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安徒生还是拒绝了那袋钱币。
“谢谢你，但我现在有了些小积蓄。”安徒生说，“等去上学的时候, 还有王储殿下提供的皇室资助，我每天都会吃得饱饱的, 你不用太担心我的营养。”
他想了想, 决定还是实话是说。
“这个……”安徒生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块大宝石，递给了石心，“刚才不小心从你披风上弄掉的，我怕被你骂就放在了兜里, 真抱歉，在马背上这个宝石让你很不舒服了吧。”
石心脸上的雾气形成的图案变得有些复杂。
“刚才顶着我的就是这东西？”
“嗯。”安徒生感到很不好意思, “弄疼你了吗？”
“没有！”石心飞快又坚决地否认了, “这东西你想要就留下吧。”
“啊！”安徒生惊讶地说，“可是这么大一块宝石……”
石心嗤笑了声：“这算什么大宝石？”他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低头开始寻找起了那三块尖尖的岩石。
安徒生小心地把宝石收进了自己的路灯里, 他并不准备把它卖掉, 不过……安徒生的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容，这能不能算是石心送给他的礼物？
冬日的河水缓慢地流过。
岸边靠近河水的地方积雪已经融化了很多, 但更多的雪变成了冰渣隐藏在石缝和泥土的中间。安徒生小心地走着, 时刻注意不要踩到冰上。
虽然这里没有半点灯光, 只有水面上反射出的淡淡月光, 可安徒生依旧能够看得很清楚。
“呼~”他往外吹了口气，顿时化作了白雾。
真的是很冷啊。
安徒生揉了揉鼻子, 搓着手掌, 低头仔细地分辨着岩石的形状。
“在这里。”石心率先找到了那三块石头。
安徒生走了过去, 发现石心长袍的衣角已经被地面上的雪弄湿了。
石心看了眼安徒生略有些苍白的脸, 敲了敲手杖。
手杖顶端的宝石闪过一道暗光，一条柔软的披风落在了石心的手中：“附魔披风。”他把披风披在了安徒生的身上，“你不喜欢我找人做的衣服，这件是我小时候穿过的。”
安徒生摸了摸柔软的披风。
出乎他的意料，这件衣服是纯粹的黑色，上面并没有乱七八糟让人眼花的图案和宝石：“是你十五岁时穿过的吗？”
“八岁。”石心擦去了落在安徒生的头发上的小水珠，“十年前流行简约风格，现在看起来，有些太过朴素了。也许应该再缝上一圈儿宝石……”
“等等！”安徒生猛地睁大了双眼，“你怎么可能今年才十八岁！！！”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极了！
石心这种玩世不恭，嘴毒又拽上天的老油条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十八岁的人拥有的！安徒生一直以为，石心的真实年龄应该在二十八九左右，是个阅尽千帆历练无数的超龄大哥哥辈分的人物！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而且作为石心的领袖，这个年龄未免太小了些吧。
“你喜欢多大的我就可以多大。”石心用手指蹭了蹭安徒生的脸颊，又从手杖里取出了两个铁铲。
安徒生突然沉默了下来。
这是准备陪着他一起挖土吗？
安徒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方怎么说也是大贵族，平时有无数手下。可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人发现，他竟然亲自做这些粗活，这让安徒生……
“沙都，出来干活。”石心看着自己的影子说道。
话音刚落，影子先生沙都就从阴影中冒了出来。
他在看到地上的铲子后，头上黑色的礼帽扭曲了一下，变成了圆顶矿工帽的样式。影子先生对着安徒生有礼貌的举起了帽子，接着他的左右手各拿起了一把铲子，飞快地朝下挖了起来。
石心看了眼安徒生偏瘦的身体，沉吟片刻，又摸出了一把铲子扔给了他。
“你也挖。”石心监工用手杖敲了敲地，“你需要多锻炼一下。”
“……”安徒生无语地拿着铲子一起挖了起来。
河边的泥土被水浸湿后在低温下完全冻住了，安徒生挖了没几下，就感到手臂发麻。他召唤出了路灯，想用守护光芒把土挖开。
禁魔领域突然从天而降笼罩住了他，路灯瞬间熄灭了。
“别偷懒，什么都依靠巫术的话，将来你会被克制得很厉害。”石心不满地说，“你以为中世纪被烧死的真的只有无辜的女人吗？”
安徒生吓了一跳，他急忙问道：“可以使用禁魔的人很多吗？”
“就我一个。”石心说，“以前有禁魔物品，但是到了现在，那些东西已经很稀少了。也许你一辈子都碰不到，但万一碰到了，你只依赖巫术没有别的手段的话，会死得很惨。”
安徒生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认真地挖了起来。
巫术当然不是万能的，否则格瑞当初也不会被人偷袭致死了。
安徒生在心里叹了口气。
波尔出事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但还是深秋时分。河边的土地湿软，用手和石头就能轻易地挖出一个很深的大坑来。他不知道波尔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亲手挖出自己的坟墓的。
为什么，他不能硬撑着回到镇上呢？
当时难道周围就没有别人了吗？
影子先生突然停了下来，他挡住了安徒生的铲子，蹲下来用手拨开了最下面的泥土。
安徒生的心提了起来。
真的挖到了东西。
随着影子先生的动作，几缕红色的头发从土里显露了出来。接着，是一张失去生机的圆圆的脸。那张脸被泥土弄得很脏，但安徒生却知道，这张圆脸洗干净的时候能够看到几颗小小的可爱的雀斑，紧闭的眼睛其实是淡淡的蓝色，还有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下，藏着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再扒开了一些土，安徒生看到，波尔的额头上有一个不大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血已经和周围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椭圆形硬物击打形成的伤口。”石心说，“这不是致命伤，但这个位置会引起脑震荡。他从桥上掉下去后，肯定撞到了河里的石头。爬到岸上以后，失血和低温是最终让他丧命的原因。”
“请……请别说了。”安徒生艰难地说道。
看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现在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河边。
这种感觉让安徒生难过极了。
如果不是他觉得不对想要调查一下，或者淹死鬼在那天没有看到波尔出事的一幕。
那么波尔的尸体是不是永远会躺在这里，被人遗忘，无人知晓。
石心跳下了土坑中，给了安徒生一个轻柔的拥抱。
“带他回到家人身边吗？”他低声问道。
安徒生摇了摇头：“不，波尔一定不希望他的家人知道这些。”要不然也不会有寄信的事情了。
石心抱着安徒生跳出了土坑，影子重新把土埋了回去。
“或者让神父来这里为他作最后的祷告。”石心轻声说，“你看起来很难过。”
失去朋友的苦闷，让安徒生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憋着一团火。
他想要查清楚波尔的事。
至少，要给自己的朋友一个公道。
“这里。”安徒生捂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好疼。”
下一刻，石心突然做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这位平时傲慢到自认为比太阳还闪亮的殿下，突然低下了他尊贵的头，他对着怀中少年左边心脏处的位置吹了口气。
接着，石心在安徒生耳边轻声说道：“痛痛飞飞。”
略微冰冷的气息吹进了他的耳朵里，让安徒生浑身发麻。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炸了。
下一刻，安徒生整个人“轰隆”一声，燃烧了起来。
火焰从他掌心的路灯中涌出，很快点燃了他的全身。安徒生觉得很热，太热了，他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手指皮肤上燃烧着红色的火焰。
可奇怪的是，他却感觉不到被炙烧的痛苦。
只是觉得热。
“啧，感受到了火焰的力量吗？”石心在安徒生燃烧起的瞬间，就已经跳到了稍远的地方，“不要害怕，这些火看起来吓人，但它们也是用你的精神力点燃的。控制他们，就像你控制植物的力量一样。”
安徒生颤抖着，他的心里很害怕。
当初银币给他带来的痛苦，那种随时会被烈焰焚烧而亡的感觉，给安徒生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他勉强集中起了注意力。白色的吞噬光芒从路灯中不停渗出，像是随着都准备吞掉这些烈火。
“收起你的白光！”石心随手从衣服上抠掉了一颗宝石，用力地丢在了安徒生的头上，“你可以驯服这些火焰！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火一下子变得更大了，周围地面的雪在瞬间融化又被蒸发成了白色的烟雾。
安徒生周围雾气蒸腾，他满脸是汗，却闭上了眼睛开始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来。
原本遍布他全身的火焰，像是被吸食一样，瞬间全都集中在了安徒生手中的路灯中。少年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看着手中的路灯，那里又多了一团赤色的光芒。
“做得还不错。”石心轻松地说道，他又弄下了一颗宝石精准地丢在了安徒生的头上，“勉强及格。”
话音刚落，一大团由火焰形成的飞鸟，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他的方向袭去。
“别丢了！”安徒生路灯中冒出的火鸟越来越多，“真的……很疼啊！”
原本静寂的河边，时不时有红色的火光划破了夜晚的黑暗。
影子先生含笑站在一边，手中的画笔飞快地描绘着什么。
远处的桥上，一道穿着黑袍的影子安静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良久后，他叹了口气，转身朝镇上的方向走去，长长的镰刀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了冰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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