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其它小说>404 Not Found>第五十章 血色冥婚(6)

  红烛摇曳,人影相叠。

  “这里穿错了。”乔水牵起虞温的手指,温暖的指尖抚过皮肤,勾着他的指节把放错位置的绳子挑出来,引入旁边的绳洞中。

  红绳穿过两枚铜钱,金属相击,声音清脆。

  乔水认真系上最后的绳扣,眸光低垂,把同心结放进虞温手心:“系好了。”

  递出绳结的手被牢牢握住,十指交错相扣,同心结抵在掌心之间,微凉的铜币逐渐覆上体温。

  “做什么?”眼睫未抬,单是轻颤,明明目光闪烁,却没有分毫拒绝的意味。

  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近到乔水能感受到颈侧温热的呼吸。

  “里间没有窗帘,让人看见……”

  他的手被压在墙上。

  “你知道吗,外面的人在给你准备喜服,”虞温伏在他耳边,“正红色,尺寸半点不差。”

  大红长袍,金丝腰封,只一眼就能想到乔水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然而成亲的是沈怀殷。

  “又不是给我的衣服,是给苑行秋的,”颈间印下的软意令乔水心跳如擂鼓,“你想什么呢?”

  这句话似乎起了点作用,虞温松开扣住他的手,向后退了一些,抬眼看他。

  “同心结都是你系的,”乔水失笑,“也就只有拜堂要过个场面。”

  虞温抬手,擦过他脖颈上还未淡去的红痕,轻声道:“当心。”

  七月十五对于苑行秋来说将是最凶险的一天。

  村民里里外外忙了整夜,甫一天明,红婆便搬着一箱衣服首饰进入里间。

  乔水举起长袍马褂,愣了一下:“这是给苑……给我准备的衣服?”

  这分明是新郎的喜服。

  “是,”红婆给他看过衣裳,又把它装回箱子里,“不过现在不穿,等临近晚上再换。现在我来给苑小姐讲讲要注意的事情,夜里红盖头一盖,苑小姐就必须在房间里坐着等喜轿来接,脚不能沾地,下轿时新郎会来背新娘入堂……”

  她这边细碎唠叨,那边有人搬着铜镜妆奁放在桌上。

  乔水瞟了镜子一眼,即使是白天也还是心下一惊。

  周围的人竟没有一个人在意,镜子里的根本不是他的脸,而是沾满泥土的阴森骷髅。

  “姑娘,麻烦叫我哥哥来一下可以吗?”他拉住一个刚从房外进来的女孩。

  虞温清早就被村长支出门,现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而他被人团团围在里间收拾准备,每个动作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年轻女孩为难道:“苑大哥被村长叫去检查洞房和前堂,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乔水无法,坐在原位硬是听了好几个小时的繁文缛节。

  日过正午,虞温方归,支开旁人和乔水悄声说:“他们不打算在白天下手,最早也是子时。”

  “子时?”

  “对,他们选定拜堂的吉时是七月十五的子时。”

  这算哪门子的吉时?

  这也让乔水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他将村里给的铜镜拉出来给虞温看:“镜子里是枯骨,能看到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元生送给他们的镜子,里面的镜像是正常的,倒映的是乔水的面容。

  “苑行秋已经死了。”

  “所以你扮演的是……”虞温没有问出后半句。

  他扮演的是一个死人。

  虞温从袖中取出一张曲谱给他:“这是我从沈怀殷房间里摸出来的,你看看和昨晚听到的笛音一不一样?”

  “一样,就是沈怀殷昨晚吹的曲子。”

  虞温把曲谱翻到背面:“那你应该是对的。”

  背面写着几行文言文,大意是说,此曲用于招魂。

  “沈怀殷知道苑行秋死了,也知道我不是苑行秋,但婚礼仍然照旧……”

  不对劲。

  乔水努力思考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强烈的违和感一下击中他。

  显然意见相左的红婆和村长,明明是新郎却不能主导婚礼的沈怀殷,还有疯魔一样的村民……

  “七月十五配阴阳,吊死个新娘送新郎。新郎投棺入血葬,喜结连理见阎王。”乔水喃喃自语。

  要吊死新娘送新郎的,是南庄村长和村民;意图投棺血葬,和苑行秋结亲的,是沈怀殷。

  沈怀殷犯了和沈清一样的“错误”,所以被罚跪家庙,乃至受肉刑留下血迹。折断的玉笛并非沈清所留,而是沈怀殷的所有物。他在苑行秋死后仍然意图招魂,引起那些已不见得是活人的村长和村民的不满,因而玉笛被摔断,沈怀殷也受限不得自己主张婚礼。

  沈怀殷究竟是触犯了什么,才和沈清下场相似?

  庙中满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前在乔水的理解里代表为妻一方不能生育,现在细想,和他之前脑海中突兀的想法不谋而合。

  苑行秋。

  他将名字默念一遍,从箱底拽出那身长袍马褂。

  红婆取来这身衣服,不是因为他是男性,而是因为苑行秋是男人。

  “苑小姐”的称呼从一开始就是沈怀殷派来的纸人强加于他身上的,而沈怀殷的目的乔水目前也只能猜测,那便是与苑行秋完婚。

  为什么要将扮演苑行秋的人称为“小姐”?是为了瞒住玩家,还是为了保护扮演者,延迟他的死亡?

  乔水没来得及把猜想和虞温说完,他就又被村长喊走了。

  两人沟通的时间太短,信息未能完全互通。

  有双线任务?乔水隐隐感到不安,但没办法跟上虞温。

  时辰越晚,村民盯乔水就盯得越紧。

  婚前准备分明已经全部完成,他仍片刻不得脱身。

  “按理说苑小姐该先去家庙祭拜,再行拜堂之礼,”站在梯子上调整灯笼位置的年轻女子状似无意地提起,“刚刚村长派人来说不必去了,说是那边见了血腥来不及收拾。”

  乔水不搭腔。

  他不说话,有的是人接着往下说。帮她扶梯子的人好奇问道:“大家里外都忙着,怎么会出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女子向乔水的方向瞟一眼,故意收着声音,“我猜呀,怕不是贵客落血,村长才这样大动干戈,往日里哪出过这种事?”

  这话摆明是说给乔水听的,他却不能不听。

  贵客,南庄除了他和虞温,没有别的客人。

  “你不要乱讲,真要有事,苑小姐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乱讲?那你说,为什么不先去祭祖?肯定是出了岔子。”

  那两人窃窃私语,声音刚刚够乔水听见。

  这段对话过于刻意,仿佛有人专门抛出一个钩子,明晃晃摆在眼前问他上不上钩。

  他们把虞温叫走一整天,又紧紧看守不许他离开直到现在,就是为了此刻诱使他去庙中?

  已近黄昏,再这样拖下去,恐怕要等拜堂结束才能去找虞温,而拜堂会发生什么他还全然不知。

  他必须上钩。

  乔水让红婆帮他打掩护,但被红婆一把捉住手腕:“苑小姐使不得啊!马上就要拜堂,正是怕出意外的时候。”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差换衣服。我很快就回来,不会误事。”乔水坚持要走。

  红婆拗不过他,说道:“苑小姐要去哪里?我跟着一起去。”

  “我想去找……”

  “哎呀红婆!这就是你拿的蜡烛吗!怎么十根里有九根都是断的,好晦气!”

  “你去看看吧。”乔水推开红婆的手。

  他必然是能出去的,把他身边的人全都支走,不就是为了让他独自去家庙吗?

  山路幽僻,乔水只身踏入庙中。

  空无一人。

  满地散的纸张无人收起,染血蒲团也没被换走,真要说家庙见了血腥,想来也是上次沈怀殷受罚。

  庙中阴森,光线昏暗,沈家先祖画像高悬,隐在阴影后的面容不单是肃穆,更透出几分逼人的狠厉。浓墨点的瞳孔直向下,有风穿堂,配着那视线教人陡生寒意。

  刹那间邪风四起,“砰砰”数声把门窗全部吹顶合拢,本就暗淡的光线一时间尽数消失,乔水彻底陷入黑暗。

  庙堂深处传出一声诡异的尖笑。

  倏而有一排微弱烛光依次亮起,像是引着他深入。

  虞温说,他们在子时前不会动手。

  乔水握紧微沁冷汗的手心,看着眼前画像一寸寸移开,露出后面狭长阴暗的甬道。

  没事,他安慰自己,如果出意外,虞温会知道的。

  他沿墙走到甬道尽头,在石门自动开启后进入一间陌生的墓室。一口黑棺摆在壁前,棺盖并未合上。

  棺是空棺,也许是给沈怀殷投棺用的。

  棺后墙壁另有通道,墓室内也再没有什么值得观察的地方,乔水便继续深入。

  到底要他去什么地方?

  眼前忽然亮起,天边淡粉烟霞映入眼帘。

  他一脚踏入荒山,骤然想起家庙与后山相连。

  支走虞温,留下红婆,逼着一个还未过门的新娘,一个不知多少年前已经丧命的新娘单独来到埋着沈家先辈的荒山,有人为此布下不少陷阱。

  最关键的一点,以各种明里暗里的方式告诉虞温,他们不会在子时前动手。

  虞温会上当,他也会。

  乔水瞬间反应过来,绝不能在这里停留,登时就要折身离开,然而早已来不及。

  土中霎时冒出无数棺材,密密麻麻挤满整个山头,数不清多少双腐烂沾土的手突然从棺内钻出,转瞬禁锢住乔水的四肢。

  他挣扎扭动,那些死人手却越攥越紧,以一种几乎要把他骨头握断一般的力度硬生生将他拖入其中一口棺材。

  来不及了。

  棺盖合拢。