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青不是很愿意听这个话。
但他也没反驳霍柏衣什么, 他一向是乖乖听师父话的那个。
辛青把手插进兜里,沉默不语地盯了霍柏衣一会儿。
霍柏衣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不乐意?”
“必然的。”辛青瞥他说, “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 你能下这么大决心,我也不能非压着你。行吧,那明天就一起去。”
这天晚上大半宿都没睡, 辛青第二天睡到中午十一点, 才被牧凡森打电话叫起来。
他和霍柏衣被一起叫去了战队的会议室, 牧凡森给他俩一人点了份米线外卖。
辛青坐在座位上吸溜着,听牧凡森交代完了现在的情况。
“他父母是昨天下午到的, 你俩应该也知道, 因为你父母的事跟任晨鑫那件案子息息相关,所以战队这边把他俩也一起起诉了。我们之前电话通知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蛮震惊的。也怕他父母干出格的事情,法务部昨天就一直跟着的, 但是他父母从头到尾都哭得很厉害,还一直很诚恳地说想要和解, 可以赔偿,我们这边提出的要求对方也都接受了。”
“看着怪老实的, 法务部就也没多想,给送到酒店去了。”牧凡森说,“也给酒店前门的保安打了招呼, 如果那两个人擅自出来, 就要给我们通知一声。谁知道那俩人还挺小心, 居然从后门偷溜找过来了。”
这才有了昨晚的骚动。
辛青啧了一声:“真爱演。”
霍柏衣没说话。
“没关系,这次我们没任何过错……一直也没啥过错。你真要去看一眼?不去看也行的, 人都在派出所了,出不来了,交给我们交接就行。”
辛青偏头看霍柏衣。
他俩坐在这儿十分钟了,辛青都已经嗦了半碗面了,霍柏衣都没动几口,估计是吃不下。
他低头拿筷子搅着碗里的米线,心不在焉道:“去看一眼,我得说两句话。”
辛青把米线嗦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嘟嘟囔囔道:“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柏衣睨他:“去年过年的时候他直接杀到我外婆家里来了,非要把我领回去找工作,给他养老去。我外婆拦着他没让他进屋,我没看见人,也没跟他说话。这么多年了,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总得说两句的,总要做一个了结,不然我一直回避不说话,他就能一直找。”
牧凡森沉默了会儿,缓缓点点头:“也好,你想说就去说吧。”
辛青跟着沉默了一阵,突然察觉到不对来:“不对啊,你不说你继父是哪个医疗器械公司的课长吗,不是很有钱吗?还需要抓儿子养老?”
“公司黄了。”霍柏衣说,“就去年的事,公司董事长卷钱跑了,临跑路之前还把员工的钱卷了一半。”
“所以是没钱了,才想起你来了?”
霍柏衣点点头。
辛青有点想吐。
他又转头问牧凡森:“你昨天不是跟他妈出去了吗,后来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就一直跟我哭。”牧凡森说,“就说自己这些年多么多么不容易,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你别问了,她没说什么有用的话。”
辛青点点头说好,继续吃自己的饭去了。
下午一点多,牧凡森带着他们去了派出所。
警察带他们进了会面室。
进去的时候,霍柏衣一下子拉住了辛青的手。
辛青理解他害怕,回拉住他,紧紧握住,没说什么,跟着他往会面室那边去了。
辛青第一次见到了霍柏衣他继父。那是个一看就很一板一眼的日本男人,他长相很凶,嘴角向下撇,一双眉毛间有川字的痕迹,一看就知道经常皱眉。
他还戴着个金框眼镜,一头花白的头发有点长,贴在后脖颈上薄薄一层。
因为昨晚他干的事儿有些过于恶劣,警察没把他放出来,他像个犯人一样,坐在隔着一道玻璃的会面室后面,身后还站着两个警察守着。
男人死死盯着霍柏衣,眼神跟看仇人一样,像两个扎骨钉。
辛青看那眼神就不顺眼,立刻往前迈了半步,挡到霍柏衣跟前,回瞪他。
男人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张口对霍柏衣说了句话。
辛青没听懂,那句话叽里咕噜的。他靠着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二次元,也只依稀听明白似乎是个询问的句式。
霍柏衣把手从辛青手里抽出来,按住他的肩膀,也说了一句什么。
辛青又没听懂。
他有些茫然,于是回头去看霍柏衣。霍柏衣还好,面色平静,没有要犯病的意思。
辛青才松了口气。
他继父也回答了他——俩人就这么在他两边开始说话。可辛青属实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他站在一片叽里咕噜的外语里,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他想想又算了,听不懂也没关系,他站在这儿就行了,反正霍柏衣需要他站在这儿。
俩人又交流了片刻,霍柏衣说了一句什么。不知道这句话怎么了,他继父突然在玻璃后面暴起,怒气冲冲地大吼起来。
辛青吓了一跳。
他继父不知道为什么破了大防,气得直拍派出所的玻璃,两眼瞪得像要蹦出来似的。拍了没几下,他就被后面的警察拉了回去,强制坐好。
但他的继父不肯冷静,都被警察按回去了,还在挣扎着朝霍柏衣破口大骂。
“行了。”
辛青正看得愣神,霍柏衣拉了他一把,淡然道,“可以走了。”
“啊?这就完了?不是——”
辛青都没问完,就被霍柏衣强硬地拉了出去。
他好像一秒都不想多呆了。等出了会面室,关上门,把里面的动静隔绝掉了,霍柏衣才说:“这就结束了,本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怎么那么生气?”
“没什么。”霍柏衣说,“我只是说,那么害怕没人给你养老的话,你去死就好了,反正已经杀过人了。”
“……”
“这就算解决了。”霍柏衣拉着他,继续往外走,“晚上吃什么?”
他挺轻松,辛青却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嗯嗯啊啊应了几声,没来得及说话,等走到大厅,俩人一抬头,看到大厅里有个女人拉着牧凡森和一个民警,哭得梨花带雨的。
霍柏衣停下了。
女人说:“他又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呀!他就是看到我们儿子误入歧途,他着急了点……他那个人就是那样的,容易急躁!再者说了,如果有人把你孩子哄着骗着把父母给告了,你不着急吗!你说,我这儿子还被这群人连哄带骗地弄去打什么比赛,谁能不着急呀!我儿子从小就爱打游戏,还有网瘾。是,为了把他那个网瘾掰回来,我老公之前是做了……”
“霍华枫。”
霍柏衣叫她。
女人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看见霍柏衣,眼睛瞪了一下。
“儿子!”
她转眼又哭泣起来,吸了口气,一边叫他一边朝他小跑过去。
霍柏衣下意识地立刻触电一样一躲,往后面退了一大步。
他一躲,辛青就下意识地拦了一下他的腰,往他身前一挡。
牧凡森也大喊一声:“站住!”
女人又一次停了下来。
她看着霍柏衣,两只眼睛里有眼泪淌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没人说话。
她在众人的目光里哆嗦半晌,吸了口气,缓缓说:“儿子。”
霍柏衣抓住辛青的手。
霍华枫说:“儿子,你过来,妈好好看看你。”
辛青听到霍柏衣又冷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