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将要出场的是中国选手靳诺。今年23岁，以绝佳的表现力见长。自从我们尝试邀请前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世界冠军代泓予担任国家队教练后，我们的选手进步都非常明显哈。他前不久还曾被知名编舞师劳拉盛赞，吸引了众多注意，也算是本场比赛的明星选手之一了。本赛季他的自由滑选曲是《梁祝》。非常契合他的气质的一套节目。”
关尔佳端着水果从卫生间走出来，靳诺看他一眼，伸手把pad上播放的视频暂停。
“还在复盘自由滑吗？”关尔佳放下果盘，坐到他身边，笑问。
靳诺伸手拿了一个小番茄放进嘴里，酸甜清爽的汁水立刻丰盈口腔。他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却响了。
“我接个电话。”他起身。
关尔佳目送他走开。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嗯”了几声，然后就挂断了。
在靳诺转身前，关尔佳及时收回了显得有些不礼貌的探寻目光。靳诺坐回他身边，主动说：“主席打来的电话。”
关尔佳顺着话头自然往下问：“嗯，有什么要紧事吗？”
靳诺长叹一口气，夸张地倒在靠枕上，“道贺呗，他们能有什么要紧事。”
“陈教练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谁知道。”靳诺望向天花板。这次他又是第二，非常好的成绩，没辜负陈达的殷切期盼，可他脸上却没多少喜色。
关尔佳挑出一个红得很漂亮的草莓，塞到靳诺嘴里，等他接着说。
“你说，”靳诺突然偏头，望着关尔佳低垂的侧脸，“他们到底怎么能做到，前两天给我分派这样的选站，今天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恭喜我再创佳绩？”
关尔佳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斯文气质，让他显得很安静沉稳，让人有安全感。从前有点什么事情，靳诺都喜欢找他聊。
“别在乎他们，你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滑的。”
靳诺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真的吗。可是我自己都在怀疑我滑冰的动力是什么。我想证明自己，所以憋着一股气，可当我真的有所进步，他们都换了一副面孔，来祝贺我，我又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畅快。我在想，啊，原来他们就是那么两面三刀的一群人，而我正在被我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牵着走。”
关尔佳又给他喂了一颗水果，他的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唔……我总说我是热爱滑冰，所以不愿意放弃。可是冰哪里都有，我为什么会一直囿于赛场呢，我是真的爱滑冰吗，还是只是不服输，不想认命呢。”
一时安静下来，关尔佳把暂停了的视频继续播放，配乐和欢呼的声音充满整个房间。
他思考了一下，缓缓地说：“我还记得我刚开始在世纪星学滑冰的时候，特别笨，每天都要摔，很痛，也很挫败。突然有一天，宋教练说，咱们俱乐部来了一个很可爱的新学员，每天都乐呵呵的，怎么摔都不泄气，小小年纪真是难得。我心想，哪有这样的人，他不疼吗，他不会是傻子吧？我得去见见他。于是我就求宋教练给我调课，调到下午五点去。”
靳诺回过味来，伸手作势要揍，“你说谁傻啊？ ”
关尔佳笑着躲他，“后来呢，我就在边上看这个小孩子上课，特别可爱，而且特别聪明，一学就会。我心想，啊，怪不得乐呵呵的，我要是能学得这么快，我也乐。结果滑到一半，小孩看到我，登登登登跑过来，大眼睛眨巴眨巴，问我，哥哥，你也是学滑冰的吗？我说是的，小孩就问，那你可以滑一下给我看看吗？我故意想炫耀，就滑了一组虽然难度高，但是却很拙劣的步法。还没滑完我就被宋教练发现了，他敲我脑袋，警告我不要误人子弟。可是这组步法已经征服了那个小孩，他以为我特别厉害，就一直缠着我不放。临走时还依依不舍的，我没办法，在身上摸了一圈，摸出一根棒棒糖送给他了。”
“原来你给我的棒棒糖这么不值钱，亏我一直很珍惜！”
“听我说完嘛……我在心里窃喜，这个小孩子那么有天赋，竟然还崇拜我，说出去多有面子！我一定要学更多更复杂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后来我就努力学啊学啊，即使后来被那个天才小孩超过了，也没再想过放弃。”
靳诺又笑了，一半是不好意思，一半是怀念过去快乐的时光。
“我是想说，纯粹的动机只存在于理想中，何必要因为这个困扰呢。只要你想，那就去做就好了。你想要滑冰，无论是靠什么驱动都可以，并没有人规定只有热爱才能比赛。如果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专心享受滑冰的快乐吧。”
关尔佳牵起靳诺的手，好像小时候他领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穿越整个冰场那样。靳诺似有所感，忽然展颜一笑。
“我明白了。”
跟随本心就好，不想退役，那就不退役。不想离开赛场，那就继续滑下去。不想和爱人越走越远，那就……那就找一次机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谈。
关尔佳凝视靳诺的侧脸，用目光描摹他微微弯起的嘴角、纤长扑闪的睫毛、清瘦纤长的脖颈。
他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直到他抬头，略带探寻地回望，才装作自然地放开手，端起水杯抿一口，借此掩盖眼底的落寞。
曾经他们俩踩在同一块冰面，步伐、呼吸都如出一辙，那时的快乐已经向流沙一样散尽了。现在两个人坐在一起，他再也不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没关系，只要能还像小时候那样，陪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他会让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离开他。
“表演滑你们应该会参加的吧，到时候选什么节目？”关尔佳自然地转换话题。
“还没想好。到时候你会来看的吧？”
关尔佳亲昵地揽住他的肩膀，“当然啦。话说回来，美国站的票突然变得好难抢，自由滑的票还是我找黄牛收的。”
“真的假的，那么夸张？！”
“真的，为了不落下你的每一场比赛，我可费了好大功夫。”
“好吧好吧，回国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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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对不起，表演滑我可能去不了了。你们俩自己可以吗？”代泓予面露歉意。
靳诺和易执下意识对视一眼，易执首先回答：“我可以，靳哥你呢？”
“啊……我也可以。”
靳诺有点迟疑。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代泓予事先一点点都没跟他透露。不过他们俩好久没有私下交流，这也是事实。
他努力想从代泓予的表情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是代泓予连一个额外的眼神都没分给他。
这个突发事件打乱了他的计划。在那天晚上和关尔佳聊过之后，他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和代泓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本来表演滑这天就很合适，可他却说自己突然有事不能来。
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突然就像氢气球，炸在半空，什么也没留下。
算了，下次有空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