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包括尼诺,都会把他和马特看成两种人。

  可命运的巧合让他俩相似的地方比其他所有人都多,比如他们都生长于单亲家庭,比如他们的人生中都出现过不靠谱的糟心导师,比如他们对职业选择的一致,再比如他们都很擅长在孤儿院里偷吃。

  要喂饱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海量的食物,尼诺屏住呼吸,踮着脚,在深夜踏过教堂的老旧地板,和马特一起迈进那个拥挤的厨房。里面有三个大冰箱和一个冰柜,马特熟练的拉开其中一个。

  尼诺扫视了一圈,有点震惊:“这儿真比我想象的要干净……竟然没有人在厨房里藏药片。”

  “在我来这儿之前,是有的——我要给你热点炖菜,”马特拿着一个小砂锅出来,他脸上露出尼诺熟悉的那种得意的微笑,“你会喜欢炖牛肉的。”

  尼诺伸出手越过马特,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他毫不客气地抽出一把勺子,冰凉的奶油顺着食道流进胃里,糖分抚平的尼诺的情绪,他满足地发出叹息。

  “一个孩子永远失去了他今年的生日蛋糕,”马特叹气,“我们只有生日的时候修女才会亲手做一个。”

  尼诺冲马特呲牙一笑,挑衅地舔了舔勺子上的奶油。

  “我是哥谭最大地下帮派的二把手,你知道,这就是那种坏人会干的事,偷走孩子的生日蛋糕然后在他们哭泣的时候发出笑声——我给你的孤儿院捐了十万美金!我值得一个蛋糕,默多克。”

  马特拧开炉子,“我只是提醒你一会记得收拾好犯罪现场,我不想明天一早就被神父的吼声叫起来。”

  尼诺叼着勺子,他眯着眼坐在厨房的一把塑料椅子上,看着马特拿着一把勺子搅拌锅中粘稠的汤汁。他肿胀的脖颈还在提醒地狱厨房的灾祸迫在眉睫,但思绪已经随着锅内的炖菜一起咕咚冒泡。

  在他左手边的橱柜上方,堆满了花纹不一致的餐盘,插在一个大塑料盒里的叉子和勺子,还有尼诺一眼就认出来的威士忌酒瓶。不算特别好的那种,而是在超市里随手就能买到的廉价酒精,尼诺小心地瞥了一眼马特的背影——天啊,他太需要酒精了。

  尼诺起身,他假装不经意地朝左边迈了一步。

  “哦,”马特回身,拽住他的胳膊,“你想都别想。”

  “我甚至没说我要干什么。”尼诺辩解,他装得很委屈,但这招用过太多次,马特现在根本不吃这套。

  “你的常识呢?你不能在吃完止疼药后喝酒。”

  “哥谭酒吧里到处都是吃完止疼药喝酒的蠢货,我没见着他们第二天死在酒吧门口。”

  “你也说了他们是蠢货,所以,”马特盛出两碗炖菜,把其中一碗搁在尼诺面前,“别当蠢货。”

  “你太刻薄了。”尼诺抱怨。

  “你喜欢我这样,我听得出来,当初弗吉头一次把你带进我的律所时,我对你很不客气,”马特笑出声来,尼诺捏着那把勺子,力度大到几乎要把勺子柄捏弯,“而你,尼诺,而你对我很感兴趣,你故意来找我吵架。”

  “我没有故意来找你吵架!”尼诺嗓子疼得让他没法拔高声音,但他的语速还是快了不少,“是你每次先来找我麻烦——佩蒂特,我们不会试图违规会见陪审团——有印象吗?”

  “嗯,”马特装模作样,“这就是你每次碰见我都会心跳加速的原因?你在大冬天也出汗呢,尼诺。”

  “闭嘴,”尼诺亲切地威胁道,“不然我就,呃,直接从这儿的窗户跳出去,然后站在雪地里大喊大叫你是夜魔侠。”

  马特做出了一个在嘴部拉拉链的手势,这让尼诺得以放过他厚颜无耻的男朋友,专心对付那个平平无奇却异常美味的蛋糕。

  外面下了一点雪,气温降得更低,幸好厨房里还算暖和,蛋糕和炖肉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甜品的气息暂时把地狱厨房的危机隔绝在了这扇小小的门外。

  “我或许可以通过帮派来向菲斯克施压,”尼诺盯着桌子,“我想他肯定有什么走私的港口之类的。”

  “我想我在他心里应该还是比几个港口重要,而且你不能挑起一场帮派战争,那样会死更多的人。”马特毫不费力地跟上了尼诺的思路。

  尼诺试图通过吞咽更多甜品的方式来缓解头痛,“我想他很快就会让检察官来起诉我,而在场的人的证词都不会对我有利。”

  “法院的摄像头?”

  “坏了。”

  “不可能只靠证词来给你定罪。”马特指出。

  尼诺嘲讽道,“是,可法医的尸检一定不会是你希望的样子,亲爱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怎么会不去收买法医?”

  “他们带走你的程序不合法——”

  “那也是FBI的错,”尼诺耸耸肩,“纽约警局按照规定把我带去讯问,而FBI带走我的理由是我涉嫌有关帮派的其他罪名——好吧我的确干了这些事,就算让我直接见金并不符合程序规定,马特,被推出来受惩罚的也只会是杂鱼。”

  “我们仍可以为你做无罪辩护,”马特摩挲着自己的眼镜,“我们主张你对此毫不知情,对面先激化矛盾,你出于保护你的当事人的缘由试图阻止这场暴力冲突,在冲突的时候,没人瞧见为什么法官会跌下楼梯——他的死亡和你的动作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可这就更糟糕了,”尼诺平静地说,“别忘了我能驱使鬼魂,要是这件事曝光,我的待遇肯定比律师执照被吊销要更可怕。金并的最终目的,他不是想把我关进监狱,醒醒,马特,他是想让我指证你是夜魔侠!因为他清楚伤痛毁不掉你!只有这样让能毁了你!”

  马特的表情,该怎么形容,他就像是被尼诺刚刚踹了一脚的小狗,他那双无神又漂亮的双眼眨了眨,然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自己的手掌。

  “天啊,”他说,“我把你拉下水了,对吧?”

  “我更像是自愿跳进来的,”尼诺皱着眉,“能不能先想想怎么对付菲斯克?我真的不想让我大学的努力都白费,那时候我每次临期末考试前都会觉得我身处地狱。”

  马特对尼诺的玩笑干巴巴地提了提嘴角,“我会处理的……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只是你得再给我点时间。”

  蛋糕和炖菜不再美味了。

  “你什么意思?”尼诺不想生气,他今天情绪消耗已经够多了,但马特总是能惹恼他,他抬起手,“别告诉我你想让我在教堂的地下室等你在外面和整个纽约地下帮派作战。”

  “你今天差点死了——”马特嚷嚷道。

  如果一会有修女冲进来拿扫帚把他俩赶走,那都是马特的错。

  “谁他妈才是那个被犀牛人顶伤肋骨的家伙,哦,先排除我!”

  “我只是想让你安全!”马特喘着气,“我想让你,弗吉和凯伦都离这些事远一点——我并不是强制你待在教堂地下室之类的,我是说……”

  他吞了口唾沫,“你应该有场真正的度假,在海滩边晒晒太阳,冲冲浪什么的,别把时间耗费在金并身上。”

  马特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夜魔侠看不见尼诺现在难看的脸色,但他肯定能听见尼诺狂暴的心跳。

  冰冷的奶油突然在尼诺胃部结成了一块冰,他有点反胃,肚子那儿沉甸甸的,厨房里好一阵都没人发出声音,只有窗外雪花和寒风拍击窗户的响动。尼诺血液上涌,他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血管在跳动——这很不好,干律师这一行要是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很容易产生一些心血管问题,可尼诺当初读法学院的时候,没人告诉他这个。

  没人告诉他,他以后会在一家孤儿院的厨房里,被他未来的男朋友气到想要只穿着袜子在雪地里徒步十公里。

  尼诺从蛋糕里拔出勺子,用那把还沾着奶油和蛋糕碎屑的勺子,像神奇女侠举着剑一样指着马特。

  “帮我个忙,别说话了,”他指使夜魔侠,“起码别在现在,我的嗓子痛得要命,我今天开完了我这辈子最离谱的庭,我现在真的没力气对你大喊大叫到整个孤儿院都起来。”

  马特绷着下巴,沉默地坐在桌子对面,他就是单单孤零零坐在尼诺对面,就只这一小会时间,都能让尼诺愧疚得开始反思自己。

  他的假期到底怎么弄成这样的?尼诺撑着额头,他来纽约,只是想享受一下懒觉和性生活,远离阿卡姆那群疯子和永远在内部斗争的蝙蝠们。谁知道他是怎样被扯进这些烂摊子的?明明他三天前最大的烦恼还是要不要考虑婚姻——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尼诺心中滋生。

  他好不容易平静地心跳猛然加速,让马特忧伤地皱起眉头来:“你还在生气?”

  尼诺抿嘴不答,他自己也被这个念头震得没法思考。这真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设想里才有的场景,马特鼻青脸肿,而他脖子上都是斑驳青紫的指痕,他刚刚洗完的头发半干,凌乱地堆积在头顶,穿着一件大概是十年前的旧卫衣。

  总之,尼诺看上去糟糕极了,没人能在这地狱的一天后还能保持帅气。他闻起来估计也糟糕极了,教堂提供的洗浴用品一塌糊涂,他这个时候紧张得后背出汗,但他还是坚持提出了从他出生到现在最无理的要求。

  “呃,我觉得我们应该结婚,”尼诺说,浑身发抖,“因为配偶特权,记得吗?我们要是结婚了,法律规定我们不能在法庭上指证对方,菲斯克就没法逼我作证了。”

  马特像只被探照灯照到的小鹿一样僵在桌子对面,而尼诺恨自己的每一句话。

  尽管只是为了配偶特权,他想,但这还是史上最烂的求婚,他没有戒指,甚至还没放下那把勺子,尼诺紧紧攥住那把勺子,好像这是什么能给予他勇气的魔法物品。

  “总之,”他磕磕绊绊地下了总结,“这大概是个坏主意,但我们应该结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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