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新来的精英教官要和全校综合成绩排名第一的降谷零决斗,道场外围了密密麻麻一圈观众。

  场内,降谷和琴酒身穿藏蓝色剑道服,头戴黑色护具。服装自带的束腰设计不仅能帮助他们更好地聚气丹田,更衬得身材匀称、修长而有力。

  人们屏息凝神期待着。

  剑道并非野蛮活动,而是气息和招式合二为一的艺术,以击打对手的规定部位,并辅以不间断的眼神接触和清晰绵长的呐喊得分。

  可击打的部位共有四处,分别是头、手、喉咙和腹部。

  行礼完毕,在鬼冢中气十足的宣告下,比赛拉开帷幕。

  起初,双方只是绕着场地谨慎地试探。短短几秒,琴酒就从降谷沉稳的呼吸和步伐中察觉了端倪—这小子绝不是个初学者。

  剑道是琴酒除射击外另一项钟爱的运动,究其原因,是运动时视野受阻,必须依靠细致的观察来预判对方的行动轨迹—

  他什么时候出手攻击?又瞄准了我的哪里?

  此类种种算计让琴酒爱不释手。

  他纵容降谷探索一阵,忽然抬头犹如高傲的黄金蟒,露出一截纤长漂亮的脖颈。

  一瞬间,他捕捉到对方呼吸的变化,那是攻击的前兆。

  琴酒抓住机会,抢先一步将竹刀风驰电掣挥出。那刀仿佛被灌注灵魂,如蛇般紧紧缠上对方。

  眨眼功夫,他已攻到近前,对上降谷那双似蓝偏紫的眼眸,里面正燃烧着熊熊斗志。

  真漂亮啊。他漫不经心地感叹,无论如何都比这家伙平时皮笑肉不笑要顺眼得多。

  琴酒之所以可以胜任杀手角色,做到顶尖还乐此不疲,是因为他热爱人们眼中的各种欲望。

  对爱的欲望、对金钱的欲望,还有……

  对生的欲望。

  这些东西,他统统没有。

  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同类,如果找不到该怎么办呢?

  那就眼睁睁看着这些希望的火苗熄灭好了。

  与此同时,降谷敏锐地察觉黑泽的走神,虽然不知道原因,他仍毫不犹豫地挥刀斩下。

  “头!”清晰的呐喊从护具缝隙传出。

  “……一本。”伴随鬼冢稍显犹豫的声音,他只需再获一次【一本】就可取得胜利。

  事实上,这比他预想的要容易许多。

  难道眼前这个男人只是徒有其表?那有什么击败的必要?

  正想着,周遭忽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说是私语也并不正确,因为说话者本来就抱着要让对方听见的目的。

  “哈?这就是搜查一课的精英?开玩笑的吧?”

  “你没听过吗?日本的刑警十个有九个都是废物啦。”

  “那还是降谷零比较厉害噢,虽然他的长相我不喜欢就是了。”

  虽然罕见地被夸奖了,降谷并不开心。他太了解语言的杀伤力,反而担忧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出乎意料地,黑泽非但没有恼怒,还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这笑犹如小巧的蜂鸟,到了降谷耳边才振翅飞翔。

  他莫名感觉痒,还有些不安。

  难道这个男人在谋划什么?算了,反正只要再打到一次—

  可降谷再没找到机会。

  接下来的时间,黑泽像换了个人,总是眨眼到他近前,却从未认真攻击,而是一种轻慢的戏弄—

  那尖锐的竹刀擦过他的脖颈,带起稍纵即逝的疼痛后,悄然撤离。

  那被裹挟的劲风眼看离他的肚子只差分毫,却被主人灵巧地翻转手腕带走。

  人在全力攻击时很难收势。

  到底怎样强大的核心力才能这么自如地控制身体?

  降谷零暗自心惊,自以为瞅准时机反攻时又一次被打到手腕。

  噢,黑泽对他的手倒是从不客气,仿佛要打废似的,每次都震得零几乎握不住竹刀。

  终于,旁边的鬼冢看不过去,匆忙喊了结束:

  “够了够了,人都快被你弄死了。”

  这当然是一种夸张的说辞,但凭降谷现在混乱的呼吸和步伐也是迟早的事了。

  鬼冢冲过来克制地虚扶降谷一把,不赞同地瞪着黑泽说:

  “他是你的学生,不是犯人,你不该这么捉弄他。”

  琴酒摘下护具,修长的手指套住发圈,甩了甩头让耀眼的金发如瀑布散下。

  “捉弄?如果你说的是有几次我没能及时叫出攻击的部位,那纯粹是我忘了,绝不是故意的。”

  他似笑非笑地睨了鬼冢和降谷一眼,自顾自走到场边把发圈还给某个好心的姑娘。

  姑娘连忙推脱,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琴酒说:“能,能被您使用的,发圈是多大的荣,荣幸啊。您尽管拿去好了,黑泽教官。”

  “那就多谢你了。”琴酒飞快地勾唇笑了下,视线转到旁边时却骤然阴沉,他随口叫出几个还在看热闹的本班学生姓名,“怎么还不去跑步?嫌圈数不够多?”

  “啊,不不。已经很多了,非常足够了,我们这就去。”

  随着几声哀嚎,围观的人群陆续散去。

  降谷拒绝了景光和鬼冢的搀扶,倒数第二个走出道场。

  他经过黑泽身边被不很意外地叫住:“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输吗?”

  他看着黑泽,诚恳地摇了摇头。

  “因为这里。”琴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脸的兴趣索然,“让我感觉无聊。”

  “……”

  降谷一声不吭地走了,琴酒注视着他颓然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组织里那么老奸巨猾的鬼样子?

  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思考,他回到场内默默擦拭起了竹刀。

  *

  60圈对降谷而言并非难事,现在则更像是解脱。

  如果跑到汗流浃背就可以忘记自己的惨败,对身后这些议论置若罔闻……

  可事与愿违,黑泽的模样总是浮现在眼前—

  他脱下护具时轻蔑的眼神,还有自己离开时他的那句“你让我感觉无聊。”

  降谷咬紧牙关,想要冲破自己的极限般再次加速。

  “欸,零!你别跑这么快了。”

  狂风让景光担忧的呼唤变得模糊,零的嘴里渐渐尝到血腥的味道。

  快点,更快点,一定要—

  【跑到黑泽的前头去,不让他小看。】

  这个念头像鞭子一样驱使着降谷,让他不断加速,终于把所有人都甩开好几圈,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

  跑得近乎虚脱的降谷零鬼使神差回到这里。

  他说不清自己是否想这么快就见到黑泽,但当听到道场里传出细碎的呻.吟,他还是鼓起勇气跑了过去。

  “教官?”他试探性地叫了声,没有回答。

  降谷探出脑袋,看到黑泽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头。

  “!”

  降谷赶忙跑过去,握住对方的肩膀,想从地上扶起。

  “黑泽教官,我是降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

  琴酒没有回答,实际上,他自从比赛结束就开始头部不适。起初他以为是波本用竹刀打得太狠,然而这股钝痛渐渐地愈演愈烈,并在他起身准备回办公室休息时达到顶峰,犹如数万根钢针一齐从后脑勺狠狠扎下!

  他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

  谁知道这么狼狈的场面居然被波本逮个正着?

  羞耻感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仅剩的理智也宣告出逃。

  “滚。”他气急败坏地说。

  降谷零却像个愣头青靠得更近,“如果您站不起来,我可以……抱您去医务室。我们现在就走。”

  降谷说这话时也犹豫了几秒,诚然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有点辣眼睛,不过人命关天,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放特么的狗屁。

  琴酒没想到波本脑子里还有这么装浆糊的时候,靠着模糊的视野,他发现对方真打算伸手抱自己,立刻急火攻心,苍白的手指胡乱地在地上摸索一阵,找到了横尸的竹刀,在波本碰到他身体的前一秒,用尽力气挥出去吼道:

  “我让你滚!”

  “啪”的一声,万籁俱寂。

  竹刀猛地抽在降谷左脸,立刻浮现出一大片红痕。

  他愣住了,感觉自己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黑泽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护住尊严般紧紧攥着手里的武器,声音嘶哑地说:

  “滚出去,关上门,然后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

  两人僵持着,互不言语,过了将近一分钟,降谷零总算乖乖起身离开。

  听到不远处的关门声,琴酒暗自松了口气。

  又过了会儿,要命的头痛如潮水散去,他撑一把地板勉强起身,没有第一时间走出去,而是谨慎地竖起耳朵聆听—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讨人厌的家伙应该已经离开了。

  毕竟印象中的波本也不是喜欢用自己的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存在。

  琴酒拉开纸门,临走前像只困兽,锐利的目光猛地朝角落看去。那里没有多余的影子。

  非常好。

  他稳住自己的步伐,慢慢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过了好几秒,降谷从附近的男厕所闪身而出,担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前面人的背影。

  而他的左脸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