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远离了广场, 安徒生的身形突然消失了。
他开启了隐匿光芒，飞快地朝小屋的方向跑去，几分钟后, 小屋的亮光出现在他的眼中。
“呼……”安徒生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小屋并没有遭到攻击。
刚才爆炸声在寂静的夜晚中传出去了很远, 许多人在睡梦中被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站在通往小屋的路上，安徒生能够看到镇子上许多人家的灯都亮了起来。
不仅如此，远处学院中也有零星的亮光出现。
不知名的乐曲远远飘了过来。
有人因为失眠而弹起了琴弦。
那旋律十分熟悉，在不久前一个同样寒冷的夜晚里, 安徒生记得自己也听到过这位无名演奏家的歌声，那时候他正趴在窗台上, 一边欣赏音乐一边看着美丽的夜空, 那时他心中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为什么石心还没有出现。
安徒生突然觉得胸口处空荡荡的。
被压抑的悲伤突破了理智的高墙，慢慢地渗了出来。
那是一百颗牙仙糖果都无法淡化的苦涩，是一千首情歌都无法稀释的哀伤, 安徒生转过头, 想要对拇指说些什么。
拇指四仰八叉地睡着了，嘴角流下的口水弄湿了他的衣服。
空旷的路上只有安徒生一个人越走越慢。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
百炼成钢。
还要加油啊。
如果一百次的心碎就能变得更加坚强的话, 那么只要每天多回忆几遍和石心的点滴, 很快他就能拥有一颗刀枪不入的钢铁心脏了。
前方像是树丛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抹火光, 有人蹲在那里, 划亮了一根火柴。
“先生，要买火柴吗？”小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买火柴免费生火清理烟筒, 只要一个铜币。”
火光来得突如其来, 安徒生不适地眨了眨眼, 低头看向了她。
小女孩盯着他的脸愣住了。
那张脸苍白清秀，满是泪痕，眼中的痛苦是那么浓郁，任何人看上一眼就知道，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多么的悲伤。
安徒生勉强露出了个笑容，轻声说道：“那我买一盒。”
小女孩皱了皱眉头，拉起围兜，飞快地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今天不卖。”她的声音从夜色中传了过来，“哼，明天绝对要把火柴卖给你！”
安徒生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冷风迎面吹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竟然哭了。
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他慢吞吞地朝家走去。
客厅里亮着一盏格尔达特地为他留着的油灯，后院的实验室里灯光忽明忽暗，车夫的抱怨声和图里帕的笑声隐隐可闻，“咕咕咕~”拇指又打起了呼噜。
安徒生洗漱完毕，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地上形成了黑白分明一动不动的普通影子。
窗外白天连绵的绿色树林现在黑乎乎的一片，安徒生盯着那片黑色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他叹口气，拉上了窗帘。
不会有人站在那片黑暗中看着他了。
安徒生躺回到床上，心事重重，既无法入睡也没有精力爬起来锻炼精神力，他干脆地走到衣柜旁，开始检查了起来。
那天克鲁索伯爵让他回去查看衣柜，安徒生一直拖着没有动。
现在倒是可以了。
反正已经碎得很彻底，还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
以前曾经有人用浅色的衣服填满了他的衣柜，现在安徒生自己购买的衣服，全都是黑色。
衣柜角落里有个大信封，里面是一叠法律文件。
这是一份房产转让书，有一位安徒生从未听过的贵族把西兰岛上的一座房屋赠予给了他，手续的所有费用都已经结清，并且附送了几名仆人和一位资深管家，这些人的雇佣合同也一并附上。
这算什么？货真价实的分手费？
安徒生嗤笑了一声。
挺好的，免费的房子他为什么不要。
刚好小屋要修葺一下，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甚至新房子所在的位置是居民较少的中上层街区，所有房子相隔有一段距离，邻居们冷漠又不爱管闲事。
明天就搬家！
至于管家和仆人，那就更好了，他们的工资已经提前付了三十年，并且肯定是经过筛选的可靠之人，安徒生并没有什么心里负担被这些人看到他的日常举动，说实话，这些仆人汇报情报的速度，说不定还没有那些八卦的植物们传播消息的速度快。
文件的最后，是份盖好了章的保密协议。
上面写明了如果安徒生接受这处房产，他将不能在人类世界的任何地方提到关于弗雷德里克王储殿下的任何事情。
否则将会面对牢狱之灾。
“呵呵。”安徒生看完后被气笑了，“谁愿意提起那头蠢驴！”
这份协议肯定是人类律师写的，石心倒是没有提到神秘世界的事，想必他也知道，神秘生物防不胜防，嘴巴又碎，况且他的人类身份在神秘世界中也很少人知道。
安徒生重重地把文件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闷响，拇指惊得差点从自己的小床上滚下来。
“汉斯，汉斯。”他叫到，“殿下终于派人来揍你了吗？”
“什么？”安徒生提起了小花精，“他为什么派人揍我？”
拇指吐了吐舌头，刚才他一时失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既然被安徒生听到，那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就是你写的那本畅销书啊。”拇指说，“其实神秘世界里每年关于各个大人物的书籍都出了不少，还有些幻想类的，里面的情节比格瑞写的那些还要火爆，可大家都知道那是编出来的。”
“你这本可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安徒生问道，“关于他的书肯定很多，说不定还跨越了时间性别和种族。”
“不不不。”拇指摆手说道，“我们虽然不是人，但也不是禽兽啊，只要牵扯到了未成年人的书籍，神秘世界的出版社是不会出版的，殿下才满十八岁没多久，之前关于他的书一本都没有。”
这……
安徒生愣住了。
就石心那老曲奇饼一样的腔调，他总是忘记了对方其实也才没成年多久。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拇指说，“你的书能引起狂潮，除了内容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这还是第一本关于殿下的书。”
“汉斯。”拇指拍了拍安徒生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的第一次终究是你的，所以要是他生气派人来揍你，你也别太介意。”
“什么第一次！”安徒生说，“拇指你不要总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哈哈哈哈，怕什么？又没有别人听到。”拇指嘻嘻笑了起来，“我只是用语言给平平无奇的事情添加了一点颜色而言。”
“原来你真的是殿下的旧情人。”一道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我没有跟错人。”
安徒生和拇指同时朝着窗口看去。
窗外，一张惨白的脸贴在了窗户上，因为贴得太用力，那张脸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牙仙丹妮丝！
“你在偷听！”安徒生冷声说道，“真是可耻。”说话间，原本长在墙壁上的藤蔓像是活过来一样，猛地抓住了外面的牙仙，窗户大开，牙仙被藤蔓绑住扔了进来。
“可耻？”牙仙丹妮丝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也是刚偷听回来吗？我在集市上看到你就觉得眼熟，后来发现你和我长得有点像，就偷偷跟在了你身后！”
“我就偷听了半小时，你可是趴在别人窗户外偷听了小半夜！”
安徒生哑口无言，他干咳两声，只觉得耳朵和脸有些发烫。
他不仅偷听了小半夜，还连着偷听了两个晚上。
拇指大笑了起来。
在屋内尴尬的气氛浓郁到几乎让人要窒息之前，安徒生率先开口说道：“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那天在墓地外留下歌单的人是你吧？”牙仙问道。
安徒生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默认了！”丹妮丝抿了抿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开口问道，“你会唱浴室脱衣翻滚喘息曲吗？”说完后，她的脸涨得通红，羞涩得连发尾都白了几分。
“啊？”安徒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啥衣？啥曲？
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丹妮丝倒像是豁出去了似的，飞快地说道：“脱衣翻滚喘息曲！既然你是留下歌单的人，这首歌你肯定会唱，求你教教我吧，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安徒生沉思了几秒后，开口问道：“是不是你给他唱歌以后，他告诉你，他最喜欢这首歌，让你找到给你歌单的人把这歌学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藤蔓们松开了丹妮丝。
这只牙仙低敏低智，没有威胁性。
丹妮丝活动了下身体，飘到安徒生面前，语带乞求地说道：“求求你了，殿下说，只要我学会了这首歌，他就考虑让我成为宫廷女仆。”
离得近了，安徒生发现丹妮丝的老化情况有些明显。
白天远远看过去的时候，她还像是二十出头的青春女孩，现在她的眼角和唇边有了浅浅的纹路，皮肤略显粗糙，仿佛三十的成熟少妇一样。
怪不得她要去摆摊了。
牙仙们虽然能吸牙延续生命，但衰老的速度也是真的很快，要一直保持青春美貌就要耗费大量的心力和时间。
这倒是符合神秘世界的规则。
丹妮丝的脸的确和安徒生有些相似，被这样一双带着哀求的眼睛盯着，安徒生仿佛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哎……又是个被石心迷惑了的傻瓜。
安徒生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他解释道：“你被骗了，这首歌曲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个人最喜欢捉弄别人，他的话你不能相信。”
“你要什么？我积攒了不少钱，你想要都可以拿走。”丹妮丝并不相信安徒生的解释，“我还有不少神秘物品，这些都给你，求求你了，就教我这首歌吧。”
像是怕安徒生误会什么，丹妮丝急忙说道：“你放心，我并没有想取代你在他心目中位置的想法，我做的一切，不是因为个人情感，我只是想为我们牙仙争取能够改善处境的机会。”
我知道，那天我在墓地外全都看到了。
说实话，安徒生很想帮忙，但那个名字一听就不正经的歌曲，他是真的不会！别说教人了，他连都没听过，而且他高度怀疑那歌就是石心乱编出来故意让他尴尬的。
“抱歉，我没听过这首歌。”安徒生实话实说，“我也想帮助你。”
丹妮丝抿了抿嘴，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徒生一眼，接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
安徒生接过来一看，就看到纸张的最上方印着——浴室脱衣翻滚喘息曲。
再下面是没有谱曲的歌词。
【丹麦最棒的一个翘臀在准备洗澡，所有可爱的衣服都已被脱掉。】
【再没有任何布料在他身上，月光照亮他泛红的脸庞。】
【啊，哦，温热的水让他赞叹。】
【泡沫涂抹在他身上，芬芳花瓣%￥&&】
【%%￥%&&摔倒&&**扶起**&……%~】
【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1】
【1*1*11*111*1*1】
【略】
【略】
纸张的结尾，是一行金灿灿十米之外都能看到的大字。
【作词作曲：汉斯.克里斯丁.安徒生】
这行字下面还有一小行贴心的备注，上面写着：歌词与作者现实生活并无关系，灵感来源凭空想象，请大家勿做无关联想，谢谢。
这TM的是什么东西！这个备注你不写根本不会有人联想到这种狂野放荡的歌词会和作者的生活有关啊，不对，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写得啊！
安徒生脸色铁青，恨不得直接闯进皇宫中手刃了那只银发皇太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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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心：礼尚往来才是绅士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