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世界】
琴酒刚醒,感官还在恢复,唯独痛觉格外敏锐。
他被乌丸捏得皱了下眉,脑袋里一直烦人的声音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那个蠢货,他才侥幸活了下来?
琴酒不知该对此作何感想。
他不是故意要死,只是干这行久了变得麻木,如果情况合适,他也乐于顺水推舟。
他不准备跟乌丸说实话,不过对方也应该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了。
曾两次折在他手里的师傅斯丁格死前,就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表情—释然。
“在时光机里差点和我做X的是您吗?”他恭敬地看着乌丸问。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琴酒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转头定定地凝望着天花板。
虽然转瞬即逝,但他脸上的神色是放松。
乌丸在旁边目光灼灼地盯他,眼里掠过一丝恼意。
他起身把琴酒困在自己的双臂间,俯身,犹带烟草味的嘴唇擦过琴酒耳畔:“玩够了就想一笔勾销。不觉得算盘打太好了吗?阿琴。”
话音落,他余光瞥见琴酒惊讶的眼神,猛地拽下眼前一根银发,妥帖地收进口袋,然后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琴酒脸上。
“啪”的一下。
骇人的声音在卧室回荡的同时,一个微.型.窃.听.器顺畅滑入琴酒耳内。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Gin。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
说完,乌丸阴沉着脸离开。
过了会儿,门外传来他克制的声音:“给我看紧他。”
“是。”
琴酒认出那声音属于降谷,或者说波本。
原来如此。
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琴酒出任务时遭遇车祸,今天是昏迷的第三天。
所谓的“任务”就是窃取最近大热、正在试运行的“时光机”的核心技术芯片。
这个“时光机”发放了20个玩家名额。
降谷也参加了抽选,可惜没被选上,倒是听说搜查一课一下中了俩。
说不羡慕是假的,毕竟他也想借传说中的高科技回到7年前,见见彼时还在警校的“他们”—活生生的“他们”。
至于琴酒,明明任务失败却收获了让组内几乎所有人都惊讶的最高待遇。
Boss不仅把人接到自己的卧室,还找了全国医术最高的沼田教授前来问诊,没日没夜地陪着。
降谷透过卧室门的缝隙,隐约看见里面的两人。琴酒不负众望地醒了,正轻声说着话。Boss俯身像是要吻他,转瞬却甩了琴酒一个巴掌,神色阴鸷地出来。
“看紧他。”
“是。”
降谷毕恭毕敬地回答,心里划过疑问。
这两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降谷深吸口气进入卧室。
说实话,他对琴酒没什么好感,因为对方是整个组织的三把手兼Top Killer,和身为公安卧底的他水火不容。
躺在床上的琴酒脸和唇色都很苍白,额头布满冷汗,显出难得一见的虚弱。
不过嘴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饶人:
“看到我被打很开心吧?波本。”
降谷倒水的动作一顿:“确实。从没见过Boss发那么大的火。”
话虽这么说,降谷见到Boss真容也是最近的事,靠着自己出色的能力和下属风见配合,接连完成两项难度极高的任务。
他没想到幕后主使居然是日本国内的首富乌丸莲耶,怪不得组织就像棵千年古树,能屹立不倒这么久。
看来要连根拔起,还得花上好一阵功夫。
降谷在水里加了点冰块,拿着玻璃杯朝琴酒床边走。
“给我杯威士忌。”对方冷不丁说。
降谷皱眉。他和琴酒的关系是组织里众人皆知的差,多亏于此,这会儿也能光明正大地表露嫌恶。
“虽然你讨人厌,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归西。”
琴酒正勉力自己坐起来,听到他的嘲讽,莫名勾唇笑了下,好不容易支起的身体又原封不动滑回去。
降谷内心掠过挣扎。
一方面,他深知琴酒的本质不值得同情;另一方面,他是个警察,很难对需要帮助的人置之不理。
两者相较,降谷选择伸出援手,只是拽琴酒的动作很粗鲁,明知对方刚经历过车祸,手里的力气也一点没收。
琴酒面无表情,被牵扯到伤口,不由咳嗽两声。
“你还真能忍。”降谷看着他额头渗出的冷汗,嘲讽道。
“我要喝水。”琴酒冷冷地说。
玻璃杯递过去,琴酒接时手颤了下,几滴水飞溅到衣服上,晕染成一朵模糊的花。
他抬头飞快地瞥了降谷一眼,像是想掩饰自己的失误。
降谷并不会配合他的演出,一手握住他的后颈,一手用水杯边缘贴住他没有血色的唇。
“就这么喝吧。”
没等琴酒反对,玻璃杯大幅度倾斜,澄澈的水争先恐后涌向琴酒。
降谷并不是不会照顾人,只是懒得把平时的柔情分给琴酒,哪怕一点。
冰块在玻璃杯里激烈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降谷冷冷盯着,看琴酒的喉结几番滚动。一些水从杯沿流出,顺着对方的下巴,经过白皙纤长的脖颈,最后隐没在微敞的领口,留下片引人遐想的阴影。
他突然觉得热。
不知不觉,琴酒已经被半强迫着喝完大半杯水。
“可以放开我了吗?”对方神色冷淡地睨着他,完全没有受制于人的觉悟。
降谷回过神,收手的同时,眼角余光恰好瞥见琴酒被水滋润过的唇,不像刚才白得那么吓人,恢复了些血色,泛着光泽,看上去很好亲。
“……”
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降谷狠狠咬了下后槽牙,对上琴酒审视的眼神,一下冷脸:“你在看什么?”
“突然发现,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
琴酒说的当然也是降谷,不过是警校时期的降谷。
记得在学校的初次“重遇”,他觉得对方的气质发生了很大改变。现在仔细看,其实本质一样。
降谷虽然更擅长掩饰,眼里的倔强、身上锋利的刺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透出来,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
无论在“时光机”的【里】或【外】,他们的关系都肉眼可见地差。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极其相似的部分。
琴酒想着,嘴唇微勾飞快地笑了下。
降谷看见这个笑,心跳不自觉加快。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不知是算计还是暧昧。
也可能都有。
降谷敏锐地察觉情况正在悄然脱离掌控,赶忙生拽回来。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降谷顺势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问:“你刚才和Boss怎么了?”
琴酒如愿抬头看他,面色沉静地说:
“噢不是什么大事,Boss想.上.我,我没同意而已。”
“!”
降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手里的玻璃杯“哐当“滑落,好在琴酒反应迅速,手掌垫在下面,费了点力握住杯底。
得到的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
首先,他没想过琴酒喜欢男人。
其次,从对方平淡的语气,好像还惯常做下面那个。
降谷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琴酒赶得及开口询问前,抿了下唇,脸色恢复如常:
“抱歉,手滑了下。”
他说着,从琴酒掌里收回玻璃杯,再也没看对方一眼。
过了会儿,降谷借故离开。
琴酒环顾昏黄空旷的卧室,嘴角慢慢上挑成戏谑的笑。
他意犹未尽地舔唇,睡了太久,虽然被灌下大半杯,体内还是缺水。
就像水分之于生命,“掌控”对琴酒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
这时,耳里的窃听器突然传来Boss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不怕波本把你刚才的话传播得人尽皆知吗?”
琴酒轻笑了声:“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Boss。”
反正事情传出去,丢脸的又不是他。
*
次日,降谷向打工的波洛咖啡厅请了假,带着一早做的金枪鱼饭团去公园和风见碰头。
如降谷所料,风见果然到得很早,又没有吃饭。他把饭团递过去,看对方大快朵颐,随时要噎住的样子,忍不住说:
“又不是在警校,吃饭没有限制,你可以慢点。”
“啊对,平时赶着查案习惯了。”风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降谷怔了下。
他平时卧底在组织,那帮人虽然背地里做的龌龊事无数,表面却永远风光霁月,听说是Boss不成文的规定。
他为了更好地融入,逼自己改掉分秒必争的习惯,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久而久之竟忘记了,“正常”的警察该是什么样。
“前辈你怎么了?”
“没事。”降谷闭了下眼收回思绪,若无其事问,“拜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风见的神色有些微妙,所幸饭团已经消灭,才不至于被噎住。他从包里拿出个土黄的文件袋:
“根据前辈的描述,侧写师的分析都汇总在里面了。”
“多谢。”
降谷拆开文件袋,快速浏览,专注的模样让风见心惊。
“前辈,你为什么让侧写师着重分析这个男人喜欢的类型?”
风见记得目前打入组织的公安,只有面前的降谷一个,没有其他,女性。
降谷充耳不闻,风见早前的那个猜测却愈发有成真的可能,他惴惴不安地问:“你该不会打算设个honey trap,然后自己上吧?”
降谷闻言,攥在手里的白纸上仿佛又出现琴酒那双颜色很淡但泛着光泽、滋润的唇。
他喉结一滚,平静地抬头看着下属,不怒自威:
“就算我要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