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的国家曾经富饶和平, 可是如今却变得充满了硝烟和战火。”石心说，“王子不得不坐上战船，离开自己的国家, 在外寻找任何可能的帮助。”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会站在船头, 思考着如何让国家摆脱困境。有时候, 他也会看着远处的海水，什么都不想，只是发一小会儿呆。”
安徒生安静地听着。
他从未听过石心讲过这么多的话。
他也从未想过，会听到石心讲故事的这一天。
安徒生知道, 这应该不仅仅是个故事。
“后来，王子无意中看到了一只小人鱼。”石心显然毫无讲故事的天赋, 他就这么平铺直述, 但每一句都让安徒生听得格外用心，“她每天都会浮出海面，偷偷地藏在泡沫中, 好奇地观察着巨大的战船。”
“人鱼在那时并不罕见, 平民们对于这种美丽的生物常常抱着和善的态度，但是贵族们就像任何时代的贵族一样, 高高在上, 觉得人鱼不过是些有着些许智慧的野兽。”
“王子的目光渐渐被小人鱼吸引了。”
“他待在甲板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王子知道, 每当他出现的时候, 小人鱼都会偷偷摸摸地看着他。她以为凡人的眼睛不会看到那么远，不会注意到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可她不知道, 王子并不是普通人。”
安徒生渐渐被这个故事本身吸引住了, 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虽然两人身份差距巨大, 但在童话里，只要相爱就能够获得幸福。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是每个童话都会有的标准结局。
“后来王子的敌人制造了事故，王子掉入了海中……他看到小人鱼慌张的游向了他，似乎以为他溺水了。可是游泳如同绘画和打猎一般，是每个贵族必修的功课。”石心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小人鱼如愿以偿地救下了自己的王子。王子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漂亮的沙滩上，周围如同仙境般美丽。”
“如果能够一直和小人鱼生活在这里，那该多好啊……王子这样想着，他希望在这偷来的短暂时光里能够成为他自己而不是担负着国家重任的未来君王。”
“王子抛下了平日的重担，和小人鱼一起快乐的嬉戏玩耍。他们在沙滩上玩耍，在水里玩耍，靠着大树玩耍，在岩石上玩耍，清晨时分玩耍，一边看着夕阳一边玩耍……”石心摸了摸安徒生的腰部，换来了对方疑惑的眼神。
他轻咳两声，继续说道。
“十天后，腰酸腿软的王子在小人鱼的帮助下做了艘小船。”
听到这里安徒生有些不敢继续听下去了，他隐隐感觉到，故事即将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一个和普通童话结局完全不同的方向。
“等他回到自己的国家时，那里已经陷入了一片战火中。无数的平民死去，所有的建筑都被夷为平地，他曾经在意的所有东西全都化为灰烬。”
“就在王子被绝望和内疚的情绪淹没时，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记住，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王子猛然睁眼，发现他站在自己的宫殿中，对面是年迈的宫廷巫师。他的王国和臣民安然无事。宫廷巫师告诉他，刚才王子经历的一切都是宫廷巫师做出的幻境占卜。王子在幻境中遇到的事情，就是未来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王子再次出发了，这一次，他带着宫廷巫师的咒语。”
“他改变了航道，王子努力控制着自己，远离小人鱼。可是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命运让他们再次重逢。小人鱼就像在幻境中一样，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王子。”
“那王子呢？”安徒生问道，“他是否为了国家而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石心说，“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安徒生皱了皱眉头。
他小心地询问着：“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这是某种暗示？
石心耸了耸肩，轻飘飘地说：“因为……”他摸了摸安徒生的头发，冰冷的手指一路向下，抚过了小汉斯缺少血色的脸颊，最后停在了他的喉结处，“你的歌声很美，总是让我想起了人鱼的歌声。不过……”石心的面具上，烟雾组成了一个夸张的笑脸，“我很庆幸自己不是那个愚蠢的王子。”
安徒生眯起了眼睛沉默了下来。
石心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你在干什么？”安徒生问道。
“我说过，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穿这套礼服。”石心一把扯下了礼服上的扣子，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地又一次开始脱下小汉斯的衣服，“晚上就穿那套丑到让人眼睛模糊的校服。”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几声。
你的脑袋是哪里有问题吗！
安徒生忍住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语，“你刚才不是说这套礼服很昂贵，要小心对待的吗？”
“那是在你穿上之前。”石心振振有词，“现在我已经看过你穿上后的样子，对我来说，这套礼服就一点儿用都没有了。至于昂贵……”
至于昂贵什么的只是对你这种穷鬼而言！安徒生自动在脑内替石心补完了剩下的话。
所以这套亮闪闪的漂亮礼服对于石心的价值只是在于，他想看看自己穿着这套礼服时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看也看完了，画也画好了，礼服对他而言就等于是废弃物品了。
哗啦啦，黑色宝石被扯落，有不少掉在了地上。
安徒生下意识地弯腰想把它们捡起来。
他的动作完全是潜意识下的反射条件，突然间安徒生觉得自己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
耳边突然传来了石心重重的抽气声，安徒生察觉不对，猛然抬头时又一次撞到了那个东西。
那东西像是某种开关，打开了石心的舞蹈天赋，让他弯腰捂着大腿往上腰带往下的地方不停地在地板上蹦来蹦去，嘴里还发出了一阵阵细微的呼气声。
“？？？”
安徒生被眼前一点儿都不高贵优雅的石心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充满歉意地说道：“抱歉，我的头不小心撞到你的……头了。”
石心被撞头的痛苦似乎缓解了很多，他靠在墙壁上，似乎想要保持以往的风度，可安徒生分明看到他的面具上的雾气，凝聚成了一张扭曲哭丧的鬼脸。
鬼脸下，石心用正宗的贵族口音正宗的贵族语调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安徒生盯着那张鬼脸，用力捏住了自己的手指，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
他眨巴了下眼睛，恭维道：“石心殿下，我觉得今天的你比往常更加英俊迷人。”
“哼。”石心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
但原本苦兮兮的烟雾鬼脸，嘴角慢慢上翘，眼睛也微微地弯了起来。
口是心非的家伙！
安徒生再接再厉：“弗雷德里克王储殿下是所有人公认最帅气的男人。”
雾气形成的抽象微笑突然皱做一团，犹如突然咬下了一大口酸柠檬时人们脸上会出现的那种表情。
“不过在我心中，石心殿下才是最有魅力的。”安徒生紧紧盯着石心脸上的面具。
石心冷漠地说道：“真是无聊的话题。”
在他说话时，雾气表情笑得裂开了嘴，眼睛像是月牙似的弯曲起来，一向带着神秘诡异的雾气面具竟然看起来有几分傻乎乎的感觉。
哈哈哈哈！
安徒生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极其费力地把笑声憋了回去，在他的心里却有个小人笑得满地直打滚。
石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雾气开始缓慢的旋转起来，所有的烟雾表情瞬间消失。
“你在偷笑什么？”
“我没有。”安徒生下意识地立正站好。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地发现，自己正穿着贴身的衣裤。华丽的礼服和衬衣都被石心扒拉了下来，石心把有些发皱的衣服塞进了自己手杖顶端的宝石中，安徒生开口想要阻止，可他想到了什么，微微往旁边移动了几步。
“我走以后，会有人跟在你身边。”石心像是没有察觉到安徒生的小动作。
“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你想多了。”石心不客气地说道，“因为太弱而被欺负是你自己的错。”
安徒生不解：“那为什么要让人跟着我？”
“你上学使用的是皇室资助款。”石心大义凛然，语气极其正直，“为了不浪费帝国财富，我当然要好好监视你有没有认真学习，有没有胡乱挥霍，更重要的是……”
石心上前一步，捏住了小汉斯的下巴。
“你是对帝国有用的人才，必须时刻有人督促，否则来自乡下的你很快就会在这个充满了各种年轻人的校园里迷失，从而做出不理智的浪费体力精力的坏事来。”
“嗯……”安徒生低声说道，“所以你才假扮成卡特学长来试探我？难道你是……”
石心捂住了小汉斯的嘴，把他剩余的话堵在了口中。
“小心些，也不用太过小心。”石心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们很快就会再次重逢，尽情享受你在校园里的日子吧。如果你够细心，会发现这座学校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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