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ngyu Dai，以这个格式出现的代泓予名字，在ISU的官方选手信息上。
全世界关注花滑的冰迷都炸锅了。几个关系不错曾交换过联系方式的别国选手也来旁敲侧击地打听。
靳诺一愣，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小狗脑袋的手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底下的评论前所未有的多，集中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很多人都觉得是假的，他们宁可相信是ISU搞错了，或者系统出问题了。
-假的吧，中国队，怎么可能啊，美国队或者日本队比较靠谱吧。不是崇洋媚外，只是中国队……呃，都懂的，好苗子投胎过来都得被祸害了。
-代神怎么了，安安稳稳退役不行吗，非要当个教练，晚节不保啊。
-中国队出了多少钱，我日本队出双倍。
-已截图，坐等打脸。
-不信谣不传谣，这种消息还是核实了再发吧。
任凭评论区腥风血雨，发消息的博主没一个做出回应，真的还是假的，不知道。
靳诺又翻看了一会，讨论的重点逐渐从事件真假转移到中国队水平上来，也不乏他自己的名字出现。其中赞语寥寥。
他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只是“众”是小众的众。在决定走这条路之前，他是全凭着一腔热爱而来的，根本没想到做专业选手还需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不止在赛场上，更在赛场下，在冰迷们的评论中。
靳诺的这一门功夫还没有臻化之境，至少看到这些评价，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手指机械地往下滑，几百条评论像无止境一般，怎么也滑不到底。玻璃屏幕上映出一行一行冰冷的文字，它们全部通过他的眼睛，进入大脑分析，然后得出结论，好的，不好的，不好的，中立的，不好的。
他想自己该停下，去准备一下自己和豆包的晚饭，再把今天的训练服扔进洗衣机里。吃完饭他该晾衣服，然后遛狗，回来洗个澡再睡觉。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做不到。这条程序一旦执行，只靠他自己，打不破。
屏幕顶端突然冒出一条横幅，靳诺刚好点到那里，页面瞬间跳转到微信。
[代泓予：小诺到家了吗，怎么还没给我发晚餐照片？不要想偷懒哦，如果不发，我就跑到你家来亲自监督你。]
啊，忘了。
靳诺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耗了太久，豆包都在一旁哼唧半天了。
他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虽然现在不太饿，但还是要吃饭。按着昨天晚饭那样洗了点绿油油的蔬菜，煎上三文鱼，再拍照给代泓予打卡。
发完照片，半天对方都没有回应。
像是回答，靳诺微博里很久没提示过的特别关心跳了一下。
【@HongyuDai-CHN：请大家多多指教。//@花样滑冰新鲜事：速报：中国队男单选手教练信息更新，易执、靳诺增加教练代泓予。[图片]】
与此同时，微信终于也收到了对面的回信。
[代泓予：小诺的晚餐很棒哦，请不要加餐～]
靳诺赶紧抓起手机问：
[靳诺：你登微博了？改ID了？为什么？]
[代泓予：我是中国队的教练，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在役时，微博ID后跟的是“JPN”，退役后就把这三个字母删掉了，现在转行做教练，后缀就变成了“CHN”。
代泓予是中国队的教练，情理之中，毋庸置疑。
靳诺抓起手机，颤抖着登入ISU官网，点开运动员信息的那一页。
他反复刷新，确认没有显示错误，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些许实感，代泓予，以后都会站在最近的地方，会是他下了赛场第一个拥抱的人，他们会在K＆C区抱在一起，失落或者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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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强度的训练安排之下，两个人的体脂都降下去了，现在的身材基本达到了备赛标准。只是过程苦不堪言，易执嚎得短道和大道都知道花滑那边来了个魔鬼教练。他们的教练还想来找代泓予取取经，去治一治队里那几个管不住嘴的小孩儿。
“小诺的腰变细了。”
靳诺颇不自在地扭了两下，“别摸，痒……是细了点。”
“以后小诺做舞蹈动作就会更好看了。”代泓予永远都是笑盈盈的。
靳诺低头，压了一下微翘的嘴角。他感觉自己被夸飘了，笑得太多，这样不太好，还是要稳重点。
“新赛季是不是准备排新节目了，曲目和编舞师考虑好了吗？”
“嗯……曲目在考虑《梁祝》，但还没定下来，就没编舞。”
“《梁祝》很棒啊，”代泓予眼睛一亮，“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浪漫的爱情故事！”
“是，但是你也说了，这是中国传统曲目，我怕就是裁判会……他们一向不喜欢这些。”靳诺有点为难。
“确实如此，但是我相信小诺，这个曲子非常适合你，你在冰面上滑行就像故事里的蝴蝶！我认为可以大胆试一下。”
代泓予对此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宽容。靳诺提出这个选曲的时候，上级领导也没有太过阻拦，只是他自己很犹豫。
“我再想想吧。今天练什么，还是3F吗？”
靳诺耗时一个半月，终于把F跳磨上了三周，这其间种种困难，他甚至因为控制饮食和过度训练差点晕在冰场上，幸好那天代泓予正巧折返回来，才不至于进医院。也是那一天，代泓予第一次严厉地训了他，停掉了未来三天的训练，警告他如果再敢擅自加训他就立刻辞职走人。
这对靳诺来说是最可怕的威胁，他知道如果没有代泓予，自己绝无可能出4F。原因无他，只有代泓予愿意在他即将到达23岁的年纪，带着他练青年组练的东西，——你是很有天赋的孩子，他曾经这么说。
“啊，易执还没来，几点了？”靳诺才想起来，他低头看表，9：58。
旁边代泓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个北京时间计时出来，嘴里念念有词，跟着读秒。
“5，6，7，8，9……”
“别念了别念了别念了，我！来！了！”易执一手插在外套袖子里，另一只手拽着衣角乱扯，冰刀套套在鞋子上，想跑又跑不快，差点摔一跟头。
“小易来了？”直到易执扶着腰站到他面前，代泓予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彼时距离十点整还有不到三十秒。
“没、没迟到吧，我掐着点来的。”
代泓予一脸可惜：“陈达教练向我关照过，如果小易出现迟到的情况的话，按分钟算罚。我觉得有点宽松了，决定按秒算。今天还差二十七秒，仍有进步空间，继续加油。”
易执臊眉搭眼不敢抬头，旁边靳诺倒是多看了一眼。
小易……？不是中规中矩叫了一个多月“易执君”吗？
他心里莫名泛出点酸酸的感觉。过了一夜，这两个人变得好熟悉，难道代泓予昨晚也跑去易执家睡了？不应该吧，易执家里还有他爸妈，不像他独居还带可爱的大白狗一只。
靳诺咂摸了一下这个称谓，内心的自私像偶得甘霖的野草一样疯狂生长，他不想看到这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谈天，暂且压下隐约的落寞，打岔道：“快训练吧，时间不早了。”
他拽着易执的手腕，故意没看代泓予，转身向冰场中间滑去。冰面摩擦系数低，易执没想跟去，却不由自主地动了。他“哎哎”两声，转头看向代泓予，正看见代泓予眯着眼睛，眼神锁在靳诺的后背上。
易执嚎了两嗓子，没人理会他，只得作罢。
这两个人有点莫名其妙的。
两圈热身滑下来，自然重又提起新节目的事情。说到这个，易执话头又开了。他练也不练，一脸悲愤站在边上就开始拍大腿鬼嚎：“那群领导真有病！靳哥，我一定要好好跟你说！就是你不是想滑《梁祝》嘛，我寻思好啊，我誓死追随靳哥你的脚步！我就选了个《彩云追月》上去，结果那群死领导非不批！说绝对不允许我滑这个！他们说我滑个《歌剧魅影》蛮好，要不就还是上赛季的《堂吉诃德》沿用。这些东西都是人家滑烂了的，出了多少经典，我才不去蹚浑水！我就要滑传统曲目！然后我就和他们吵了一架，所以今天才差点迟到。”
他一脸委屈，仿佛真的同那群迂腐的老头搏斗。
代泓予在一旁无情拆穿：“你昨晚吵的架，关今早训练什么事？”
“昨晚吵架筋疲力尽，今天早上晚起一点好恢复体力啊，不然影响训练怎么办。”
从易执讲话开始，靳诺就停下来在一旁仔细听。听完他的哭诉，靳诺脸上的笑容也僵了。
他勉强安慰了几句，就闭嘴不再说话。
易执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妥。这个话题草草落空，他落到后面，拽拽代泓予的胳膊：“代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代泓予摇了摇头，没回答。
各人都不吭声，今天的训练在少见的冷清中落下帷幕。靳诺抿抿嘴，无端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没由头，却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只好强撑笑容，想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易执张张嘴，刚想叫住靳诺，却被代泓予拦住了。
此时还没进更衣室，三个人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代泓予先对易执说：“小易，今天我有个家人要来，等会估计要到机场，我下班还有事，你能替我去接一下吗？”
易执愣愣的，“哦”了一声就率先钻进更衣室，领命走人。
靳诺不像易执那么傻，一支就被支跑了。眼下只有他们二人，他就着被抓住的姿势，无奈转身，问：“代教练，有什么事情吗？”
代泓予面色如常，只微微低头盯着他，说：“小诺，等会有空吗，我们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