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心的身体很冷。
仅仅是稍微碰触, 就让安徒生打了个寒颤。
金色的守护光芒从他体表浮现，再裹住了石心。
“放开你的防护。”安徒生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之前试过, 守护光芒能够把镜子碎片从体内驱赶出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以前做过有经验的事？”石心面具上正在疯狂旋转的雾气突然停滞了，声音也听起来怪怪的。
“嗯, 不过当时只有很小一片, 落进了我的眼睛里，我记得告诉过你这件事。”
石心面具雾气变得扭曲起来，安徒生发现自己的守护光芒开始起了作用。
他感到面对着一座巨型冰山，密密麻麻的碎片, 积年累月，想把它们驱赶出去, 就像徒手去挖冰般艰难竭蹶。
金色光芒不断亮起, 又因遭到阻碍而不停熄灭。
安徒生没有放弃。
一次失败了，再来一次。
他不停点燃精神力，身上忽明忽暗, 精神力快速消耗, 让安徒生面色发白，贴身衬衫后背的部分不知不觉间被润湿, 额头上的汗水也顺着脸颊滑落到了下巴处, 一滴又滴地落下, 下方正好就是石心面具的灰色雾气。
灰雾卷起一股小旋风, 左摇又闪，想要避开这些汗水。
但是随着安徒生的动作, 汗滴落下的轨迹没有规律, 没完没了, 滴滴答答……
“把你脸上的汗擦擦！”石心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他一把抓住了森林巫师的腰，“还有你身上的光别再亮起来了，闪得我眼睛疼。”
“有效果！”安徒生略感喜悦，辛苦没有白费，“你的右手可以活动了。”
很好，这一次是右手能动，下一次再让左手动起来，然后是双腿和腰部！等到石心完全能动弹了，以他的实力，肯定是能够扭转现在不利的局势，至少保命没有问题。
石心似乎在活动手部般，放在森林巫师侧腰的右手，上下摩挲，左右轻捏：“你脸上的护目镜不要摘掉，扶我起来。”
“我们换个地方。”安徒生也听到敌人细微的脚步声，“再多做几次。”
眼看那些可恶的带叶藤蔓又要缠绕上来，石心腰部用力，直挺挺地从地上蹦了起来，虽然身体依旧僵硬差点儿就把骑在他身上的森林巫师给撞飞，却刚好躲开了藤蔓缠绕。
就这么几秒钟时间，敌人已近！
“去死吧！恶徒！”愤怒咆哮和大团黑色粘液一同袭来，粘液在空中展开，蛛丝般在两人的头顶炸开。
糟糕了，是章鱼粘汁！
安徒生立刻展开守护光芒，想要把这玩意儿顶在外面，它是从发情热恋期的带毒章鱼情侣体内提取的，极度粘稠，沾上一点就很难清除！
金光刚亮起，突然又熄灭了。
“你！”
安徒生看向了石心，这种精神力突然被隔绝的感觉，是石心使用了禁魔能力！
“垃圾。”石心举起右手，对着即将落下的粘液蛛网打了个响指。
蛛丝瞬间消失了。
“他能动。”袭击者警备地盯着石心，“怎么回事？他有一只手能动了！”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了站在石心身后的安徒生。
“快去联系普勒森！”
“他还不能跑动，围住他们！”
几人退后了一段距离，分散开，把两人包围在了中间。
安徒生耳边传来了石心的低语。
“你离开。”
森林巫师眉头紧皱，摇了摇头。
“不想离开就过来。”石心说，“把我左手放在你腰上，你双手抱着我，头要靠在我胸口，身体一定要和我贴得紧一些，不留任何缝隙。”
“啊？”小汉斯以为自己听错了。
“疼痛。”石心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你离我越近疼痛感就越发明显，镜子碎片造成的影响是在精神层面的，身体只不过是投射而已，我需要疼痛感来保持清醒，这个姿势会加快我的恢复速度。”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很有道理。
安徒生飞快瞥了几眼远处的敌人，忍住心中冒起的羞耻感，咬着嘴唇，毅然按照石心的话，主动投入了他的怀抱。
小汉斯的脸贴在石心胸口，把他无法动弹的左手用力掰弯，放在了自己的腰部，然后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举动大大刺激了在附近观望的敌人。
“忍不住了！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有人拿着武器就要冲上来，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拽住。
“再忍忍！他们嚣张不了多久。”
“要是他们开始脱裤子，今天说什么我也要立刻动手。”
安徒生的脸连着耳朵一起燃烧了起来，他万分庆幸护目镜挡住了自己的脸。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森林巫师在心中无声地辩解了起来，我是在帮助石心，我只是不想让他在这里死掉！
为了王国的未来和人民的幸福我容易吗？
他的眼眶有些发涩，这帮坏人不仅使坏而且误解了他自我牺牲的举动，这种有口难辩的酸楚感觉，真是……
“咳咳。”石心咳嗽了两声，他的呼吸开始用力起来，每一下，都愈发费力。
敌人们发出了舒心的欢呼声。
“来了！”
“咱们往后退一点，这么厉害的东西，很有可能会误伤。”
“什么？”安徒生想要抬头，却被石心用下巴按住了头顶。
石心原本就冰冷的身体温度骤降，隔着衣服碰一下，都有种皮肤被冻伤的感觉。
“别动。”在咳嗽的间隙石心费力蹦出了几句话，“她把剩余的碎片都扔下来了，咳咳，我没想让你看到这些，咳咳……”
安徒生刚想动作，却又被石心按了下去。
“没用的，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真的喝了枯萎药水？”
安徒生沉默了几秒钟后，点了点头。
“我不信。”石心说，“没有我的允许，人鱼巫师怎么可能再给你一瓶枯萎药水。”
金色的守护光芒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亮了起来。
石心的身体被这股光芒推动。
森林巫师猛地往后一跳，藤蔓顺势就抽了上去。
“啪！”的一声，无法动弹的石心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
这时候，满眼怒火的安徒生才看到让石心状态变糟的原因。
大片大片的镜子碎片像是暴雨一般，疯狂地落在了石心的头顶上！而原本追逐着石心的小碎片们，则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一般，速度变快了很多！
石心背部和大半个腿部都开始发光，他体内的镜子碎片实在太多，终于引起量变，让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改变。
“法克！”安徒生骂出了声。
他撑起了守护光芒，想要把碎片弹出去，可是刚一碰触，安徒生就觉得脑子像被重锤击打了般，差点儿没直接晕过去。
\"愚蠢！\"远处的敌人大笑了起来，“你们看到没？他居然直接用精神力接触镜子！”
在嘲笑声中，安徒生撑着膝盖，再一次亮起了守护光芒。
他忍着脑子里的剧痛，费力地让光芒向石心罩去，不管再怎么讨厌这个家伙，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变成镜子人。
“真让人感动。”普勒森女士声音响了起来，她举钥匙，步履艰难地朝这边走来，“不过没有用，十年的布局，到了今天终于等到了结果。”
“巫师，他的体内全是镜子，身体已经开始转化，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局。”
安徒生一言不发，守护光芒又一次被大量的镜子碎片击碎了。
这些碎片的目标全在石心身上，似乎对别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石心的鞋尖开始反光，然后是他的脚踝，小腿，大腿，上身的情况更加糟糕，除了心脏附近和脸上面具的部位，他整个人几乎变成了由镜子组成了雕像。
森林巫师没有放弃，他努力举起了手，路灯像是燃烧般蓦然亮起。
“守护！”他大吼了起来，“守护！！”
光罩从路灯中扩散开来，边缘宛若火苗般沸腾了起来，金光化作片片羽毛，朝石心头顶上飘去。
森林巫师拼命了。
他彻底释放着所有的精神力，不顾一切。
片片叠加的羽毛形成了一只金色雏鸟，它伸展开翅膀把石心护在身下，长长的尾羽挡在了石心身边。
那些看起来势不可挡的大块碎片，宛若刀雨，落下时，会在金鸟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又或者切碎几片羽毛。
“不自量力。”普勒森女士气喘吁吁地说道，她的手臂在颤抖，钥匙也在抖动，仿佛随时都会挣脱她的手，“冰雪女王的镜子，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存在制造的神秘物品！你一个小巫师，就想阻挡它？你凭什么！”
她嘲讽的并未对小汉斯造成任何影响。
安徒生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什么，此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路灯上，他感到自己仿佛在对抗整个天空。
森林巫师的沉默刺激了普勒森女士。
她低声喃喃，像是和什么人在交谈一般。
片刻后，雪突然停了。
气温似乎更冷了一些。
安徒生感到压力骤减，他猛地大口呼吸起来。
“终于，终于停止了吗……”他眨了眨眼，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天亮了？不，不对，是有什么东西在天空中发光！”
那是一小片镜子。
悬在天空中，突兀出现。
它有成人手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都像是被吸引了过去。
护在石心头顶的金色雏鸟仰头鸣叫了起来，镜子巨大的吸力让它开始变形，几乎要被吸走。
一行鲜血从安徒生的鼻子中流出。
天空落下似乎已成定局，但小汉斯还不想放弃。
“够了。”石心整个身体几乎全变成了镜子，此时的他，从未过的闪亮，“宝贝，收回你的精神力，接下来交给我。”
宝贝？
安徒生心中一动，路灯瞬间熄灭，金色雏鸟化为幻影同时消失。
没有了守护光芒的阻碍，最后一片小镜子终于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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