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呆坐在床上,怎么吃完晚饭眼睛一闭一睁就天都大亮了?

  推开门,赵渝在院子里练剑,冷凝的眉眼、闪着寒光的利剑,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一片树叶落下被剑气震碎。听见看门的动静,他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入剑鞘。

  “醒了?”

  出了微汗的额头黏了几根散落下来的头发,不似平日里的严肃庄重,带着一丝桀骜与不羁。

  做出西子捧心的动作,沈霖两眼亮晶晶的说:“皇上你舞剑的样子真帅啊!”

  赵渝闻言笑道:“要不要学?”

  “咳,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习武这种体力活不适合他这种四肢不勤的人。

  早已知道回答的赵渝把沈霖拉进房间拿起梳子帮他梳理睡乱的头发,手下的头发又细又软,看起来乱糟糟的一梳就顺。

  沈霖看着镜子里帮自己梳头的男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爬上心头,像是想躲开但又不想躲开,他幽幽的开口道:“皇上我觉得我飘了,从小到大我都自己梳头,现在你帮我梳头,我竟然如此习惯……”

  用他爹的话就是:那可是皇帝!皇帝!

  赵渝哑然失笑:“早点习惯也挺好。”

  习惯了,就离不开了。

  未细想赵渝话里的意思,沈霖仰头问:“不知道今天太守府又会出什么幺蛾子,那个鸽子什么时候飞回来,飞的这么慢为什么不用人骑马送信?”

  院首信誓旦旦说信鸽一定会飞回来,也不是说不相信院首的能力,就是觉得,人家驯了那么久的鸽子是这么容易被收服的么?

  知道沈霖是忧心城外的流民,赵渝说:“赵墨今日就能抵达,流民中混入的太守的人也差不多能锁定了,收网不过是这两日的事。”

  “再者,木头他们熟悉这府城,由他们偷偷给流民送食物,虽不至于吃饱,但至少能果腹。”

  在沈霖来之前,以木头为首的这群乞儿每日若是得了多的食物就会偷偷溜出城去送给那些流民,后来有了沈霖的帮助,他们每日蚂蚁搬家似的运了更多的食物送出城去。

  虽说是乞儿,可很多衣着华丽日日吃肉喝酒的人却比不上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儿。

  “其实以前我们家开过学堂,专门收穷人家的孩子和乞儿的,包吃包住免学费,最后却是因为没有学生来而关闭。”

  穷人家需要孩子做农活,乞儿流浪惯了,虽然有吃有住,却是过不惯每日都要学习的日子。

  也不能怪人家不上进,他不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只不过家中富裕可以任由他胡闹罢了。

  赵渝说:“你可以问问,他们想不想参军。”

  “参军?”沈霖将信将疑:“他们还是小孩子军队能收?而且他们自由惯了能习惯军队的生活么?”

  “你可以问一下试试。”

  木头是个聪明到有些油滑的孩子,骨子里懂得感恩且有侠义心肠,这种人最适合收为己用而不担心会被反咬一口。

  赵墨带着人慢悠悠荡到了江南府,太守徐知言早早候在了城门外。

  “臣江南府太守徐知言见过九殿下,不知殿下来此是何公干?”

  赵墨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此前进贡的一批贡品被盗,有线报说那批贡品现在江南府府城里,据说买家还是官府牵的线。”

  这话说的徐知言眼皮一跳,他强打起笑容:“不可能的事,官府不可能给商人牵线搭桥。”

  “是或不是,一查便知。”

  赵墨一脸傲气,抓着缰绳皱眉道:“怎么,太守大人这是要本王在城门外办公?”

  “不不不,下官失礼,请殿下进城,下官已经在城内为殿下准备好了住所——”

  “不必,住太守府就行,连同本王的这些士兵一起就住太守府了,不用太兴师动众。”

  赵墨脚下轻轻一蹬,骑着马绕过徐知言往城里去了。

  徐知言下意识伸手要去抓赵墨的马鞍被赵墨让开了,他连忙追上去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怎能让殿下屈居太守府呢?再者殿下这么多士兵还有这么多马匹这、这太守府也住不下啊!”

  “太守府什么建制本王清楚,住不住得下,自然要住了才知道,太守这般不情愿倒让本王很好奇这太守府里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自然是没有的。”徐知言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将赵墨带回太守府。

  一路上徐知言磨破了嘴皮子东拉西扯了一堆也没能从赵墨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他说十句赵墨最多回个一句,他跟在马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抵达太守府的时候已经累的事气喘吁吁。

  到太守府的时候,徐知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门的人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他这才松了口气,千算万算没算到九皇子要住太守府,还好手下机灵在听到九皇子说要住到太守府的时候就趁机先溜回来报信。

  赵墨将徐知言的表情看在眼里,装作好奇的问:“为何本王觉得太守大人刚刚好像松了一口气?”

  徐知言忙道:“下官平日疏于锻炼,刚刚是匀匀气、匀匀气。”

  “哦。”赵墨好似现在才拿正眼看徐知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喘着粗气的胖子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太守大人确实是疏于锻炼了。”

  那眼里的轻蔑让徐知言心头一梗,这一瞬间他觉得右丞相说要顾忧对九皇子下手真的是再正确不过了。

  真不愧是太上皇不喜欢的皇子,这种性子早晚给人得罪光了!

  赵墨翻身下马,还嫌刺激不够似的说:“对了,本王素来觉浅,在太守府叨扰期间就勉强住太守大人的屋好了,还请太守大人把房间清理干净,屋里的东西都换上新的。”

  徐知言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的咬牙切齿:“下官知晓,这就去安排。”

  赵墨又道:“本王见太守大人脸色不大好啊,看来这养气功夫还是不大行,哦,我说的养气功夫是指调息。”

  不等徐知言开口,赵墨又侧头对身旁的寒暮说:“一会让太守大人在外屋也支一张床,晚上你替我守夜,到底是人生地不熟没人守夜我不放心。”

  堂堂太守府内,说不放心,这到底是不放心谁?这不是摆明了说不放心他这个太守么!

  徐知言脸上的笑容一丝都挂不住了。

  “王爷说笑了,您在太守府住再安全不过了。”

  赵墨哦了一声,寒暮嗯了一声,就都不再搭理徐知言了,可给这位太守气了个够呛,又不能发火,还得陪在人家身后。

  把太守府溜达了个遍,寒暮瞥了赵墨一眼,示意他太守府的地形他已经全都记下来了。

  赵墨抽出腰间的扇子扇了扇风,伸了个懒腰:“太守府也就这样,没什么好逛的,走吧,咱们去府城逛逛,这住的问题就交给太守大人吧。”

  转头对徐知言说:“太守大人,本王去逛、不,去外面调查下,这些士兵就有劳大人安顿好了,别忘了在主屋外头加一张睡塌,要软和。”

  两人走后,徒留徐知言在原地气炸又不能发作,毕竟那么多士兵在,人多眼杂,别又传了什么话到九皇子这位爷的耳朵里。

  叫来管家安排好事宜,徐知言揣着一肚子气跟着小厮出了门,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定没人跟着才岔到一条巷子里。

  赵墨和寒暮蹲在楼顶上看着马车进到巷子里,住进太守府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不,急急忙忙找对策去了。

  寒暮盯着马车说:“你说的那个太医院的人真的能治好我师父?”

  赵墨摇着扇子叹了口气:“带你出来玩,你就不能放松点?”

  寒暮:……

  刚刚还让他记下太守府的地形,现在又盯梢怎么就转口就说成了带他出来玩的?

  马车停在一处小门外,徐知言下车后敲了三下门,里面一个小童探头看了眼,放他进去了。

  见寒暮不说话,赵墨又改口:“放心,院首那医术治好你师父不成问题,看我多好出来办事给你捎上,这回头事成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找我皇兄要人不是更方便?”

  素来话少的人继续保持沉默,直觉告诉他赵墨纯粹是怕无聊才带上他的。

  “阿欠!”院首打了个很响的喷嚏,打的脑瓜子嗡嗡的,落在他肩上的鸽子被震的扑腾着翅膀飞到旁边去了。

  鸽子的脚上赫然绑着一个小竹筒。

  赵渝打开竹筒拿出里面的纸条,纸上的字映入眼中,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流民暴动、杀赵墨,赵渝不详,天降灾。】

  沈霖凑过来看纸条上的字:“真狠啊,对方不知道九皇子来干嘛的就要杀人家。”

  “吃不吃鸽子?”

  赵渝这话让沈霖一愣,这话题有些跳,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到无辜的鸽子身上,鸽子似乎感觉到的危险,缩了缩脑袋,绿豆大的小眼睛扑闪扑闪的。

  “不不不,不吃不吃。”沈霖连连摇头,鸽子是无辜的,它只是送个信而已,犯不着吃了人家,这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赵渝笑着把信放回竹筒里,绑回鸽子的脚上,让院首把鸽子放了,让鸽子回太守府去。

  沈霖面露不解:“皇上你不重写一个放进去么?”

  赵渝意味深长的一笑:“抓人抓脏。”

  沈霖下意识接:“捉奸捉双?”

  赵渝:……

  院首:“咳咳。”

  沈三哥: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赵渝:“走,看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