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

  熏炉中烟气缓缓上升,铺散开来。

  坐于上首的太后,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你亲眼所见?”

  跪于下首的人额头抵着地面道:“是,奴才亲眼见东厂的马车将裴长缨接走,下车时还看到了魏山阙。”

  “哦?”太后睁开眼睛,显然有了兴致:“那只山雀竟自己亲自去接了?”

  魏山阙是前任东厂督主亲自培养出来的人,在太上皇的纵容下,东厂的权势在魏山阙手上扩充到了极致。

  对此,太后和拥皇党无不恨得牙痒痒。

  但双方又不肯联手对付东厂,生怕自己多出了力,叫对方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太后是打算将裴长缨接到宫中抚养两年,既成全了自己的好名声,或许还能以此为突破口拉拢几个武将。

  禁卫军中虽有她的人,但皇城里的那些人哪里比得上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将领?

  在魏山阙找裴长缨后,太后又改了主意。

  那些有勇无谋的武将对魏山阙对东厂并无太大反感,只因东厂不曾触及他们的逆鳞。

  若是裴长缨在魏山阙那里出了事,甚至丧了命……

  “呵呵,哀家要让这只山雀,搬起石头砸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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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自己如何觉得呢?】

  不知怎的,魏山阙的思绪又飘到了这句话上,笔尖的墨滴下,在纸上晕染开来。

  他自幼便跟在前任东厂督主身后,温书习武,见惯了东厂番子审讯杀人。

  十岁之后,他逐渐接触东厂事宜,每一步都走在他人踩好的印子上。

  一步一步,获得这滔天的权势。

  从未扪心自问过,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魏山阙并没有回答。

  收敛心神,那滴墨恰巧落在一个人名上,他笑笑,顺着墨迹将周练这个名字画了个圈。

  这个圈便注定了这个人的命到此为止。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魏山阙随手拿了张纸盖住桌子。

  “进来,别鬼鬼祟祟的。”

  门外的人动作一顿,继而推开门探进头来。

  裴长缨笑嘻嘻地跳进来,趴到魏山阙的书案前:“我是来跟你道谢的。”

  “衣服都还合身?”

  “合身,你怎么知道我穿衣尺寸的?”

  魏山阙的视线自少年身上绕了一圈,青色的缎子穿在他身上,利落清爽,端的一个翩翩少年郎。

  “我的眼便是尺。”

  审讯时说割下犯人的一寸皮肤,就是一寸,分毫不差。

  裴长缨视线往下,看见这张有些褶皱的画纸。

  落笔苍劲有力,寥寥数笔,勾勒出万里山河。

  裴长缨惊叹不已:“你会画画,画的还挺好看!我但凡能画出这一半的功力,爹他大约能炫耀许久。”

  提及裴将军,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伤感落寞。

  魏山阙道:“我给你请个先生。”

  “不!”裴长缨的小脸皱成一团:“先生进门之日,就是我回将军府时。”

  【我那小儿,整日舞刀弄枪,给他请的先生全被气走了!】

  魏山阙想起裴将军无奈的话语,他道:“不念书,如何识得佶屈聱口的兵书?”

  裴长缨理直气壮:“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