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被绑架的事情还牵扯出了一个被遗忘的人——成王。

  成王自见到何顺后,就经常出没在茶馆附近,赵昊的人找上他,让他摸清楚沈霖在宫外经常会走的路线,这样即便是事情败露了有麻烦的也只会是成王。

  成王已经接近疯癫,心头的那一丝清醒就来自于对赵渝的恨。

  就好比现在,身处刑室的成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坐在上首的皇帝,眼里的恨意都快化作实质的刀子,嘴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涎水顺着嘴角留下,像一只年迈的疯狗。

  淑太妃被带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成王,她的眼睛一下就红了,还没走近,一股冲人的酸腐味就让她止住了脚步,忍不住拿着帕子捂住了鼻子。

  赵渝单手支着下巴对淑太妃说:“今日,若你带着成王走,一起离开京城,朕就饶他一命,否则——”

  话里未尽的意思,让淑太妃的脸色白了白,看向趴在地上自己亲生的儿子,平日里若是见了这样的人,她只会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可现在这是自己的儿子。

  她没有可以养活自己的本事,再带上这么个儿子,离了京城怕是活不长久。

  淑太妃膝盖一软就要跪下为成王、为自己求情。

  赵渝冷哼一声:“淑太妃莫要跪下求情,你若跪下,朕就砍了成王的腿。”

  何顺在赵渝的示意下在桌子上点了一柱香。

  赵渝指着香说:“朕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趴在地上的成王终于反应过来赵渝的意思,他叫骂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赵渝你这个狗杂种!你陷害本王至此还要威胁本王母妃!你弑君弑父残害手足,你会下地狱的!”

  “你闭嘴!”淑太妃抢在赵渝开口前呵斥住了成王,她略带讨好的对皇帝说:“陛下,成王他,他只是一时口不择言,还望陛下——”

  赵渝眼皮微掀:“淑太妃做好抉择了么?”

  淑太妃顿时无话。

  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只是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她无法说出口。

  眼看着香越来越短,淑太妃终究是咬咬牙福了福身:“本宫还有事,就先走了。”

  赵渝闻言摆了下手,淑太妃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一般快步逃走了。

  成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妃快步离开,目眦欲裂:“赵渝你——啊——”

  何顺收回的刀尖尤滴着血,而成王已经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发出“啊啊”的惨叫声。

  赵渝站了起来,走到成王身边,抬脚将成王的头用力往下踩:“原本,朕没打算管你,但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赵渝轻如鬼魅:“看啊,那个宠你的母妃为了自己的安生日子连你的命都不要了。”

  “朕不会杀你,那样太便宜你了,这一百多样刑罚,朕每日会让人给你用上一样,也会让人用药吊着你的命,让你‘好好’的受完这些。”

  在宫外受尽欺凌的成王,一直抱着自己的母妃一定会想尽办法出宫来救自己的念头,在淑太妃转身离开的时候这一念头如寒风中的烛火,“噗”的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恐惧。

  已经没有人在乎他的心里想什么了,他也无法说出话来,只能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地上,看着那抹明黄色消失在视界里。

  出来后,何顺轻声提醒:“陛下可要先行沐浴更衣后再去找小公子?”

  刑室里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多多少少染在了衣料上。

  “嗯。”赵渝应允,随口问:“太后那里可有消息?”

  “尚无。”

  赵渝沐浴更衣后找到了累成死狗的沈霖。

  沈霖带着定制的沙袋小跑了将近半个时辰,身上的衣衫已经汗湿透了,几缕碎发黏在额头上,脸颊红扑扑的,他喘着粗气丝毫不顾形象地瘫在草地上。

  一旁的小六子见到皇帝来了连忙跪下问安。

  挥退了宫人,赵渝也没有拉沈霖起来,而是撩起衣摆坐在了旁边。

  “皇上你忙完啦?”沈霖侧头看着皇帝,一滴汗水顺着眼角流下,仿佛落泪一般。

  赵渝伸手拨开黏在沈霖额上的头发:“嗯,今日的政务要紧的不多,怎么想起来自己加练了?”

  “皇上你那么厉害,我作为你唯一的弟子当然不能给你丢脸了。”

  其实是听到宫人私下说他白白嫩嫩受到了打击,真男人怎么可以白白嫩嫩!

  跑完以后,沈霖觉得,真男人白白嫩嫩就白白嫩嫩吧,真是热死狗了。

  看出少年未说真话,赵渝笑道:“那你是打算学成了再出宫?既然如此,似乎赶不上秋猎。”

  沈霖垂死病中惊坐起:“皇上我可没这么说啊!武功再怎么练也要有实际操练,秋猎是个练手的好机会,嘿嘿。”

  “既然如此,那朕再教你射箭,免得出现瞄准了兔子射中了树的事情发生。”

  沈霖张口就要反驳,但他好像确实干过这种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能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脸颊。

  见沈霖的汗收了差不多,赵渝站起来道:“走吧,回去沐浴更衣,不然该馊了。”

  闻言,沈霖还真嗅了下自己的衣领,他扯着衣领闻的时候衣服被扯开了些,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肤。

  赵渝被这片白晃了下眼,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那雪白的锁骨上,沈霖的皮很嫩,稍微用点力就会留下红印子,这锁骨是不是也是稍稍一按就会留下红印?

  在沈霖抬头的时候,赵渝神色恢复正常。

  好奇怪,刚刚好像突然有些毛刺刺的冷。

  穿过御花园往回走,沈霖已经是手脚酸软了,靠着一口气撑着非要自己走。

  不远处隐约传来了水声和呼救声。

  走近了看见荷花池里有一个宫女在里面扑腾,水花飞溅的狼狈中仍能看出这是个样貌明艳的女子。

  这个荷花池……好像只有成人的小腿深。

  侍卫将宫女拉了上来,宫女拢了拢湿衣,声音里带着江南的绵软:“奴婢见荷花好看想摘一朵,不慎坠池,惊了圣驾,望陛下恕罪。”

  说罢,还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

  啧啧啧,看看这一眼含羞带怯的,这不是不慎,这就是故意的啊,难为她在这么浅的池子里还能扑腾的那么欢。

  在赵渝眼里,这种突兀出现的都是有问题的,挥挥手让人把人送走,顺便查查什么来历。

  沈霖说:“皇上,这不是有问题,这是冲着您来的呐,这么个大美人。”

  空气里好像有些酸,不是汗酸,是醋酸。

  赵渝眉头微挑,眼里透出笑意:“怎么今天不害怕人家是精怪了?”

  想起以前的事,沈霖有些不好意思,梗着脖子道:“大白天的,哪儿来的精怪!又不是晚上……”

  “走吧,日头这么晒。”

  “哦。”沈霖乖乖跟着赵渝走了。

  被救上来的宫女跪在地上听着两个人边说话边走了,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说话,抬头便对上面无表情的何顺,她心里咯噔一下:“何总管,奴婢……”

  何顺打量着这个大胆的宫女:“咱家瞧着眼生啊,在哪位娘娘跟前伺候?”

  “回何总管,奴婢名叫莲衣,是十一殿下的侍女。”

  何顺笑眯眯的说:“是原本伺候十一殿下的吧。”

  刘太妃宫中的人他都认得,那只可能是原本伺候十一殿下的,也就是颖太妃宫里出来的。

  原本想含糊过去的,此刻也只能点点头了。

  知道人从哪儿来的,何顺转身准备走。

  “何总管!”莲衣咬咬牙叫住何顺,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含羞带怯的笑意:“何总管,今日陛下救了奴婢,奴婢无以为报,斗胆请求何总管将奴婢调到陛下身边伺候,哪怕是做个洒扫的!”

  何顺面露新鲜:“你倒是个胆大的,是想伺候皇上呢还是想爬上龙床?”

  莲衣笑着拢了拢湿发,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何总管这话说的,宫里的女人不都是陛下的?何总管为何不问问陛下的意思?”

  听了这话,何顺表情有些怪异,这个莲衣哪儿来的自信认定了皇帝会好这一口的?一向稳重的皇宫大总管起了点坏心思。

  刚坐下准备用膳的赵渝:……

  他看了眼何顺:把她带来做什么?

  已经往嘴里塞了一口菜的沈霖:就,突然觉得菜不香了。

  沈霖自己没有注意到,自己看皇帝的眼神带着些许紧张。

  看到沈霖的神色,赵渝知道了何顺将莲衣带来“问意思”是几个意思了。不过他并不想通过这种刺激来让沈霖认清自己的内心。

  “把她送到颖太妃那里,告诉颖太妃,如果此人再出现在朕的面前,就让她去皇家寺庙清净清净。”

  莲衣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挣扎着想要往前爬:“皇上!自从十一皇子交由刘太妃养育后,颖太妃对奴婢动辄打骂,求皇上垂怜不要将奴婢送回颖太妃处!”

  见皇帝无动于衷,她又向沈霖磕头:“求小公子向陛下求情,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赵渝眉头动了下,眼神里的温度降了下去。

  沈霖被莲衣这“哐哐”磕头的样子吓了一跳,却也知道皇帝身边的人必须是精挑细选过的,这种来路不明的不能放。

  他小心地看了眼面色不虞的皇帝,试探道:“皇上,既然她不想回颖太妃那里,那就——”

  莲衣露出期待的表情。

  “送到别的地方去?或者放她出宫?我看她年纪应该不算小了。”

  赵渝露出满意的笑容:“依你。”

  莲衣被带走后,沈霖咬着筷子想着事情。

  “皇上,她为什么求你行不通又来求我?她觉得我很好说话一定会劝你留她下来?不应该啊,我跟宫人打交道不多。”

  “许是看你面嫩,别人一求就能答应的那种。”

  又或者,是有人向莲衣透露过沈霖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