是他那样傲然的性子。
况且，真知道他身上的事，怎么会不闻不问，那可不是他这位恋人的性格。
安慰完自己，文烛珏遁光朝海岸落下，因入道中断的旅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作者有话说：
所以通天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选错了喜提小黑屋哦！感谢在2022-01-25 17:00:17~2022-01-26 17:0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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